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渡银河(节选)
冯丽霞 笔名书宁。1975年6月生,初中毕业,现任花马池镇裕兴村妇联主任,曾创作《城东城西》《绿音警韵》等多部作品。《再渡银河》是作者第一部较为成功的中篇小说,2005年获得吴忠市优秀作品奖。现为盐池县文学工作者协会会员、吴忠市作家协会理事、自治区作协会会员。
◎冯丽霞县 城
炎热的夏季。
下午,四点。
一辆从青山往返的班车进站,紧接着刹车声戛然而止。乘车的人们拥挤着下了车。她拎着包也被挤下了车,背上还背着熟睡的小孩,她无助地立在车站中央,忧郁地看着这座古朴、美丽而陌生的县城。顿时,一股惆怅、冷漠感扑面而来,使她心灰意冷,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毫无信心。是的,她从山里来到城里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吗?不,不可能再找到真正的快乐与幸福。因为所有的快乐与幸福已经埋没在大山里,这是她肯定的回答。要不是为了背上的孩子,她认定在山里自生自灭,因为她的情与爱早就跟一个人走了,甚至死了。
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心神不安,看着西下的斜阳,听着一声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她迷惑了,于是徘徊着,不知该去哪儿?这时,背上的小孩睁开惺忪的睡眼,接着伸手揉揉,抬眼看着一幢幢高楼大厦。瞬时,满脸灿烂的好奇:“妈妈!这就是盐池县城?真好!妈妈我们现在去哪儿?”
“不知道。”她这才意识到背着儿子,便提着行李包走出车站,走进人来人往的街道。
如今的县城全然已变。整洁、宽阔的街道两旁耸立着新建的漂亮的楼房,平坦的柏油路两旁栽植着绿叶成荫的洋槐树。整个街面给人舒畅而美丽的感觉!街上漂亮的车如同村里地上的蚂蚁一般,一个追着一个跑。但这一切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她此刻满怀愁云的是她们母子该怎么办?身揣五十元钱的她能住哪儿?还能吃什么?想到这些,她心惊胆战。
她无方向地走着,此时,从路两旁的饭馆飘出诱人的香味。
“妈妈!我饿。”小孩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童童听话,等我们找到住的地方,妈妈一定给你买吃的,嗯!”小孩听了妈妈的话,不再叫了。只是趴在妈妈的背上贪婪地盯着路旁的每个饭馆。
炎热的太阳已经悄悄地钻到高楼的背后,留给大街的是无数暗淡的投影。怎么办?在这个县城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怎么办?天快要黑了,连个住处也没找着,她快急哭了,但还能怎么办?生活就是这样,它在你危机的时候,对你只有苛刻和无情,但你对它要有信心。
她不能等下去,徘徊不前,她必须去找家旅店住下,但她又不知哪儿的旅店便宜。
身上的钱又不多,还要顾忌往后的生活。
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小孩低声说:“妈妈!我饿。”
“再等会儿,嗯。童童听话。”小孩又不出声了。
无奈转头时,她看到路北有个破大院,她也不知为什么,背着小孩向那大院走去。
到院门口,她朝里看去:院子好大,院里是一些破旧的厂房,几乎没什么人住,只是堆放几堆破烂,偶尔有几个人走动,显然他们是收破烂的。
她又朝院里的北边一看,一排破旧的厂房门是开着的,破烂的门板随着风一开一合地扇动着。
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一闪身进了其中的一间。她紧张得几乎窒息,害怕极了。首先她关紧门,然后定下心来,看着屋里的一切;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用砖支起离地面一尺高的几个木板床,倒显得有几分干净,像是主人刚搬走。
她抱着不管那么多,借住一夜是一夜的想法就住下了。
夜黑了,屋里没灯,街上的灯倒也能映亮一些。
这一夜,她插紧门,坐在木板上紧抱着儿子,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干粮,艰涩地嚼咽着。
小孩睁着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妈妈的脸几乎是哀求着:“妈妈!我饿,我想吃面条。”
孩子的哀求声像是一股洪流,一下冲垮了她那坚强的意志——泪水涌泉而出,落在孩子的脸上,她紧紧抱住儿子说:“童童乖!妈妈明天一定给你买面条吃。”外面接二连三的车喇叭声,震耳欲聋。
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她遵守诺言给儿子买了一碗面条,花去三块钱,她忧虑了,因为她的钱不多,又没工作,必须计算着用。
她背着儿子在大街上转了大半天,看有什么工作做。可是没有收获,干零工她没熟人,做小本生意她又没本钱。只好沮丧地背着儿子回到破大院,神情呆滞地望着那一堆一堆的烂瓶、废纸。儿子吃饱了肚子倒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在她身旁跳来跳去。
当她失望而黯然的目光移向大门口时,看见一位满身污垢的大婶正背着一袋破烂朝着破烂堆走去,去换钱!
