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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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楚庄王

楚王宫位于郢都(按:关于春秋郢都所在地有湖北省宜城皇城村和荆州纪南城之说,本书取荆州纪南城)城中的东南部,为城中城,建制和布局虽同北方王室一样基本上采用大城套小城的双城制,但总体布局则高度体现了楚国建筑的中轴对称、一台一殿、多台成组、多组成群的高台建筑布局格式。

宫中殿宇众多。按现在的专业术语来讲,既有空间宏大的“高堂”,又有曲折相连的“曲屋”;既有进深幽远的“邃宇”,也有小巧精致的“南房”。这些大小不同、高低错落的宫廷建筑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气势磅礴的建筑群体。

这会儿,楚庄王从轩峻华丽的凤殿走出来,正昂首阔步朝王宫后花园的水榭而去。凤殿属于“高堂”的一部分,挨着寝宫,为其日常起居办公之所。细皮嫩肉的近卫之臣司宫(太监首领)如美女捧心一般捧着拂尘迈着小碎步紧紧跟随。楚庄王边行边问道:“子灵到了吗?”“莫敖早就到了,已等主子多时了。”司宫柔声细语地回答。

“嗯。”楚庄王满意地点点头。他脸庞宽大,鼻梁高挺,留着仔细修剪过的络腮胡子,乍看上去就如同草原雄狮威风凛凛,不怒自威。讲起话来底气十足,声如洪钟,再加上举手投足幅度大,又喜形于色,再看上去更像一名豪爽的武士而不是君王。

楚庄王姓熊名旅,楚庄王是其谥号。谥号是对有地位的人死后所封,属盖棺定性的称号,由于更能代表其一生的功过,后人称春秋时期的诸侯都不称其名而称其谥号,以示尊重。

这熊姓来源于前文论及的楚国的实际缔造者鬻熊。因鬻熊名熊,楚王一脉便由此以熊为氏。楚国强大始于楚武王、楚文王,争霸于楚成王,但终成于楚庄王。

楚庄王于公元前613年即王位,在位只有二十二年。虽然时间不长,但他是楚国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君王。

楚庄王最广为人知的传奇便是成语“一鸣惊人”。楚庄王即位后曾三年不理朝政,沉湎于醇酒美人之中。汉朝赵晔的《吴越春秋》谓之“淫于声色,左手拥秦姬,右手抱越女”;明末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还活灵活现描绘“庄王右抱郑姬,左抱蔡女,踞坐于钟鼓之间”,俨然一副荒淫无道之君的模样。自然,一些志士仁人就会心急如焚,似乎每个朝代都不乏这类以天下为己任之人,他们便纷纷挺身而出,解“君”于倒悬。当时对君王的劝谕流行说隐语,这就使得君臣对话犹如智力猜谜。话说这一天,有一个大夫进宫请楚庄王解谜。此人道:“有大鸟,栖在高处,历时三年整,不鸣亦不翔,这究竟是只什么鸟?”楚庄王听后回答道:“它可不是只普通的鸟。这只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故事精彩绝伦,可信度并不高。事实上,楚庄王即位之初,日子并不好过。花天酒地、左搂右抱是真,那是春秋君王的特权和常态,而他对声色犬马之好也有目共睹,但并非没有发令,只不过令都不出楚王宫,只好不令。盖因他父王楚穆王就如同流星一般来去匆匆,多年的朝政又为若敖氏一族把持,就如同少年即位的天子一样,他再雄心勃勃,也力有不逮。

当时的楚国,属于典型的公族政治。这与中原各国通行的宗法政治略有不同。宗法政治实质是贵族统治,而贵族既可与诸侯同姓,也可为异姓。譬如《左传·宣公二年》谓“晋无公族”,指晋国执掌朝局的重臣都非姬姓而是异姓;但楚国自始至终都是芈姓的公族执政。所谓公族,就是君主非嫡系后人,一般可理解为王族。是时楚国有斗、成、屈、蒍四大公族,均为不同时期的先王血脉一支坐大而来,其中蒍族源自楚王熊严四子中的第三子叔熊。屈族,上面说过是楚王熊通之后。蒍、屈两族虽也多显贵,但并不像斗、成两族那样如日中天,权倾朝野,屡屡威胁王权。

