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恩来同阎锡山谈判

ZHOUENLAI TONGYANXISHAN TANPAN

1937年7月31日，彭雪枫和阎锡山会晤，阎锡山告诉彭雪枫：“从今日始，你可以用红军和中共代表的名义公开活动了”。毛泽东也致电彭雪枫：“太原公开办事处，立即开设，你为主任。”

卢沟桥事变之后，日本侵略军妄图“一个月拿下山西全省，三个月灭亡全中国”，于是先抢占北平、天津，后分兵西进南下，侵略战火开始烧向山西。

8月下旬，日军坂垣征四郎第五师团从怀来向尉县进犯，主攻方向直指晋北的天镇、阳高。在此危急形势下，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已于8月22日作为先头师由陕西三原出发，于31日东渡黄河，进入山西境内，第一二〇师也将随后跟进。

八路军入晋后有许多问题急待处理和解决。国共合作谈判成功后，阎锡山确定了“拥蒋联共抗日”的路线。但他对蒋介石是否真诚联共抱有怀疑，又担心能不能战胜日本，所以摇摆不定。

按国共两方商定，八路军进入山西从事抗战，又归属阎锡山的第二战区统制，故对阎锡山的统战尤为重要。

面对这样一个脚踏三只船舶“山西王”，中共中央经研究决定，把“谈判圣手”周恩来派往山西，推动阎锡山与我党结成密切的政治合作与军事合作，争取到八路军在山西抗日战场的主动权。

8月30日和31日，毛泽东连发电报，要求正在西安的周恩来赶赴太原，与同阎锡山、傅作义和卫立煌等会晤，商量八路军入晋后配合第二战区友军的正面抗日、八路军防区、补给、作战原则，以及中国军队如何坚守山西、组织沦陷区游击战争等事宜。

9月3日晚，周恩来和彭德怀、聂荣臻、徐向前、萧克、程子华等乘火车从西安出发到达风陵渡后，换乘阎锡山派去迎接的小火车北上，于5日到达太原。住进了八路军驻晋办事处。

周恩来在到达太原之后，先同山西省政府主席赵戴文、阎锡山的亲信梁化之以及山西省政府秘书长贾景德等进行了初步交谈。但具体问题他们都不能解决，必须与阎锡山当面交涉。

当时，阎锡山不在太原。“七·七”事变后，山西形势日趋紧张，日本侵略军已经逼近晋东北边境。为堵截日军，阎锡山已于同年8月底在雁门关以西的太和岭口设立第二战区前敌指挥部，亲自坐镇督战指挥，部署大同会战。

由于情况紧急，周恩来于当天报告毛泽东，他将立即出发到太和岭口阎锡山的行营。汽车的马达声在没有月色的夜幕中震响，周恩来和彭德怀连夜赶赴太和岭口。

在他们身后，成千上万的八路军正在开向抗日前线，他们必须赶在前头与国民党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商妥八路军入晋后的有关事宜，并从事实上确立我党与阎锡山的统战关系。

经过一夜颠簸，周恩来、彭德怀于9月6日到太和岭口。阎锡山满脸堆笑，在他的司令部院子里迎候周恩来、彭德怀一行。

阎锡山与周恩来虽是初见，却不能不对他的这位客人刮目相看。他知道：早在20年代，蒋介石任黄埔军校校长的时候，二十几岁的周恩来就担任了黄埔军校的政治部副主任；多少年来，周恩来一直是声名赫赫的共产党领袖人物之一；1936年12月张学良、杨虎城在西安扣获蒋介石之后，周恩来代表中共中央亲自到西安说服张、杨，和平解决了“西安事变”。

昔日的仇敌成为了今日并肩战斗的战友，阎锡山见了周恩来感情很复杂。事实上，他钦佩周恩来甚至超过蒋介石，于是满嘴的客套话，握起手来也格外用劲。

“周先生，彭先生，二位一路辛苦，休息一下再谈如何呀？”在亲信梁化之的搀扶下，阎锡山边落座边对周恩来、彭德怀客气地说。

“谢谢阎先生关照，请不必客气。”周恩来说着，欠了欠身，接着又说：“我们的军队正在开往前线，许多事情需要立即与阎先生商谈。”

