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朝阳初露,云雾缥缈。虞美人端坐在二楼闺房里,痴痴地等待着满盏之来提亲。一会儿,寨前果然来了一支队伍,彩旗飘扬、鼓乐喧天、鞭炮震地,礼担逶迤、黑马俊健、随从持叉。虞冰人“嘀嘀嘟嘟”跑上楼来说,大姐,大姐,提亲的人来了,快来看,快来看呀!
虞美人脸上像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霞光问,给谁提亲呀,清早八晨的,莫打胡乱说呀。
虞冰人拉着她说,大姐,你到窗子边看呀,好威风的队伍,快到猴儿坪了。
虞美人心情激荡地说,我才不看呢,又不是给我提亲。
虞冰人只有15岁,拖着两根长辫子,长着一枚苹果脸,弯弯的眉子、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肉肉的手背,是虞家最小的妹子,也是最惹人喜爱的妹子。她拉着大姐的手说,不是给你提亲,难道还是给我吗?昨天夜里,爹和娘们正商议着你的事情呢。
虞美人心湖荡起层层幸福的涟漪,昨下午和晚上一幕幕动人销魂的场景,让她再次羞愧难禁、憧憬不已。她推开虞冰人胖乎乎的手低声说,妹妹,你去看热闹,大姐不想去了。
虞冰人眨巴着一双大眼猜想说,不知道姐夫哥哥英俊不?是土司家的少爷,还是舍把老爷家的公子,抑或地主老财家的哥儿?
虞美人瘪着嘴巴说,我才不嫁他们呢,一个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没有一点本事。嫁给平民百姓,只要两人恩爱有加、相濡以沫,就是顿顿吃糠吃菜,也是幸福的呀。
虞冰人“哼哼”两声鼻音说,我是宁可单身,也要嫁王侯贵胄、大户人家。
虞美人捏着她粉嫩的脸巴说,妹妹心比天高、梦比月圆,佛宝山除了土司老爷温家,哪里去找王侯贵胄呢?就是像虞家、满家这样的大财主,也屈指可数呀。
虞冰人趴在窗子上张望着说,那就做个老妹,终身不嫁了。姐姐你看,可惜那两匹溜黑的高头大马,竟然驮着两个黑不溜秋的矮矬汉子,真有点“长扁担拗短箩脚,不般配”呀。
虞美人惊讶地说,不会吧,应该是英俊高大的白富美呢。
虞冰人把脑壳伸出窗外仔细打量一番说,黑不溜秋的脸盘像草墩子,黑不溜秋的衣衫像招魂幡,黑不溜秋的帕子像烂裹脚,趴在马背上像两堆黑不溜秋的牛粪粑,哪里像一个白富美的公子少爷呢?
虞美人气愤地说,虞冰人,郞门如此践踏噱头人家呢?不管是人模狗样,还是牛头马面,也是你姐夫呀。
虞冰人把牛皮窗子“呼啦”一声关上生气地说,就是到白云寺出家,我也不嫁这样黑蛮矮矬的粗俗汉子!
虞美人趴在窗子才打望一眼,立即头昏目眩地说,他,他,他没来呀!
虞冰人转身扶住她问,大姐,大姐,你郞门了?
虞美人趴在床铺上长声哭着说,郞门是他呀,郞门是他呀!
虞冰人不解地问,大姐,你说哪个呢?
虞美人捶打着绣花铺盖说,温金戗,温金戗!
虞冰人更加迷惑地问,你不是想嫁给他吗,而今又反悔了?
虞美人哭着说,我要嫁的是满盏之,满盏之!
虞冰人正要劝慰姐姐,提亲的队伍早已进了虞家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像煮饭熬汤一样,炸得雾气狼烟,不分你我他人;“哐哐当当”的锣鼓响像闪电雷鸣一般,敲得昏天黑地,不辨东西南北;“嘎叽嘎叽”的喇叭亮像鹞子穿云一路,吹得提心扯肺,不知上下左右。虞冰人扶起她问,大姐,现而今郞门办呢,提亲客都进屋了!
虞美人气愤地说,还能郞门办?我从踩楼上跳下去,死了算了!
虞冰人一把抓住她说,大姐,使不得,使不得,你死了,满盏之郞门办,也只有跟着你去死呀。
虞美人赌气地说,他能郞门办?昨夜里说得车食马叫了,今天打早来提亲。他迟迟不来,而人家温家却提前来了,还能怪责我吗?
虞冰人转动一双大眼睛说,也许他彩礼没凑齐,或者正在来的路上,等等再说呀。
虞美人咬着薄薄的嘴皮子说,不管什么理由,人家已经抢先一步了,我都不会原谅他。
姐妹正说着,虞家大太太桑氏上楼来了。桑氏有些埋怨地说,姑爷都到屋头了,女儿还不下去看一眼吗?
虞美人抱着桑氏委屈地哭着说,大娘,女儿的命好苦呀,不该来的来了,该来的迟迟不来呀。
桑氏抚摸着虞美人七零八乱的长发问,女儿心理装着的是谁呢?
虞冰人和虞美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抢着回答说,大姐看上的是满家庄的满盏之呀。
桑氏叹息地说,你就是看上了天上的吴刚、荆州的董永,也迟了一步呀。女人呀,就是这个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草鞋梆子拖着走”呢。
虞冰人拉着桑氏的手说,大娘,您去给爹说一说,不让温家的彩礼进屋,而今还来得及呢。
桑氏略显瘦弱,满脸总是挂着忧虑。她摇摇头说,温家是佛宝山土司,那彩礼是说退就退得了的吗?
虞冰人瞪大眼睛问桑氏,土司是土皇帝吗,敢不讲道理?
桑氏长长地叹息说,说起温山霸这个土司呀,凶残出了名,还讲什么道理呢?姬家就败在他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