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宗教研究的扩大
超自然的观念在人格及社会的完整作用上的确尽了它的能力,可是我们也看见别的观念同样可以担任这种工作。我说这句话并不是想为巫术和宗教的前途作推测;我只想指出以后对于人格及社会完整体系的研究决不能限于宗教研究。
从人类学本身说,研究宗教的人,好像觉得宗教是一个自足的研究学位,一个完全的制度。即是Malinowski也把宗教和巫术在社会制度表中独列一格。(28)他们没有觉察宗教不过是满足人格和社会完整需要的一个方式,不是惟一的方式。若是有人以资本主义的方式作为经济制度的惟一方式,自会觉得不合,因为经济制度除了资本主义方式之外还有其他方式。把超自然观念所引起的一套活动认为是完整体系的惟一方式,就犯了同样的错误。
我在写这篇序文时,同学李树青先生到乡下来看我,谈起了这个问题,他曾列举了完整体系的三大方式。西洋中古时代是神本主义的完整体系发达的最高点;可是在我们中国却被人本主义所支配;最近自从科学发达之后,西洋的神本主义已受打击,发生了物本主义,苏俄也许可以说是物本主义完整体系的试验。我记得有一次和潘光旦先生谈话,他也曾用天地人三分来说明各种文化基本的差别。
完整体系究应如何分类,历史演变如何,我们现在还不能回答,可是完整体系决不止宗教一种则可断言。试观目前,战争、残杀、疯狂和失常随处都表示从经济关系上已造成了的世界社会还缺乏一个完整体系。原有的神本主义的完整体系虽曾维持过天主教的欧洲,显然已不易有再起的机会。这个新体系的创造自是我们每个人生命所倚的严重事业。除非人类学自甘成为一种古董,落后的“初民”科学,它自决不能在研究完整体系时以宗教范围为已足了。反过来说,人类学在宗教研究中已为研究各种完整体系立下了一个基础。他们已得到了研究这问题的一套方法和概念。百尺竿头,只余一步了。
汝康在这本书中就把人类学中经了几十年所获得的方法和概念,用具体的例子,介绍给了我们国人。他不但介绍了人类学中最近的成绩,而且也是第一个人用这些方法和概念来实地研究我们自己国内的宗教活动。这是他的处女作,希望他还能继续努力,扩大完整体系的研究范围,完成人类学者尚没有做成的工作。
费孝通
云南大学社会学系研究室
云南,呈贡,古城,魁阁
1941年11月9日
(1) 本文是作者为田汝康先生著《芒市边民的摆》所作序言。该书是田汝康加入费孝通主持的燕京大学—云南大学社会学实地调查工作站后,在傣族地区的调查成果。原调查报告题为《摆夷的摆》,收入吴文藻主编的《社会学丛刊》乙集第四种;1946年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出版时,改名为《芒市边民的摆》。——编者
(2) Primitive Culture,p. 425.
(3) The Belief in Immortality,vol. 1,p. 11.
(4) Primitive Culture,p. 425.
(5) The Threshold of Religion p. 15.
(6)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n belief,p. 2.
(7)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n belief,pp. 417-418.
(8)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n belief,p. 418.
(9) Coral Cardens and Their Magic,p. 235.
(10)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n belief,pp. 15-16.
(11)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n belief,p. 17.
(12) Ideology and Utopia,p. 71.
(13) Golden Bough,vol. 1. p. 233.
(14) Golden Bough,pp. 237-240.
(15) 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商务印书馆,p. 47。
(16) 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商务印书馆,p. 49。
(17) 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商务印书馆,p. 68。
(18) 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商务印书馆,p. 70。
(19) 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商务印书馆,p. 70。
(20) 费孝通等译,《文化论》,商务印书馆,pp. 73-74。
(21) 费孝通译,《人文类型》,第4章。
(22) 《文化论》,p. 50。
(23) 《文化论》,pp. 76-77。
(24) 《文化论》,p. 80。
(25) 《中国哲学史》,第4章第2节,神州国光社本,pp. 80-81。
(26) 《文化论》,p. 77。
(27) 《至乐》篇。
(28) 吴文藻,“文化表格说明”,《社会学界》第十卷,附表一,p.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