周恩来看看阎锡山，又继续说，“八路军属于第二战区战斗序列，我们全军愿意受司令长官节制，以后还要请阎先生多多指教。”

周恩来谦虚的话语立即让场面活跃起来，阎锡山显出一副极为高兴、神气的表情，笑眯眯地说：“一定，一定，周先生太客气了。”他随之作了相应的友善表示：“为了守土保疆，愿与八路军同心一致打小日本。”

“不过，阎先生，八路军基本的作战原则，是独立自主的游击战……”周恩来特意加重了“独立自主”几个字的语气。

阎锡山半张着嘴，看看周恩来，轻轻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接着，阎锡山介绍了山西的战局和自己的看法。阎锡山最后说：“我阎某很想听听周先生的高见，好与日军一决雌雄。”

“阎先生有此诚意，实抗日之大幸。”周恩来用了较长的时间，详细分析了抗战形势，解释了我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以坚定阎锡山的抗战决心，

周恩来说：“阎先生，从战争开始的这一阶段看，日本军队来势凶猛，整个形势目前是敌强我弱。但是，只要我们坚持抗战，必然是敌人一天天弱下去，我们一天天强大起来。争取抗战胜利的中心关键，是发动全面的全民族的抗战……”

阎锡山听了，频频点头，他说：“周先生讲得很有道理。”阎锡山为周恩来的卓识远见所折服，事后曾当着薄一波的面说：“周先生对抗战前途看得非常清楚，不能不令人敬佩。”

在周恩来提到刘汝明和汤恩伯在南口的失败时，阎锡山突然来了兴致，随口吟出他的一首新作：“南口之役失权衡，准备毫无守何成。八万精兵损半数，致使雁绥枉经营。”

阎锡山这是在推卸责任，所以，周恩来听了，只是客气地报之一笑。

“阎先生，关于八路军的活动地区问题，我们的设想是在灵丘一带地区布防，开展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不知阎先生意下如何？”周恩来等待了瞬间，接着又说，“这个地区是在太行山北端，向北可以伸入到敌人背后，配合友军作战。”

阎锡山说：“我已经命令部队，要固守内长城防线，重点防守平型关、茹越口、雁门关一带，希望八路军给予配合。”

彭德怀接过来说：“我军可以开到五台、灵丘地区，配合友军布防平型关一带，于侧翼待机歼敌。”

“很好”，阎锡山表示赞同，“贵军可以在太行山北端进行游击运动战。不过，这个地区是山西、河北交界地区，河北方面的事情请二位与徐永昌、刘峙商洽才好。”

周恩来点头说：“我们准备去河北走一趟。这里的问题与阎先生谈妥了，河北方面谅不会有什么阻碍。”

周恩来、彭德怀又向阎锡山详细介绍了八路军对日作战的战略战术原则。实际上是红军反“围剿”时的经验，包括毛泽东的“诱敌深入”、“避实就虚”及十六字游击战术。

阎锡山听得很有兴致，不住点头，他猛地想起了什么：“有一件事，周先生可否代劳一下？”

“只要是利于抗日救国的，自当尽力。”

“听刚才周先生的介绍，看出周先生是很有军事才能的。”阎锡山恭维两句后，直提要求：“战区司令部初建，各事纷杂，尚未来得及拟定作战计划，周先生帮忙写一个吧。”

“承阎司令看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以一试。”周恩来应诺。他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第二战区作战计划写好了。

阎锡山看了，大加赞赏：“写得这样快，这样好，如果照这样打，中国必胜。周先生确是个大人才，国民党是没有这样的人才的。”

从那天起、阎锡山又摆出一种姿态，每天早晨约同恩来一起去办公，并通令全军学习八路军的方法，安排好军事计划组织好每一次战斗。

“关于我军的装备补充问题，请问阎先生有何见教呢？”周恩来问道。

“嗯，装备补充……这么办，先给你们三十门炮，四千发炮弹，我下令兵站运输给你们。”