斗、成两族都源自楚国君王熊仪。熊仪因去世时葬在若地,其曾为敖,故被尊为“若敖”,这是楚君有谥号的开始。其子斗伯比即以若敖为氏,称若敖氏,因其别封斗邑,也称斗氏。斗伯比在屈瑕死后长期为楚武王时的令尹,两个儿子斗谷于菟和成得臣,也都是楚国历史上著名的权臣。

据说那斗伯比少时去姑姑家探亲,姑姑嫁给郧国国君为夫人。斗伯比对表妹一见倾心,致其怀孕生子。为保全女儿名声和娘家人,姑姑只好瞒着郧君,偷偷派人将婴儿扔到了南郊,古称云梦泽的野外。谁料此儿命不该绝,母虎见之不食,竟然还以虎乳喂养,而这恰恰又被无意中去此处狩猎的姑父发现,这个婴儿才得以“虎口逃生”。此事在当时就传得神乎其神,还记在《左传·宣公四年》中。因为楚人称“乳”为“谷”,称“虎”为“于菟”,故其名为斗谷于菟。斗谷于菟及冠后字子文,楚成王任命他为令尹。

子文承袭了斗氏,在楚成王时三任、三辞令尹,是历史上干部能上能下的楷模。他还曾“毁家纾难”,也就是不惜捐献所有家产来解救国难,更为他赢得了贤相之名。此事不论是否当真,但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斗氏家族之富,实可敌国。而其弟斗成得臣这一支便因其名成得臣而改称成氏。成得臣,字子玉,被子文推荐接任令尹。他是城濮之战楚国的主帅,其所率的中军主要由“若敖六卒”组成,一个家族之卒就可成军以抗衡当时的强国晋国,足见其势力之大到何种程度。因此,斗、成两族,看似两氏,从根子上讲实乃若敖一族,像最重要的令尹职位都无一例外地由这两族人担任,就如同一家之中的两兄弟轮流坐庄。

权力的过度扩张必然导致野心的极度膨胀。这令尹传到了子文之侄斗椒身上时,他就生了异心,同新即位的楚庄王势同水火。

关于斗椒也有传奇,同样记在史籍中。《左传·宣公四年》载:“初,楚司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子良不可。”这便是成语“狼子野心”的由来。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些人生来就有反骨,是叛臣贼子。这虽不乏宿命论的色彩,也不排除后人以先见之明为子文涂脂抹粉,但不管怎么说,斗椒从没把这个还满脸稚气的“傻大个”放在眼里,他早就虎视眈眈,只等着机会取而代之。似乎老天也在帮他,朝他所期望的局面发展。

正应了雄才多磨难。楚庄王即位后不仅饱受斗氏掣肘,事不由己,人祸天灾更是接二连三,先是被他当世子时的两个老师斗克、王子燮作为人质挟持出郢,这好不容易摆脱人质危机,喘息方定,楚国接着又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天灾。史载楚庄王三年(公元前611年),楚国大旱,河流断流、湖泊干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饥民流离失所,社会动荡不安。而西边的庸国又雪上加霜,乘机鼓动已经降服的“群蛮”叛乱,一时间告急的文书堆积成山。楚庄王令斗椒率军征讨,斗椒借故不行,无奈只好临时征调各地兵力前去平叛。从秋到冬,迟迟得不到胜利,令楚庄王一筹莫展。

那天朔风怒号,吹得昏天黑地。楚庄王独自背着手站在凤殿的窗牖前,望着乌云翻滚的灰色天空,一脸落寞。看到屈巫进来,他神情沮丧地道:“子灵,这天越发的寒了。除了要援军,就无丁点喜讯传来,看来寡人只得再去一趟令尹府,求斗椒亲自率‘若敖六卒’出征了。”

楚庄王和屈巫关系非同一般,所以他才会如此直言不讳。

“不可。”屈巫摇头后说道,“臣以为求人不如靠己,君王不能总受制于人。常言道打蛇七寸,当下之势,君王何不借机亲征庸国?”

此语一下子触及了楚庄王心中的痛处,他有些无奈地摊开手道:“寡人何曾不作此想?只是兵权和精兵都握在斗椒手中,其奈若何?”

