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声回荡:杨国桢先生八十华诞纪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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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中朝贸易的一个侧面

——《燕行事例》抄本研究

王振忠[1]

首先要感谢杨国桢先生及厦门大学、中山大学的邀请,让我有机会来参加这个盛会,汇报一下自己最近的一些研究。

最近二十多年,除了“徽学”研究之外,域外文献与东亚海域史也是我比较感兴趣的学术领域。在这方面,2015年,我在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过一部小书,叫《袖中东海一编开:域外文献与清代社会史研究论稿》,其中涉及的内容包括日本汉籍(唐通事文献)、朝鲜燕行录、琉球官话课本,以及哈佛燕京图书馆收藏的“榕腔”文献(亦即近代传教士编纂的福州方言文献)等。在这部小书中,有一章就是专门研究朝鲜燕行录的。

我对朝鲜燕行录的研究,开始于2003年,当时我在美国哈佛燕京学社访问,比较早地利用了2001年出版的《燕行录全集》,以及哈佛燕京图书馆收藏的日本学者藤塚邻的旧藏。虽然说国内对朝天录、燕行录的关注由来已久,比如在座的陈尚胜教授就比较早地注意到了。但在2001年以后,中国国内的朝天录、燕行录研究出现了一个新的高潮。在当时,这些文献对于中国学界而言,属于一种新的史料。不过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随着资料的大量刊布,史料已不再稀见,这对于燕行录的研究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我个人认为,今后可能有两个方面的问题需要进一步考虑。其一,朝天录、燕行录主要是韩国学者从大批朝鲜文集中抽取出来的,从中,我们能看到朝鲜人对于中国社会生动细致的描述,但却很少能看到中国文化对于朝鲜社会各个侧面的影响。因为在宗藩体制下,朝鲜与中国的关系最为密切,中国文化对朝鲜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必须予以充分的重视。因此,今后应当将朝天录、燕行录放回朝鲜文集的具体文本环境中去考察。在这方面,有必要利用现代的数据库资料。比如,香港城市大学建立的朝鲜文集数据库,就是很好的研究利器。因为这个数据库跟我有一点渊源,我将来会写专门的文章去介绍,我觉得这个数据库要好好地利用。其二,现存的朝天录、燕行录都是韩国、日本所收藏的资料,与此同时,也应注意其他国家的相关收藏。

最近几年,因有一些机会到欧洲访问,我比较留心域外相关的明清文献。其间,曾在法国看到《燕行事例》及另一册佚名无题抄本。我这篇文章,就是利用这两份资料撰写而成。《燕行事例》一书收藏于巴黎的法兰西学院,这是咸丰七年(1857)的抄本,编者是朝鲜著名诗人李尚迪(1803~1865),他是金石学家金正喜的弟子。李尚迪曾作为朝鲜燕行使团的译官,先后十二次来到中国,与清代的许多中国士大夫都有密切的联系。《燕行事例》应当是属于朝鲜司译院内辗转传抄的抄本。该书比较详细地记录了朝鲜使者的燕行惯例,这对于时下方兴未艾的《燕行录》研究,以及19世纪东北亚国际交流的探讨,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特别是其中提到朝鲜馆内的贸易,有所谓的“杭货”。根据与《燕行事例》差相同时的一册佚名无题抄本(也收藏在法兰西学院)的内容,这些杭货,也就是来自以杭州为中心的江南一带的商品。另外,与“杭货”一样成为通俗常言的还有“燕贸”一词。所谓燕贸,就是与北京乃至中国有关的贸易。从“杭货”和“燕贸”这样的通俗语言可以看出,在清代,包括江南一带的中国商品,通过北京源源不断地流往朝鲜。而且,此类贸易并不局限于中朝之间,“燕贸”之货(亦称“燕货”)也曾由朝鲜转卖到日本,这实际上涉及整个东北亚地区的中朝贸易、朝日贸易以及中日贸易,三者之间呈此消彼长之势。另外,在朝鲜燕行使团中,译官的地位较低。李尚迪是位著名的译官,有关他的资料也相当不少,但此前所见最为重要的是他的个人文集《恩诵堂集》,不过在其中,我们只看到他与中国士人应酬交往的内容,却看不到其他的侧面。而《燕行事例》一书是由李尚迪编定,此一文本中有不少朝鲜式的表述方式,与汉语有所差别,这一文本对于研究李尚迪的燕行译官生涯,提供了一种未为人知的新史料。

王振忠在大会演讲


[1] 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