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难临头
慕容平州虽然走了，可他离开时那道冰冷的目光，却搅得府中众人人心惶惶。慕容邦更是半月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
这日夜里，慕容邦正痴坐在暖香阁内一方木几前，透过窗子仰望天空，双目中满是不安与担忧。半月来，慕容邦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慕容平州留下的话语，还有那直击灵魂的眼神。
他痴痴道：“血债要用血来偿，想他慕容平州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来寻仇。慕容平州小小年纪，武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请来的人，武功也一定十分惊人，我身为一家之主，如果让金陵慕容氏毁在我手里，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幽夫人端着一个木盘走进来，盘上放着一碗莲子粥，“夫君，喝碗粥吧。”说着把木盘放在木几上。
慕容邦拉过幽夫人的玉手，轻轻抚摸道；“夫人，如果慕容平州带人前来复仇如何是好？”
幽夫人轻轻一笑，装作轻松地说：“夫君请放宽心，我们金陵慕容氏威震江南，一般的江湖势力还不敢招惹我们。”
慕容邦长叹口气，“慕容平州既要为父报仇，又想打《天人剑法》的主意，他绝不会轻易罢手啊！”
幽夫人略一沉吟说道：“夫君，我未嫁给你之前就听说金陵慕容氏有一门闻名天下的神功，此功大成之时可用天地之威，运四时之力。来日夫君如用这门神功对付慕容平州，他就算再强，也必败无疑！”
慕容邦苦笑，“夫人，如果为夫会这门武功，莫说是小小的慕容平州，就是少林方丈、正一天师又有何惧？只是这门神功，早就不在我燕回院了。”
幽夫人甚感意外，惊奇的道：“夫君，你说什么？这门神功现在不在你手中？”
慕容邦点头，“是啊。当年先父怕留着这门神功会引来祸端。加之娶你过门时，引来了段家人的怨恨。故此先父既为了避免祸端，又为了平息段家的怒火，便把《天人剑法》送与了段前辈。”
幽夫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没见夫君练过这门神功。不过慕容平州年少，终究功力有限，也不可能认识太多高人，夫君还是不要太过忧虑。”
慕容邦叹气道：“可他的武功好像是神龙派的苍龙剑法啊，如果真是神龙派，我慕容氏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幽夫人本也是强装淡定，此时听到神龙派，脸色也随之大变，“神龙派……莫非是三国时李凌风所创的神龙派！那可曾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啊！后来随着少林、丐帮等派崛起，神龙派才稍显弱了一些，但仍是武林中实力最强的四大门派之一啊！”
慕容邦缓缓点头，“夫人所言极是，除了当年的极乐仙境和九幽鬼境外，又有谁能斗得过神龙派？”他随即叹道：“唉，若是《天人剑法》还在，为夫又怎会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幽夫人半天才道：“不过，我听说神龙派现在掌门是李凌风二十三世孙李明和，他才十六岁，虽然听说武功不错，可毕竟年少，派中有许多长老都不服他，断不会倾全派之力与我们为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神龙派大权，落在涿郡分舵舵主赵弘殷与其次子赵匡胤手中。他父子可绝非等闲之辈，不但是神龙派的实际掌权者，又是大周朝廷中的重臣。如果慕容平州请来赵弘殷和赵匡胤，我们就不单要对付神龙派，甚至不得不与大周朝廷为敌啊。”
幽夫人忖思道：“夫君，我想还是让云儿出去避几年，就算他们不放过我们，好歹慕容氏没有绝后，也算对的起慕容氏的列祖列宗了……”
慕容邦见夫人梨花带雨，不禁一阵心疼，一把将幽夫人揽入怀中，“夫人，我方才不过是胡说，慕容平州的剑法不一定是神龙派的苍龙剑法，也好像是……”慕容邦思索一下，“好像是长剑门的剑法，或是……松涛派的……”
幽夫人听慕容邦的话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怕死，却不想让丈夫和儿子遭遇不测。她自幼熟读各门派秘籍，当然知道神龙派的剑法与那些不入流的长剑门、松涛派全然不同，如太阳比之烛火，岂可相提并论。她知道丈夫的话是为了安慰自己，但这不愈发证明慕容平州的剑法，定然是神龙派无疑吗？
慕容邦无奈的道：“夫人，不如你带着云儿回庐州吧。你侄儿幽凡一现在江湖上有一定的名号，想来定能保护你们母子。”
“你说侄儿凡一吗？他虽武功高强，但终究还小，哪能挡得住神龙派的各位长老。况且我当初为了嫁你，已经被逐出了虞渊庄，如今族人焉能容得下我们？再说你我夫妻情深，若夫君不在了，为妻又怎能苟活于世！”