“也并非如此。”屈巫胸有成竹地道,“臣大约估算了一下,王卒加上王族、屈族、蒍族的私卒足可以成军。有此力量在手,君王至少有七成胜算。”

如同大海中捞到救命稻草一般,楚庄王眼睛不由得一亮,但旋即又暗淡下去,有些灰心地道:“此言固然在理。只是这众多人马如何在斗椒眼下出城?”

屈巫道:“这个不妨,冬狩(冬季围猎)也是惯例,就借冬狩之名出其不意。”

“寡人愿闻赐教。”楚庄王一听一扫颓丧之态,忙跨步迎上亲执其手兴奋地道。他早有另起炉灶之心,这会儿总算找到了切实可行的路径。两人相携于案前坐而细论,越议越“敞亮”,不知东方已白。

正得益于这次撇开斗椒,御驾亲征,并取得胜利,才宣告了王者归来。对庸国的征服不仅令“群蛮”瞬间土崩瓦解,国家转危为安,也令楚国彻底解决了后顾之忧,从此可以全力北上。随后楚庄王一发不可收,于楚庄王八年(公元前606年),还率军以征伐陆浑戎之名,至于雒水(今河南省洛阳市洛河,三国魏改“雒”为“洛”),观兵于周疆,问鼎之轻重大小。

“问鼎周室”是楚庄王雄视北方的一次试探性动作。尽管如此,天下震动,标志着一代雄主已横空出世,楚国因城濮之战而中止的霸业又犹如朝阳即将喷薄而出。

斗椒这时才如梦初醒。他本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不甘心权力的沦丧,就于楚庄王九年(公元前605年)趁楚庄王第一次率军伐郑时发动了叛乱。

当初有人报楚庄王拟出城冬狩时,斗椒还不以为意,轻蔑地对左右道:“国难当头,竖子还玩物丧志,真是不可救药!由其闹腾,不足为虑。”而此时楚庄王羽翼已丰,很难撼动,叛乱很快被平息。事后楚庄王毫不留情地屠灭了若敖一族,只留子文之孙箴尹(谏官之首)克黄改其名为“生”,延其宗祀,让斗、成二氏从此在楚国销声匿迹,成为黄历。

大概也由此时起,楚庄王对公族起了防范之心。尽管他仍不得不起用蒍族的蒍敖为令尹,屈族的屈巫为莫敖,但让两个弟弟公子婴齐、公子侧分别为左尹和司马,以强化王权,平衡制约公族。尽管如此,按职务分工,令尹为首,管军政,莫敖为副,负责祭祀和外交事务,但令尹由左尹辅之,军事由司马掌管,只有屈巫独当一面。且春秋时各国的大事不过就是国政、祭祀、征战、外交,他就占了两项,一时间也就成为仅次于楚庄王、蒍敖的第三号人物,在楚国位高权重。而仅从君臣个人关系而言,屈巫更为楚庄王所倚重。这不,给世子取名,本来楚庄王也令“国学”中的几个博学之士给早早取了,可他一看不是“麒”就是“瑞”,不是“吉”就是“祥”,就极不中意,便令宣屈巫进宫重取,足见对屈巫的信任。

这时楚庄王走到了水榭前。屈巫已等在那里,见他过来赶紧迎上施拜礼,他摆了摆手道:“罢了,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子灵与寡人也就别弄这些繁文缛节了。”

君臣二人看了一阵风景。楚庄王指着碧波荡漾的水面,不无得意地道:“这里如何?可比得上屈府后园?”

楚地多水,水榭是寻常建筑并不稀奇,但这水榭不仅建得轩峻壮丽,开敞通透,而且建在城中最大的河流——新桥河东岸,视野极为开阔。置身水榭中,不仅一河碧水相绕,河对岸的建筑、树木甚至行人均历历在目。人既可坐在榭室内观景,也可到榭外平台上抚栏眺望,实是观水赏景之佳处。由于此为王宫后宫游玩之处,外臣很难有机会进入。

屈巫道:“真是大开眼界。比臣府中的水榭,可谓天上人间。适值天高气爽之日,惠风和畅之时,能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中和君王在此相会,臣以为不像是商讨国之大事,倒像是朋友相聚畅述,自然会令臣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哈哈,”楚庄王开怀大笑,道,“子灵真是出口成章,文如这流水,源源不断。”

