第70章 撤退
坍塌了一半的危楼周围，地面破碎延伸，望不到尽头。
逐渐精疲力竭的几个士兵仍在战斗，雾气之中，身影不甚清晰。
场外在做加法，一波又一波人从节点城医疗站向这边赶。
沿第五大街，A、B、C、D四个片区，C区作为主力战场，受到的破坏最大，人员也一直在做减法。
老鬼带来的人，从百名作战队，锐减到五十。
再到二十。
再到十。
通讯系统完全失灵，士兵们开始呈现涣散态势，每个人身边都躺着四五具尸体。
此时，当地前来支援的贮备军惊恐散乱地奔逃。
这一日，是中央城以外最大的灾难。
重伤员太多了，前锋军团调动了总部和附近节点城的所有兵力，救治任务仍然繁重，B区所有街道都已经变成了伤员抢救地，所有医护人员，一刻都无法停歇。
那些人在保护整座城市。
现在换他们被保护。
雾蒙蒙的天色之下，还没到点亮路灯的时间，周围一片昏黑，军用帐篷如同一座座矗立的小坟墓，沿道路一直向远处延伸。
但现在的情况，B区马上就需要集体转移。
蔡不卦跟医护人员一个个比对伤员名单，帮着搬东西。
视线模糊，远处的人影一个个倒下。
巨大的爆炸声在天地间轰然雷动，五号大街隆隆的响声不断。
天灾。
所有人都在天灾之下无处遁逃。
蔡不卦感觉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惊人的变故，立即抱起身边所有物资，组织所有人向远处撤退。
“走啊！......快走！”
但比他身影更快的，还有从远处肆虐而来的混沌雾气，几缕汩汩的气流不停地变换交错......
轰！
轰！
“跑，跑啊！......”蔡不卦没有停下来，急切而慌乱地大喊。
但是，轰——
五号大街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黑雾暴涨，楼房由远及近一座座倒下。
原本宽阔的街道被四处倒塌的楼梯一点点吞噬，尘暴四起，一片混乱嘈杂，大地再次因咆哮翻涌的黑雾炸裂断层。
无数看不见的透明气流肆意翻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黑雾如果一心想吞噬人类，他们这些人估计剩不下几个，纵使他们丢下物资全力奔跑，也是跑不过的。
B区的主路一片混乱，最年轻的士兵反常地殿后，一边眺望着前方，一边又回望着老大和总队长的方向。
剩下正在作战的将士......看不清了，但他们在拖，等待伤员和幸存者撤退到足够远的地方，或者吉良那边的援军赶来支援。
这一瞬，一个身影从雾中炸飞出来，四肢完全没动，挺直地飞在空中。
因为雾气的遮挡，看不清楚脸，已经黑蒙蒙一片。
人员的撤离过程有些慌乱，毕竟他们本来的位置就散乱，只靠一个新兵喊话指挥，一时间也无法组织好。
“草......”蔡不卦回过头，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浑身发抖。
在漫天血雨的黑雾里，士兵的红色制服更加血红，腹部是三道平行的切口，汩汩地，止不住地淌出粘稠的血液。
正疾奔的蔡不卦猛地转身，轰鸣声让他脑子里一片昏沉，但是，他还是逆着人群向后跑。
老大和总队长还在里面。
仅仅几分钟之前，他们身边还有几十号人。
蔡不卦要回去，但迎接他的，是一股巨大的、不可逆转的阻力，气雾冲到脸上，碎屑和砂砾刮得生疼。
轰！轰！轰！
......