慕容邦知幽夫人一向外柔内刚，临危不乱。既然幽夫人说要留在自己身边，便是她已打定了主意，没人能改变得了。他不禁长叹一声，把幽夫人抱得更紧了。
这时慕容燕云敲了敲暖香阁的房门，“父亲，母亲，孩儿想问一下正一派的上清剑法中‘紫气东来’一式，可不可以有第十三种变化。”
幽夫人听见是儿子慕容燕云来了，忙拭干泪水，“云儿来了，进来吧。”
慕容燕云听见母亲应允，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你们看这招可好？”慕容燕云说着以指为剑，比划起来。慕容燕云这一式本极好，甚至超过了原有的十二种变化，但慕容邦与幽夫人哪有心思去看。
慕容邦见状说道：“云儿，你创出的招数很好，但有件事为父必须和你谈谈。”慕容邦神情严肃到让慕容燕云有些害怕。慕容燕云小心问道：“父亲，出什么事了？”
“自你误杀慕容国之后，为父一直感到惴惴不安。那日慕容平州与为父交手时用的武功，极有可能是神龙派的苍龙剑法。”
慕容燕云这些年来对江湖上的门派、高手以及武功，虽不如父母那样了如指掌，却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他当然知道神龙派在江湖上的威名，当然也知道招惹了神龙派会是什么后果。
“父亲这是想让我出去躲避一时吗？”慕容燕云不待慕容邦说完，便已猜到父亲的意思。
他忙说道：“父亲，从小您便教我，男人要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如果我走了，那慕容平州带人前来寻仇，见不到我，岂非要连累到二老和家人身上！若果真那样，我的罪过就大了。”慕容燕云义正言辞道，“父亲，您也曾教导我‘义之所致，何谓祸福。情之所致，生死可轻’，我绝不会抛弃大家，自己一个人一走了之。若慕容平州非要我死，大不了我替慕容国偿命便是！”
幽夫人道：“云儿，不许胡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父亲可怎么活！况且，就算你真的偿了命，难道慕容平州就会放过我们吗？”
慕容燕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慕容邦不容分说地命令道：“云儿，听我和你母亲的话，快走吧。等过几年等事态平息了再回来。”
“好吧……”慕容燕云无奈，他知道自己留在府中，只会让父母寝食难安，对扭转大局根本毫无帮助。但十五年间，他从未远行过，自然不知该往何方。
慕容燕云正不知所措，慕容邦开口说道：“云儿，义宁或许可以作为你的安身之处。”
“夫君，你的意思是让云儿投奔段前辈？”幽夫人不敢置信而又羞涩地问，“夫君，你我都有云儿了，还提此事干嘛。”
慕容邦解释道：“夫人，段前辈是重义之人，必会念及旧情收留云儿。而且他得到《天人剑法》也已数十年，或许他已参透其中奥秘，武功必定登峰造极。放眼整个江湖，除了段前辈，又有谁能保得住云儿啊！”
慕容燕云听得有些懵了，“父亲，我只知段宝隆前辈武艺超群，他悟出的残阳指，是门极刚极阳威力极大的武学，甚至可与少林的大力金刚指并驾齐驱。但他与我们慕容氏有何关系，为何他会保护我？”
慕容邦正想解释，却被幽夫人拦住，“夫君，这事云儿早晚会知道，不必急在一时。”慕容邦知道幽夫人不愿重提旧事，便不再说了，只是说道：“云儿，你今晚先回辰星轩，明日一早就起程吧。”
慕容燕云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着明日便要与父母诀别，眼中不禁流下泪来……
次日清晨，慕容邦吩咐下人为慕容燕云准备一些应用之物和银两，门外套好了马车，让弟子穆廖带了几个门客陪慕容燕云同往。
慕容邦、幽夫人带着府中众人为慕容燕云送行，直送到燕回院门口，众人仍是依依不舍。
幽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云儿，出门在外不像在家，在家你是少主，在外边你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中人，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
“云儿，江湖险恶，每走一步都要小心，每说错一句话都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一定要谨言慎行。还有，你找到段前辈后，记得请求他把《天人剑法》交给你。你能参悟最好，否则一定要把它毁掉，明白吗？”随即他把一柄宝剑递到慕容燕云手中。慕容邦心里明白，今日一别，有可能是父母和自己的最后的诀别。
慕容燕云点头，“孩儿明白……”
幽夫人又从怀里取出一块绣着蝴蝶的白色手帕，轻轻的递给慕容燕云，“云儿，你把这帕子交给段前辈，他见到这方帕子，定会保你平安。”慕容燕云闻言，连忙把手帕妥善的收入怀中。