二人说着由南门踱进榭室中,在案几前落座。楚庄王指着案几上的一堆竹简道:“子灵,你看看‘国学’里的饱学之士所取之名,真是浪得虚名。”

屈巫逐一看了后,摇了摇头,不无同情地道:“也难为他们。为世子取名岂敢造次乱取,不过是求稳罢了。殊不知名用于区别和寄寓,应以独特为佳。”

其实从得知消息屈巫就一直在认真思考,也算是有备而来。这会儿见楚庄王凝神倾听,便道:“臣听闻鲁国第十五任国君桓公给嫡长子,也就是后来的鲁庄公起名时,曾征询大夫申繻的意见。申繻提出取名需遵守的五个原则,即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还要‘六不’,即‘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生、不以器币’来取名。臣深以为然。由此观之,君王不妨选用‘审’字。”

“为何选用此字?”楚庄王不解地道。

屈巫解释道:“审,详观其道也。闻而审,则为福矣。用于世子,简直天造地设。”

“妙哉!”楚庄王细加品味,不由得拍腿称好,当即表态道,“就用此名。”然后又含笑夸奖屈巫道:“比令祖,子灵能武有过之无不及,能文则毫不逊色,真乃文武全才也!”

楚庄王这会儿之所以称屈巫“文武双全”,是前面提及的他亲征庸国不仅全靠屈巫提议谋划,也全赖屈巫一言之力助他取胜。

那庸国本是巴、秦、楚三国间的大国,横跨长江至汉水这样一个广大地域,历来强盛,素为“群蛮”之首。唐朝《括地志》载:“方城山,庸之都城。其山顶上平,四面险峻,山南有城,长十余里,名曰方城。”向来易守难攻。当时,正值隆冬,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造成大雪纷飞,积雪盈尺,天寒地冻。从入秋就出征的士卒大都单褐露踝,不免饱受冻馁之苦,怨声载道,军心不稳。

那日一早,屈巫出帐去见楚庄王,忽见士卒们蜷缩一团,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大都连动弹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就知道了久攻不下的症结所在。他立即脱下裘装,只着单衣去大帐中见楚庄王。楚庄王看见他穿着如此不合时宜,不免有些诧异。屈巫并不加理会,只是建议道:“君王,三军苦寒,何不去看望一下将士?”这令楚庄王如醍醐灌顶,对众将道:“还是子灵深知寡人之心。等什么?还不将衣服速速脱去。”边起身边脱下身上的锦裘。众将赶紧效仿。楚庄王便身着单衣,带着屈巫和众将,踩着早已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一个营帐一个营帐地看望士卒。这个举动很奏效,相当于领导访贫问苦,与群众同甘共苦。饥寒交迫的士卒感动地说,就像是大王给大家发了棉衣,倍感温暖。于是,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一鼓作气就攻进城内。楚庄王由此知道屈巫知兵。

相比较楚庄王而言,屈巫虽也虎背熊腰,但举止如书生一般儒雅,行为就像豹子一般反应敏捷。他一听楚庄王此语,赶紧站起避席,谦虚地道:“君王过誉矣!臣怎敢与先祖相提并论,再说楚国只有君王是文武第一。臣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这话也并不全是碍于君臣名分的阿谀奉承之词,屈巫深知楚庄王自许甚高,心雄万夫。屈巫过去即便和楚庄王再相知,那也是过去时,现在他是王,而且越来越成为威震天下之王,自己是臣,君臣有别,不能喧宾夺主,抢其风头。何况楚庄王英明果武,较之先王,更为出众。

果不其然,楚庄王听罢又哈哈大笑,很是受用,笑声未歇,就招手让他复坐,道:“寡人早说过了不以君臣之礼。‘小巫见大巫’,真有你的,给世子取名不说,也捎带给寡人取了一字——大巫。既然同‘巫’,自当共饮。”说着,便对一直侍立身旁的司宫道:“愣着干吗,还不摆席?着许姬母子前来致谢。对了,也召季芈同来。”

