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乱象:昨日傻瓜,今日英雄
“人们都认为我是个傻瓜。”当汉克在法兰克福一家饭店的大堂落座后,他这样抱怨。汉克有些像典型的得克萨斯人:高大、结实、大大咧咧的嗓门、夸张的手势,没有打正式的领带,而是在脖子上挂了一条博拉领带,即用一块装饰性胸针扣在一起的编制皮革。得克萨斯人不戴领带,但汉克遇到的问题不是有没有戴领带。这是在2000年,证券交易所的高科技股和互联网股的价格暴涨。可是,这些都不是汉克要投资的股票,也就是说不是价值型股票。而汉克的客户却蜂拥而至,争相说服他。汉克说:“他们给我打电话,写邮件,告诉我应该投资高科技股。如果我告诉他们,我认为这纯属胡闹或者地地道道的骗局,他们就变得粗鲁无礼并解除合同。”在客户眼里,汉克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如果像汉克一样建议客户投资价值型股票,那么他们就不得不倾听这样的抱怨“我们希望投资于未来而不是过去”。
大概5年后,我又与汉克在法兰克福一家饭店的大堂相遇。他看起来轻松多了,情绪也明显比以前好了。新经济泡沫破灭了,许多曾经被极力推崇的股票被摘牌了,给投资者带来了90%、95%、甚至100%的损失。汉克的业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他的那些枯燥的价值型股票,那些所谓的“黑面包”顺利地度过了危机。他的客户喜爱他,这个“傻瓜”一下子被证明是一个有远见又坚强的男子汉。在短短不到5年的时间里,傻瓜变成了英雄。
“要换成别人可能就生存不下来了。”汉克若有所思地说。他说得有道理。他的信誉、长年积累的经验和作为一个业绩优秀的投资人的声望拯救了他。由此,他比其他预计到新经济危机的人要更幸运一些。
如果一位投资者不是很有名,也没有投资专家的声望,又没有投资新经济的话,那么,他就会被认为是一个蠢货,他的客户就会撤销委托。这就如同是一个集体妄想。不投资科技股,不想挣20%、30%甚至90%的利润的人就是一个没有扣住时代脉搏的傻瓜。一群渴望成为百万富翁的乌合之众出发了,每个不想加入的人都有被裹胁其中的危险。当出现烧钱清单时,这些随大流的乌合之众才终于消停了。在这些烧钱清单中,像《巴伦周刊》这样的杂志会测算,高科技公司通过不可靠的业务模式以怎样的速度来烧钱。但实际上这些随大流的乌合之众并没有停滞,而是恐慌性地转变了方向,股市价格也随之下挫。
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的英雄都像是傻瓜。有人真正相信20%、50%甚至90%的利润能够长期持续吗?难道没有人预见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吗?但如果说,对于那些认为汉克和他的同事是傻瓜的人,对于那些加入了乌合之众的人来说,似乎也不尽合理。首先,如果人们回望的话,他们的预测能力总是特别强。事后诸葛亮总是比较容易当。这个效应是如此重要,所以,我们准备在后面章节进行讨论。
然而,接下来的这一点就把我们带回到了琼斯和邪教的话题。人们能够逃脱群体的压力吗?人们能够轻易逆潮流而动吗?如果人们在2000年的那些日子里,摆脱财富、浮华和似是而非的股市故事的诱惑,情况又会是怎样呢?是什么东西促使人们甘愿放弃稳定职业,到股市里投机呢?是什么东西使得有些成年人带着满满一箱现金到一个投资公司的大厅,并在那里找到经理,请他收下这些钱并用于投资呢(根据一个基金经理的叙述)?为什么很多教师辞职到股市投机呢?难道这都是一些轻易就会被简单的思想所打动和激发的头脑吗?
比方说,如果有人认识亚历山大的话,那他就会放弃这种想法,也不会认为这只是几个头脑简单的傻瓜在寻找假黄金。在新经济鼎盛时期,亚历山大也是一个财富管理经理,他替客户购买股票。他曾是一个点石成金的英雄。对于新兴起的软件公司、在线零售商、B2B、B2C或B2X等业务模式,亚历山大对它们的情况、数据和资料了如指掌。亚历山大很有热情和感染力,他会用柔和的声音,明亮的眼神和简洁的手势流利地讲述新经济的各项规则。亚历山大又是一个固执的人,且受过良好的教育。“我把自有资金也投到了我为客户购买的股票上了”,在2000年他非常愿意这样跟别人叙述。原则上说,这对客户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会认为,亚历山大对这些他也投资其中的股票的热情是认真的。反过来说,如果有人用你的钱购买了他不看好的股票,你还会把钱托付给这样一个人吗?
如果新经济的先驱者稍稍留意一下历史书籍的话,也许他们就会更加小心。因为,新经济这个概念并不是2000年的新生儿,而是20世纪的产物。作为新的科学技术,铁路、汽车和无线电把人类带入一个黄金时代。在这个时期,我们可以看到和2000年一样的场景:提供炒股诀窍的擦鞋男童;投机于股票的女佣;借款购买股票,把所有家庭财产全部押在股票上的父亲。
当股市大崩溃来临时,交易大厅里就会上演一幕幕戏剧性的场景:1929年10月24日,股市开启了一场历史性的下跌。经济史学家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思这样写道:10:30分,股市被盲目的、绝望的恐惧气氛所笼罩。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股市波浪起伏。10月29日才应该被作为纽约股票交易的最黑暗的一天而载入史册。在最初开始交易的几分钟里,有的股票每10秒钟就下跌1美元。恐慌弥漫开来。报童分发着报纸,大标题是“阅读并痛哭着”。跟风的乌合之众骚动着,为的是比其他人更早找到出路。抛售,抛售,只有抛售。这一天,股市行情自动记录机的最后一笔记录是在下午5:30:“今天的交易总额为1 641万股。晚安!”美国股市的这场下跌持续了近3年。随着股市崩溃,美国经济一泻千里,其他国家也一并跌入深渊。
可是,这些场景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1636年—1637年,荷兰暴发了郁金香泡沫。一块郁金香球茎几乎与一套房子的价格相等。根据传闻,交易所中一块郁金香球茎的拥有者把一个球茎放在桌子上,而一个不知道其价值的水手吃掉了它,由此导致了泡沫的破灭。有些报告比较真实,它们报道了在一个郁金香球茎的拍卖会上,没有找到任何买主。这就好像是一场大众的歇斯底里。
在郁金香泡沫破灭后,荷兰陷入了衰退深渊。“这是上帝对大众的贪婪和愚昧的惩罚。”贫穷的郁金香投机者在教堂听到了这样的评论。当道琼斯指数在一天之内下挫20%,造成世界范围的股市动荡的时候,类似的恐慌场景同样出现在1987年10月19日,这一天也被称为“黑色星期一”。这是怎样的一种罕见机制?使得理智的人们也毫无头脑地将自己的钱投入不可靠的股票,然后又恐慌抛售?这些造成巨额价值蒸发的大众活动的分镜剧本又是怎样的呢?为什么我们会随大流?什么样的机制在这里起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