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研究(第36辑/2019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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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一 物质文化研究

主持人语

戴阿宝[1]

商品在疯狂的消费中走向自己的反面,它颠倒了既有的消费规则,使消费成为一种商品“消费”消费者的奇葩行为;博物馆里静静陈列的物品,某一时段突然呈现出一种意想不到的身份和价值的改写,起因则来自异域的对于陈列展品的好奇与焦虑;咖啡和茶,并不陌生的一种日常饮品,在时空遥远的日不落帝国曾经有着怎样的此消彼长的故事,它们竟然把那里人们的生活从政治到文化统统打理和梳理了一遍;今日中国的汉服,在民族复兴话语流行的大背景下,成为人们寻找自我身份认定和国族认同的又一路径,其中的情感体验不能不在现实和历史的交织语境中不断撩拨着人们敏感的神经……当我们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文字,把思绪在掩卷后慢慢地拉长时,我们想到的是,还有什么可以从这字里行间渗透出来吗?

其实,一旦把所有的那些外在的具体场所、时空属性、自身形式、使用价值甚至意识形态剥离后,我们就会面对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东西,那是一个纯然之物。纯然之物只是我们的抽象而已,其实并不实存,但是它却给了我们一个思考身外世界的起点和根基。也就是说,我们在任何时候面对外界之物时,所面对的其实都是那个纯然之物的场景化和具象化,都是那个纯然之物在具体时空中的变体和异在。于是,我们需要寻找一个更为恰切的方式,来面对落入现实语境中的已非纯然的那个物,对之加以有效的观照、介入、阐发。如果用福柯的眼光来看,这就是在为物的存在寻找一种秩序。“物之序”成为我们触摸物、认识物、改写物的基础和可能,也就是在这一确立“物之序”的过程中,我们构建了属于自身的人文科学话语。当消费社会进入网络世界,当日常物件进入博物馆空间,当私人生活进入公共领域,当意识形态话语成为一种时尚,这种种语境的改变让我们寻找那个场景之物、具象之物的踪迹变得越发紧要和艰难,而我们的认知也会在这一紧要和艰难中培育起来,也会在不断的话语发酵中生发出新的视角和新的思考。我们在网购中发现一种不易察觉的病理逻辑,从而把物的消费从物欲症推向一种极致形态的物控症,这一空前的物控症在伊托邦中找到了自我生存的最大空间和效能;任何博物馆的藏品陈列都在为凸显民族国家的主体形象而极力谋划,其中隐蔽的民族等级观念似成必然,也由此使博物馆成为潜移默化的规训场所,它为每一位博物馆参观者提供了体味生动、可感的博物馆陈列秩序的机会;饮品不像谷物、蔬菜和肉类那样直接塑造人们的味蕾,它的诉求更多体现在人们温饱之后的情感之需和联谊之需,从而也更具生活风雅、更具阶层趣味,所以它与一个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联系千丝万缕,成为透视社会机制运作的不可或缺之物;服装自然不仅是为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遮风挡雨、防寒保暖,它还可以被形象地称为一个民族的第二“皮肤”,只不过,当我们在反思中追慕汉服的民族韵味之时,它所承载的民族之悲情和愿景难道没有沦为秀衣党在虚拟世界中自我陶醉和审美移情的现实危机吗?

今天,我们在这里为场景之物、具象之物寻找的阐发路径和结论,也许只是一种言说、一种思考,但是它们毕竟向着福柯渴望的认知又迈进了一步。事物的秩序、意义的赋予需要更为独创、更为深入的文字来创造和编制,我们会在其中看到自身影子的更具活力的投射。


[1]戴阿宝,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