刹那间，高楼将倾。
先是自房顶坠落而下的碎石，扑簌簌的，掀起呛人的烟尘，再是破裂的墙体和钢筋，整块整块坠落而下。
很快，轰鸣声，作战声和惨叫声夹杂在了一起。
“干什么呢！跑啊！快啊！”率先清醒过来的人一把拽住蔡不卦的胳膊，猛地拖着他走。
在晚一秒，这个面如白纸的少年，将会被掩埋在废墟之下，成为黑雾吞噬的目标。
混沌的黑雾和沙尘之中，人们更加看不清形状，但能感受到它的庞大，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可怖。
那是......零号病原体吗？
此刻他们眼前的第六节点城，已经天塌地陷。
谁都清楚，打不过的，里面的人也救不出来了，再等，所有人都得死。
天色倏然沉了下来。
巨大的黑红色武器正在缓慢地蠕动，如同一朵巨大的霸王花从半空中绽放，花瓣在所有人头顶上摇曳。
地面嗵嗵地震响，蔡不卦身下剧烈摇晃。
簌！
一击横贯。
拖着蔡不卦跑的人也倒下了。
早已吓僵的蔡不卦瞬间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被震得凌空飞起。
呼呼呼呼呼......雾气在凌空飞旋。
听动静无法判断数量，亦或是说，对方太过庞大，比任何任务的目标都大好几倍，甚至不止。
这一幕对于蔡不卦而言，实在太无力了，后背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让他被迫蜷缩在地上。
如果今天能回去，他大概是人群中嘻嘻哈哈吹牛的那个，跟宿友们吹嘘，你们看啊，要不是今天有我在......
可是......
只在零号病原体暴动的第一瞬间，人类阵营已经彻底完败。
一次次音爆和地震之中，整个节点城都在向下塌陷。
但是随着轰鸣声，断裂开来的并不只是地面，还有一块硬生生撕裂下来的黑红色腐肉。
因为另外一侧，秦悟的匕首几乎同时斩落，血肉炸裂。
这一刀，大约是直接破坏了零号病原体的行动力，团雾在距离蔡不卦十米外的地方，行动越来越缓慢，直到完全停住。
深蓝色制服，那道瘦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蔡不卦的视线尽头。因为二者体型的差距，人类的身形孱弱而渺小。
“老大！老大你们快跑啊！”
蔡不卦整个人都是抖的，拼尽全力喊了一句。
呼喊却没有回声。
而就是现在，蔡不卦也完全看清楚了......沙尘散去，黑雾之中，数颗烂乎乎的头颅滑落在地上，那些看起来毫无生机的腐肉，竟然在黑雾之中颤了颤，蠕动着，似乎想要抬起头来。
可终究是因为气力不足，只稍稍动了一下，便由耷拉在了地上。
而紧接着，蔡不卦便看到了令他最毛骨悚然的一幕。
随着零号病原体的颤动，那些小脑袋骨碌碌地翻了个儿，一双双混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方向。
那张脸的下半边是一片擦伤，血液凝结成黑块糊在脸上。
在那颗模糊不堪的女人脑袋下面，小姑娘颤颤地蜷缩着身体，雾气不断灌进她的鼻孔和嘴巴，粉嫩的小脸儿已然苍白，然后发黑。
“不......不要......”
......
......
零号病原体另外一边，秦悟和老鬼浑身是血，战至强弩之末。
老鬼身上、腿上都有伤，已经严重影响行动了。
秦悟脸上满是鼻血，凝固结痂，却不完全愈合，反复几次，整个人都有苍白无力。
带来的近战兵已经尽数阵亡了。
远程兵早已用光了弹药，边打边退。
他们用牺牲，换来了一件伟大的壮举——分隔战场。
伤员在这一侧，只有几个人被炸裂的楼体波及，大部分人已经逃远了，暂时安全。士兵在黑雾深处，没有做活着回去的准备。
情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没人能想到，信号频繁中断的背后，竟然潜藏这这么大的危机......
无论怎么砍，那些黑雾就是驱不散。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挥斩之后，二人终于来到零号病原体之前。
秦悟砍下一刀，但砍不穿。
内核外面一层一层包裹的盔甲，是城民的躯体，想摧毁它，仅靠两柄刀根本做不到。
而它在吸收，在攫取，将无数个人类转化成黑雾，变成支撑它继续扩大的源能。
而它现在饱了，面对两个战至力竭的战士，觉得索然无味。
塌陷的区域很大，现场来了几千人，将五号大街塞得满满当当。
“小子......一年前，老子刚经历过这么一场暴乱。那是咱们军团近三年来最惨烈的一仗。那时候，老子说打，就算是死守，也得给老子把第12区守下来。”
“这次......”
“侦预小队没了，我的兵也全没了......”
他转着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短刀戳进密不透风的雾墙之中。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秦悟，想开口说些涨士气的话，但有点难。
“......老子，老子真背不起人命了啊。”
下一刻，他咬着后槽牙，浑身颤抖着说：
“深蓝中间人听令！现在，集结所有未感染士兵，全员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