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这有点类似于时下当兵的活干得好了,当领导的会亲自设家宴作为奖赏一般。司宫忙应答着退出水榭招呼安排。不一会儿,丝竹之声便在瘦乐尹(管理宫廷乐队的官员)的指挥下在水榭外的平台上响起。山珍海味和佳酿也随即由掌管国君膳食的胖太官亲自领人送到,摆满几案。

接着,许姬由楚庄王的小妹季芈陪着,就如同香云霭霭一般从南门飘进。屈巫赶紧起身长揖施礼,道:“参见许后、公主。”当时诸侯嫡妻都称夫人,只有楚国国君因自称为王,嫡妻便得称后。当时的楚后本是著名的樊姬,许姬因受楚庄王宠爱,又是世子之母,屈巫改称其许后,也不算僭制。

果然许姬一听此称,极为高兴,便笑靥如花,偕季芈向他回礼毕,两人这才向楚庄王施礼。楚庄王踞坐在位上大大咧咧地对二人道:“免礼。季芈来得正好,为兄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可是宫中最有学问之人,刚才子灵为世子取了一‘审’字,不知以为如何?”

季芈身着一身霓裳羽衣,留着时样宫髻,粉面桃腮,顾盼神飞,令人见之脱俗。她是楚穆王的遗腹子,此时正是二八年华,反应快,一听就先拍掌称好道:“好名字。‘闻而审,则为福矣’!”楚庄王不由得笑着夸道:“几日不见,季芈学问果然大进,都能和子灵想到一块,了不得。刚才子灵也是此话,这才打动寡人。”季芈一听倏地转过身来,眼睛晶亮地盯着屈巫,高兴地问道:“巫哥哥,果真吗?”屈巫含笑不语算是认可。先前他也曾见过季芈,但“未几见兮,突而弁兮”,她已变成大姑娘了,只是活泼开朗的性格没变。

楚庄王又问道:“许姬之意呢?”这边许姬正檀口轻点地念着“审,熊审”,听闻楚庄王问起,便应声回答道:“吾王,小君也认为是不可多得的佳名,读音也动听。”当时诸侯夫人往往习惯在诸侯或外臣前自称小君或细君。许姬边说边从侍女怀中接过世子亲自抱着,对屈巫施了一礼道:“小君代世子谢过莫敖。”屈巫忙对着她回礼,又对世子施了一礼后,这才抬眼端详这个未来之君,见其正熟睡在襁褓之中,便道:“世子福相,仰见君王、许后之德。这都是臣分内之事,岂敢言谢?要说臣还得感谢许后,令江山社稷后继有人。”

许姬一听此语,更是高兴,道:“莫敖客气。日后小君母子还需莫敖多加扶持。”

“那是臣的荣幸。”屈巫道,“世子一岁庆生,只是来得匆忙,未带贺礼,不日定当补上,许后切勿见怪。”

许姬道:“莫敖不必费心,送世子以名比任何礼物都强。”

这时楚庄王在一边摆手道:“罢罢罢,尔等就别再没完没了,寡人肚子早等得咕咕叫了。”一听楚庄王如此放粗语,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各自入席。侍女早接过世子抱着先行回宫。

季芈看了一眼屈巫,并不入座,反而捻着发梢微笑着对楚庄王建议道:“王兄,天少云而高,云轻薄而淡,如此良辰美景,又无外人,何不露天而饮?”

“这真是奇了,季芈又能和子灵想到一块。好好好,”楚庄王习惯地一拍腿,宠爱地对小妹道,“寡人就听你的,等会儿可要代为兄多敬子灵三爵。”

众侍从闻声早就在水榭外的平台上另辟四席,又将食物移将过来。四人起身分宾主相绕而坐,在徐徐秋风之下,对着秋波,伴着音乐,谈天说地,不时举爵互劝,大快朵颐,一直到日过中天,才尽欢而散。

告辞时,自然楚庄王、许姬、季芈先行回宫,屈巫长揖立送。季芈忽然回眸对屈巫嫣然一笑,道:“巫哥哥,可别少了小妹那一份。”说完这才跟着兄嫂如天上的白云一般飘然而去。

屈巫点头,直等到他们一行走远,复才起身回府。

一回到家,屈巫就着人速送了一份重礼与许姬,也给季芈备了一份厚礼。他知道公主素为楚庄王宠爱,这个礼数断然忽略不得,只不过礼物多为中原的诗书,他知道要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