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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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都市隐者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和辚辚车轮声,轺车驶出大门,顺大道往南门而去。行里许,快到南门时便左拐顺着城墙内墙朝里走,不久就到了一处院落。远远地就能听见淡雅又绵远的琴声从院中传出,回荡在仲秋的夜空中。

屈巫示意车子停在院门口,只携着竹简,缓步走进院里。车停下时,老门人早已把院门打开,看来他颇为熟悉这辆轺车。

院子不大,竹篱为墙、松木为房,掩映在青松翠竹之中。屈巫径直走近琴声飘扬的房前,将竹简放在旁边一块当案几的石上,在窗牖下侧耳倾听,直到曲毕,这才击掌朗声道:

“几日不见,先生的琴声越发的古朴高妙,如聆天籁。”

“哈哈,公子谬赞,有污清听。”话音未落,一位一袭黑色深衣的瘦削长者已经应声而出。他留着一把过胸的山羊胡,须眉皆白,透着一股仙气。

见屈巫正弯腰将竹简双手捧起与他,长者不免满脸疑惑。

“这是周朝守藏史(国家图书馆馆长)楚人商容所作的《水经》,属下之人刚从周都洛邑送回,不敢独专,特地相送先生一阅。”屈巫解释道。

“多谢公子。”长者双手郑重地接下礼物后,高兴地礼让客人穿堂入室,到日常起居的琴房分宾主坐下叙话。相较屈府的富丽堂皇,此屋布置得朴素简洁、古色古香。最醒目的是临窗牖花梨木琴架上安放的一张古琴,暗示主人与众不同的高雅。

这个长者就是申叔时,楚国当时最博学之士。五年后,楚庄王让大夫士亹做世子审的老师,士亹曾专程登门请教他如何教世子读书,他就列举出《春秋》《诗》《礼》《乐》《令》《语》《故志》《训典》等多门课程,并提出相应的教学要求。这篇宏论后来记录在鲁国史官左丘明的《国语》中,成为先秦最重要的教育文献,足见其学识过人。

申叔时也是芈姓,原为楚国公族后裔,叙起来和屈巫的前妻申氏还沾亲带故,两人有甥舅之亲。在古代这是极其重要的社会关系,像汉王朝和少数民族的“和亲”就叫“甥舅之好”,常言道“见舅如母”“娘亲舅大,父亲叔大”,足见男子与其姊妹的孩子存在着特殊的关系。只是申姓虽也是望族,但不像屈姓那么显赫。申叔时深居简出,低调行事,闲来以琴自娱,大隐于朝。他其实就住在凤凰山的东南边,和屈巫也就一山之隔。

虽然申叔时年长屈巫二十余岁,曾和他父亲屈干同朝为官,同为饱学之士,且政见一致,便成为莫逆。在朝中他俩同声相应,互为支撑,配合默契,堪称搭档。平日两人也常来常往,互通有无。相见时惯于以先生、公子相称对方,这既显尊重又显亲近。

屈巫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申叔时听后习惯性地捋着白须缓缓道:“这是天助楚国,机不可失。老夫只是担心,”他沉吟后一字一顿道,“夏姬之色。”

“这是为何?”屈巫不由得问道。

“恐王上旧病复发。”申叔时道。

前文提及,楚庄王在“三年不鸣”期间对醇酒美人的喜爱,虽有麻痹对手之意,但好色也是有目共睹。何况楚王有强抢他国他人之妻为后的传统,如息妫,其实楚庄王就是她的曾孙,所以申叔时才不无担心。

屈巫宽慰他道:“这个不妨。君王现以霸业为重。再说夏姬之艳也不过是传闻夸大而已,未必当真。果有绝色,我必以大义晓之。”

“这,老夫就放心了。”申叔时点头道。

屈巫又道:“我这次势必要随驾伐陈。齐国惠公过世,新君无野即位,我原本计划今冬明春出使齐国吊旧贺新,恐难成行。齐虽自齐桓过世,日见其衰,但不失为东方大国。楚齐交好对楚晋争霸异常重要,远交近攻也是既定国策,而朝中之辈多鼠目寸光,并无可依赖之人,我担心倘若所托非人,会误事误国。”

申叔时道:“这个无妨,公子只管放心而行。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老夫就替公子走这一遭。”

屈巫高兴地起身长揖谢道:“有劳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