“我军在山地进行游击战，请阎先生考虑配备适用于我军作战的武器装备。”周恩来补充说。

“好的，好的，装备嘛，以后还要继续补充。我对贵军也有一个要求，希望贵军在山西省内不要更换所在县的县长。”

周恩来爽快地回答：“当然，我军在活动区域内，只动员群众，不干涉县政。请阎先生令知各县县长对我军的抗战活动提供方便，并请将我军的活动地区与任务通知当地友军。”

阎锡山对亲信梁化之说：“这件事你去办！”

第二天，会谈继续，周恩来的话题放在了发动、武装民众这件大事上。他说：“阎先生，我们进行抗战，有一个最有利的条件，这就是在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广大群众是要抗日的。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个有利条件。要保卫山西，保卫华北，就必须动员广大群众，发展抗日的群众运动。”

周恩来还建议说：“古往今来，战争胜利的要素之一，是得力于老百姓的支援。千百万民众中，蕴藏着反抗日本侵略、克敌制胜的雄厚伟力，要保卫山西，保卫华北，必须把民众发动起来，武装起来，以加强抗战力量，故应在晋北、绥远、察哈尔沦陷区，组织战地动员委员会。”

“周先生的意见是有道理，只是……”阎锡山面呈难色，“只是沦陷区都在日军控制下，无异人龙潭虎穴，恐怕不很容易。”他讲的倒是实话，他手下的军政人员，是没有胆量深入沦陷区的。

周恩来立即作毛遂自荐，说：“我们有开展敌后斗争的经验，可以负责这一工作。”

对于周恩来的建议，阎锡山沉吟不语，因为他还有一层难以出口的顾虑。他一向认为，民众不发动起来是个空子，发动起来便成了老虎，共产党、八路军去沦陷区发动武装了民众，这地盘就不是自己的了。所以他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作表态。

周恩来洞察阎锡山的内心，解释说：“战地动员委员会应由各军政机关、民众团体的代表共同参加，归战区司令部节制，在名称上可叫做‘第二战区战地动员委员会’。”

“这个嘛，战区司令部责无旁贷。”阎锡山听了周恩来的解释，放心了几分，终于吐口同意。

为了表示自己决心，阎锡山又继续说：“我早就知道这是重要的工作。前年在南京开会时，我首先提出的就是武装民众五百万，到现在尚未得到指示。在这紧急时候，我们可以在第二战区首先试行。所以，请你们先拟出一个方案来。”

阎锡山的话正中周恩来下怀：“好的，我回太原后，马人安排人起草，写好后，再送阎司令过目。”

经反复商谈，阎锡山同意在绥远、察哈尔、晋北沦陷区成立第二战区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委员会由中共、山西牺盟会和其他民众团体共同组成，第二战区高级参谋续范亭任主任委员，并由中共主持拟出工作纲领，经阎锡山同意后实行。

而且商定：一、八路军路过山西，开赴抗日前线时，晋军不得阻拦；二，途中所需粮草，就地筹集，山西各地政府不得刁难，并尽力协助解决吃住问题。

关于动员群众问题，周恩来接着说：“阎先生，要动员人民群众，就要给人民以抗日救国的民主权利，实行战时经济政策，改良人民生活。”

阎锡山沉吟半晌，没有吭声。梁化之接过来说：“我们山西在司令长官治理之下，嗯……国泰民安！”

周恩来瞥了梁化之一眼，笑笑说：“我们共产党、八路军要努力做到一点，要动员群众抗战，就必须考虑并且实施给群众以利益，不能采取一种十足的绅士态度。”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阎锡山向后仰了仰身子，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快。

谈判中，周恩来机智灵活，侃侃而谈，说得阎锡山时而口服心服，时而难以答对。

谈判完毕，阎锡山送出周恩来、彭德怀。望着周恩来的背影，阎锡山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国民党是没有这样的人才的！”

周恩来、彭德怀与阎锡山的直接谈判，使中国共产党、八路军与阎锡山方面的抗日统一战线进一步建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