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九八三年秋天的某个晌午

这片山地，已不似一九八三年的陡峭与贫瘠

那年我十八岁，连续复读两年

日夜担心那命悬一线的小数点后面的炸弹

再次落在一个破败的农家小院

父亲好几日没有大声讲话了

这个有点文化，见过点世面的乡下男人

总是高声大气地给别人指点迷津

邻村不断传来的喜讯让他把惯常的分贝压低，再压低

把高傲的头颅用草帽遮住

我天不亮就套牛犁地

有时扶住犁把在前程未卜的犁沟默默流泪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演绎离家出走、隐姓埋名，甚至自杀

一九八三年的秋天，毒日头辣得眼睛也睁不开大

某个晌午，我在脚下的这片山坡犁地

看见邮递员的自行车停在家门口

之后，我听到父亲压抑已久的声音被忽然引爆

爽朗高亢了起来

那一刻，我撇下犁把，匍匐在地号啕大哭

一对温顺的犍牛，拉着无人把持的木犁

径直走向地头

它们的眼前是一片蓬勃的绿草

2017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