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道可道,非常道
道经
【原文】
道可道①,非常道②;名可名③,非常名。
无名④,万物之始;有名⑤,万物之母。
故常无⑥欲,以观其妙;常有⑦欲,以观其徼⑧。
此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⑨之又玄,众妙之门。
【注释】
①道可道:“道”学(哲学)可以弄懂、弄通。前一个“道”字为专有名词,是老子关于世界观的道家学说(哲学)的总称,有时也表示哲学所研究的对象;后一个“道”字为动词,表示通往、通达之义。
②非常道:不是一个固定的程式。常,同“恒”,表示事物具有一定性,其意义与数学上的“常数”“常量”中的“常”是相同的。道,在这里指某种程式。
③名可名:(哲学的)观念形态可以建立、形成。前一个“名”为名词,指事物的形态;后一个“名”为动词,表示建立、形成之意。
④无名:无形的世界,即无定形不具象的事物总和。无,为专有名词,除指世界上无形的事物总和之外,有时也特指如下一些概念:时间、空间、环境、内在的规律、外界的影响,以及灵魂、心怀、思想等属于人类精神的东西,其意义相当于数学上的变量X、Y等,若要给它们定形或定量则需要设定一定的条件。
⑤有名:有形的世界,既有定形又具象的事物总和。有,为专有名词,除指世界上有形的事物总和之外,有时也特指如下一些概念:人、物、事情,以及人的言行、功名、利益等一切形式化、物化或具体化了的东西,其意义相当于数学上的常数、常量、方程式及其解等,指一般情况下可以确定或已确定的东西。
⑥常无:一定的外界因素影响和作用。
⑦常有:事物有着自身的个性要求和成长特点。
⑧徼(jiào):事物的边或其程度。当其程度为连续性时便叫作过程。
⑨玄:隐性。在哲学上表示事物内在的、联系性的东西。
【译文】
我们可以用语言说出来的“道”,它就不是哲学意义上永恒的“道”;同理,可以用言辞说出来的“名”,它就不是哲学意义上永恒的“名”。
“无”是天地的始基,“有”是万物的根源。所以,经常从“无”中去观察“道”的奥妙,经常从“有”中去认识“道”的端倪。“无”和“有”这两者,来源相同而具有不同的名称。它们都可以说是极其幽深的,极远极深,是一切变化的总门。
【引语】
老子破天荒提出“道”这个概念,作为自己的哲学思想体系的核心。它的含义博大精深,可从历史的角度来认识,也可从文学的方面去理解,还可从美学原理去探求,更应从哲学体系的辩证法去思维……
哲学家们在解释“道”这一范畴时并不完全一致,有的认为它是一种物质性的东西,是构成宇宙万物的元素;有的认为它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同时也是产生宇宙万物的泉源。不过在“道”的解释中,学者们也有大致相同的认识,即认为它是运动变化的,而非僵化静止的;而且宇宙万物包括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的思维等一切运动,都是遵循“道”的规律而发展变化。总之,在这一章里,老子说“道”产生了天地万物,但它不可以用语言来说明,而是非常深邃奥妙的,并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加以领会,这需要一个从“无”到“有”的循序渐进的过程。
【评析】
在这一章里,老子重点介绍了他的哲学范畴——“道”。道的属性是唯物的还是唯心的?这是早已存在的一个问题,自古及今,它引起许多学者的浓厚兴趣。在历史上,韩非子生活的时代距离老子比较近,而且他是第一个为《道德经》作注的学者。关于什么是道,在《解老》中,韩非子这样说:“道者,万物之所(以)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
这表明,韩非子是从唯物的方面来理解老子的“道”的。在《史记》中,司马迁把老子与韩非子列入同传(还附有庄子、申不害),即认为韩、庄、申“皆原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汉代的王充在《论衡》一书中,同样认为老子的“道”的思想是唯物论的。但是从东汉末年到魏晋时代,情形有了变化。一些学者体会老子哲学所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妙义,肯定宇宙的本体只有一个“无”,号称玄学。随后佛学传入中国并渐渐兴盛起来,玄与佛合流,因而对“道”的解释,便倒向唯心论方面。宋明时期的理学家同样吸取了佛学与玄学思想,对老子的“道”,仍旧做了唯心主义解释。总之,“道”是唯物还是唯心论,学者们一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解读】
“道”这个哲学概念,首经老子提出。这个颇带东方神秘主义的名词,在《老子》一书中频频出现,它有时似乎在显示宇宙天地间一种无比巨大的原动力,有时又在我们面前描画出天地混沌一片的那种亘古蛮荒的状态,或展示天地初分、万物始生、草萌木长的一派蓬勃生机,如此等等。从老子对“道”的种种构想中,我们完全可以体味到他对“道”的那种近乎虔诚的膜拜和敬畏的由来。老子对“道”的尊崇,完全源于对自然和自然规律的诚信,这完全有别于那个时代视“天”和“上帝”为绝对权威的思想观念。“道”,对老子来说,仅仅是为了彻底摆脱宗教统治而提出的一个新的根据,它比“上帝”更具权威性。老子的“道”是具有一种对宇宙人生独到的悟解和深刻的体察,这是源于他对自然界细致入微的观察和一种强烈的神秘主义直觉而致。这种对自然和自然规律的着意关注,是构成老子哲学思想的基石。
源于一种生物学上的意义,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无论在精神上抑或在物质方面,从古迄今,都表现为一种近乎原始的依赖性,有如婴儿之对母体。古人有云:“人穷则反本。”这个所谓的“本”,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也就是指“自然”,这个人类和万物的母亲。屈原长诗《天问》为什么会提出许多对宇宙天体、历史、神话和人世方面的疑问?当他对政治前途和黑暗现实感到失望时,很自然地会产生一种对自然的返归心态和求助愿望。出于一种对现实的不满和焦虑,推本极源,急切希望找到人在神秘的自然力面前的合适位置。
弗洛伊德的“快乐原则”说,论述了文明给人类带来物质利益的同时,也给人类的精神带来了极为沉重的压抑,这是文明之一大缺憾。然而他所说的人类天生的追求快乐的原则,也正是建立在人和自然的谐和关系上。今天,人们在生活需求和文化思想方面涌动的“回归自然”潮流,不也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解释了古代学家们对宇宙自然竭力尽智地探索的原因吗?由此我们也可理解老子哲学里尊崇自然、否决知识、追求“小国寡民”的政治生活,以及对“道”纯朴本性和神秘的原始动力渲染的历史原因所在了。
春秋战国时期,王权上移,陪里执命,政治和社会关系均发生了急剧的变化。而当现实社会中的氏族制束缚着历史的发展,旧有的“天命观”和“天道观”同样也束缚着思想的发展。老子形而上学的“道”的提出,是从对自然史的认识上寻找否决“天命观”“天道观”的理论根据,因而具备了中国古代哲学史的革命性和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