随后三人抱在一起，痛哭了一阵，慕容燕云才道：“父亲，母亲，我希望能早日和你们团聚，你们可千万保重啊……”在场众人无不动情，纷纷落下泪来。
“廖叔，咱们该走了。”慕容燕云用哽咽的声音说道。穆廖和众人擦干泪水，坐到车前准备驾车，另外的几名门客也已收拾停当，只待慕容燕云上车。
慕容燕云走下台阶，心中十分不舍，这十五年里他总想一个人出去闯荡闯荡，可真该走了，他心中却极是悲伤。他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他的父母，看向这十五年里与他一起生活的家人们，看向那已挂了百年的木匾。匾上“燕回院”三个大字还是那样苍劲有力，看似无声无息，实则已看透了慕容氏百年的冷暖，世事的沧桑。
随着穆廖的一声鞭响，马声长嘶，车轮滚滚，直奔西南。马车卷起的尘埃，仿佛是慕容燕云向燕回院作最后的道别。当他多年后再回到这里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马车向西南走了半月，已行了大半路程。一路上他们一直留意和打探家中的消息，所幸没有坏消息传来，慕容燕云等人悬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这日，夕阳西下之时，穆廖赶马车到了一间客栈。
穆廖和老板要了三间上房。几人上了楼稍做安顿，随即下楼用饭。这几日众人甚是劳顿，慕容燕云特意多要些酒菜。
几人正吃得高兴，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位黄脸中年大汉，背着把虎头金刀，很是威风。另一位少年则佩着剑，面容英俊，气质不俗，一身华贵的黑衣衬得他愈发出众，却偏偏不修边幅，极是洒脱。这两人皆是风尘仆仆，一眼便可看出是久涉江湖之人。
那黄脸汉子要了酒菜，便与白面少年坐在慕容燕云旁边的一张桌子旁。两人坐定，先喝了三大碗酒，这才滔滔不绝的谈论起江湖中的密闻奇事。慕容燕云本就对这些事甚感兴趣，此时不禁好奇地听了起来。
“韩大哥，你知道吗？隐锋山庄的赤龙剑，被神龙派盗回去了！”白面少年惊奇的说道。
慕容燕云一惊，他自然知道号称藏尽天下宝剑的隐锋山庄，每任庄主都是剑术足以独步天下的角色，自东汉至今已历千年，而千年中山庄竟无一把宝剑丢失。如今隐锋山庄镇庄三剑之一，曾让李凌风名扬天下的赤龙剑，竟被神龙派偷回去了，实在难以置信。
黄脸大汉听后没有惊讶，“幽老弟，这有什么稀奇的？十四天前，我亲眼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场面，那才是举世皆惊的事！神龙派辽东分舵舵主慕容国之子慕容平州，联合涿郡舵主赵弘殷次子赵匡胤等人，亲手杀了你那被逐出家门的姑母一家，就连金陵慕容的燕回院也被一把火烧了。可惜了，号称江南第一世家的金陵慕容，就这么完了……”
“你……你说什么”慕容燕云听说父母惨死，燕回院被烧了，眼前一黑。他再也不管什么礼数，径直站起身，向大汉走去。穆廖等人心中虽料到或许会有这么一天，可真的听到这个噩耗时，也全都愣住了。
慕容燕云快步走到那大汉身边，一把便拉住他吼道，“你……你再说一遍！谁死了……谁死了！”慕容燕云用力的摇着大汉的身子，整个人已近癫狂。
大汉怒道：“我说金陵慕容氏满门被杀，怎么了？他们死活关你什么事，你小小年纪就害了疯病吗！”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父亲不会死的，他们不会死的……你在骗我！”慕容燕云竟大哭起来。
哭声引得客栈中数十道目光纷纷看了过来，有的悲伤，有的惊慌，有的鄙夷。而其中有两道目光，没有惊慌，没有悲伤，更没有鄙夷，反而尽是杀意。
白脸少年问道：“你说慕容邦是你父亲，那你便是燕云兄弟吧。”
“没错，我就是慕容燕云！”慕容燕云此时声音哽咽至极。
白脸少年亲切地道：“早就听说过燕云兄弟，在下幽凡一。若你不计较姑母之事，就叫我一声表兄吧。”
那大汉也一拱手，“愚兄是凡兄弟的忘年之交韩永林，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慕容燕云听那大汉报号，忙拱手还礼，“原来是万刀门的猛虎刀韩前辈，是晚辈失礼了。”
韩永林见慕容燕云年纪虽小却知道自己名号，不禁一阵得意。“不愧是金陵慕容，果然好见识！”韩永林无意赞了一句，刚一出口便后悔了。
“韩前辈，到底是谁杀了我父母，我慕容燕云必报此仇！”慕容燕云紧咬牙关，一字一顿的说道。他齿间撞得咯咯作响，模样十分骇人，似要食仇人之肉，喝仇人之血。
韩永林用尽量能让慕容燕云平静的声音说道：“是赵匡胤用盘龙棍打死了你父母，慕容平州还放火烧了燕回院。”
慕容燕云大吼道：“赵匡胤！慕容平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将尔等碎尸万段！”他眼前再次发黑，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