“对!破烂换钱!”她美丽的凤眼一亮,“去捡破烂,什么本钱都不要,只要苦,这我有。何不快动身?又没时间限制。对,现在就去。”她高兴地拉着儿子往外走。
第一次,她只换到五块钱,就感到悬着的心踏实很多,总比没工作强。从此以后,她每天起早贪黑,领着儿子去捡破烂能换十几块钱,这样使她对往后的生活有了信心和着落。
可好景刚开头,生活对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这玩笑将从此改变她的命运、她的生活。
医 院
就在她捡破烂的第四天。夜晚,童童猛然发起高烧,由痛苦的呻吟到昏迷,瘦黄的脸庞泛起青色。
“天哪!怎么办?又是黑夜,又不知道医院在哪儿?”她每个神经都紧绷着像弦一样,只是疯狂地摇着儿子,大声叫:“童童!你醒醒,别怕妈妈的乖儿子!”任凭她怎么摇喊,躺在怀里的儿子像个木偶似的没有一点反应。
紧急关头,她没有理智、没有思想,抱起儿子箭一般地冲出房门,发疯般地来到街上。夜晚的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吵声喧嚣,在五颜六色的街灯下面,一束束车灯如同闪电一闪而过。
儿子的昏迷使她忘记了一切礼节,只顾疯狂地伸手拦车:“停车!停车!救救我儿子!”
可来的车都是满载而过,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
天哪!怎么办?在她悲痛绝望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小车开到她跟前,戛然停下。
司机急忙下车,看到面前抱着孩子的妇女,情绪异常恐慌而紧张,再看她怀中的小孩,面色发青,似乎不省人事。不好,孩子肯定得了急病,得马上去医院。
司机没多想,帮她把孩子抱进车里,就在他关门的那瞬间,他的目光碰到她那因儿子而担心、焦灼的目光时,对方的心猛抽一下——好面熟!
什么都顾不上想了,最紧急的是把孩子送往医院。在紧急关头中,他对自己说:“不要慌,要镇定。”他敏锐的目光紧盯前方,娴熟地驾驶着小车,两束车灯仿佛两颗流星在夜间风驰电掣般地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她抱着儿子跟在他身后,他毕竟是城里人,熟悉医院里的每个环节:什么先挂号,先交费,再找什么小儿科。
在他的帮助下,很顺利地找到小儿科的值班医生。医生很热情,一看生病的孩子,动作敏捷,利索地拿出体温表、听诊器,立刻给孩子展开全面检查……
她紧张的、焦急的目光紧紧盯着孩子的脸,一下都不肯离开,生怕一闪眼见不着孩子似的。是呀,孩子是她唯一的生命和希望!她的呼吸因等待而急促,眼睛因心疼而充泪。
她一直握着孩子的手并把孩子的手贴在脸上,不停地轻唤着:“童童!童童!快醒醒。”
司机此刻也被她紧张的情绪感染着,急迫的目光一直盯在小孩发青的脸上。经过医生一番检查,孩子是因着凉突发高烧。医生查清病情,立刻给配上了退烧药,然后消毒注射。
在注射时,小孩没吭一声。此刻医生责怪地说:“你们当父母是怎么做的,孩子都烧成这样,打针都不知道疼,不知道哭。如今的孩子只能生一个,再忙也不能不顾孩子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悔一辈子。”
医生的一番话似一把锋利的剪刀剜着她的心,疼痛万分。看着衰弱的儿子,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歉疚和心疼,一下用手蒙住嘴,哭出声来。
医生打完针边收拾边说:“让孩子在床上睡睡,醒了再走,我给配点药。”她仍然心急地守护在儿子身边,目光依然盯着儿子的脸庞。一分钟,十分钟,此时的时间对她来说简直过得太慢太慢。
看着儿子的脸由青转红时,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这才有意识地去看一旁的好人,救命恩人。
当她感激的目光移向他时,他们的目光又一次相触了,双方的心不由得又是一惊,他们立刻转移目光;同在心里暗说,怎么是他!怎么是她!
她的神色一下变得慌慌惶惶,神忙情乱:“怎么是他?不,我不能让他认出我,我这么肮脏这么狼狈。怎么会认识一个开小车的呢?不,不是他,也许跟他一样的人很多……”
他认出她时,一下也慌了神,俊俏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悸动的心快要跳出喉咙,灼热的目光盯着她,他真的认出她了:真的是她!
她惊愕地神情错乱之时,猛地将手指咬在嘴边:“怎么办?人家救了儿子,总不能连个谢字也没有。要镇定,要装得跟他不认识。”想到这里,她长出一口气,缓和一下口气,猛地转过身,面对他,平静的面容浮起微笑,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
他已经被她的笑容怔住,心里不停地说:“太熟悉了,就是她。”他再一次肯定。他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笑容可掬,准备启唇表示相识:“你是……”
“妈妈!妈妈!”此时童童醒了,微弱地叫着,“妈妈!”
她激动地扑向儿子,抱起儿子,流着泪说:“童童!妈妈就在你身边,别怕,乖儿子!”
医生见小孩清醒过来,高兴地拿着药走过来对他们说:“小孩没事了,烧已经退去。你们可以走了。要按时给孩子吃药。”医生说完刚要走时,转过身叮咛般地说:“你们的孩子营养不良,体质很差,免疫力很弱,很容易得病。所以你们要尽快给孩子补营养,增加抵抗力,让他健康成长。”
她感激地望着医生,真诚地说:“谢谢你,大夫!”
她背着儿子出了医院大门。车就停在门口路灯下,她准备绕车而行,却被他拦住去路,认真地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难道你不认识我?”
她没看他,僵硬地说:“不认识。不麻烦你了。”说完她绕开他而去。此时,背上的童童一直扭头盯着好心的叔叔:“是他送我上医院,是他救了我。”他小小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他无奈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对自己说:“就是她!”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俊挺的鼻子,还有美丽的笑容,都已证明是她!
他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脑海里不停地思想着、推测着、责备着:“是的,她是不认识我,她怎能认识一个辜负她的大坏蛋!怎能认识一个背叛海誓山盟的伪君子!也许在她心中对我只有恨。她不是嫁人了吗?而且还有了一个儿子,那为什么她一个人在路边拦车?那她家人呢?不管怎么,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于是,他停下车,朝她跨前几步,激动万分,对着她的背,轻轻喊了一声:“雨玲!”
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的声音啊!她身子一震,停住脚步蓦然回头,但她很快掉转头,预备走,听到从后面传来激动而认真的声音:“你回头了,证明你是!”
没等他的话说完,她背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在人影稀落的街道上。
家 里
她显然是恨我,才不肯认我。他神情沮丧地坐进车里。此时,他没有了思想,平静的心为此而动荡、为此而忧伤。他回想起七年前的往事,快乐的心一下子掉进痛苦的万丈深渊里!
他不知怎么到了家门口,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希望家里没人,腾开个空,让他平静一下自己烦乱的心情,使自己神态自若。他下了车拿钥匙开了门,又将车开进车库,转身向家里走去。
在强烈的灯光下,能看得出这是一处漂亮的房子:高高的两根水泥柱分别顶立在两旁,门面全用雪白色的瓷砖包裹着,两道门的门帘分别是用五颜六色的人造珍珠织成的“福”字,在灯光下分外耀眼夺目。
他没兴趣欣赏这一切,心情沉重地踏进客厅。
一进门便是客厅。高档豪华的家具被粉白色的窗帘包围着,美观的壁灯散发出柔和而温馨的光,清静舒畅。客厅的背后是卧室,另一旁是他母亲的卧室、厨房、卫生间。
此时,晚上十一点钟。
她!穿着一身亮蓝色的连衣裙,心神不定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怀中抱着已经入睡的心爱的宠物,白色长毛狗,她特为它起名叫“贝妮”。她两手无意识地玩弄着贝妮的耳朵,美丽而机智的眼睛充满急切的等待。
这不,门铃响了,她急忙去开。
门开了,他闷闷不乐地走进客厅,一句话也没说就像皮球一样掉进沙发里。
她关上门,走近他,既关心又责怪地说:“这么晚才回来,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急死人了。”
她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心有所思地低着头。
她又亲切地靠他坐下,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煞白、情绪低落。
她心疼地伸手去掠他前额的头发,一边问说:“怎么不高兴?工作遇到麻烦了?还是肚子饿了?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我给你煮一碗去。”
“不用。”他冷淡地拨开她的手,站起身向卧室走去,“我不想吃,我想睡觉。”
她被他反常的情绪怔了一下。随后关掉客厅的灯跟着进了卧室。
他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她紧挨着躺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不高兴的脸庞,说:“出啥事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侧过脸看着她白嫩的脸庞,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时间不早了,睡吧。”
她不再问了,管他呢,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
睡吧。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然后仰起脸对着他嗯了一声。他立刻明白,转过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是他夫妻俩每晚睡前的约定,他不能失约,除非她不高兴。
她幸福地闭上眼睛,嘴角浮着甜甜的笑意,心满意足地睡了。
他望着她睡去的笑脸,一股歉意油然而生。他伸手关掉床头灯,屋内一下暗了下来。
他根本无法入睡,辗转反侧,满脑子全是她背着儿子走在街灯下苍凉的背影。
青 山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整个思绪回到七年前。
他叫杨凡,盐池县青山乡人,生来就英俊、飒爽!他不像那些笨手笨脚的男人那样呆头呆脑,他精明强干,对人处世豁达大度。他更是孝敬父母,对父母的要求简直就是百依百顺,村里人因为他而羡慕他的父母,他父母也因有他这样听话的儿子而自豪!
他勤奋好学,所以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他上高一的那年,父亲不幸得了不治之症——胃癌晚期。为了给父亲治病,本来就不富裕的家花得一贫如洗,但是无情的病魔还是夺走了父亲年轻的生命。
父亲去了。留下憔悴的母亲再也承担不起供他念书的费用了。再说他也不忍心看着母亲为自己的学业受苦受累,所以他只有忍痛割爱辍学回家,照顾、孝敬母亲!
从此,他们母子务农为生,相依为命,由于他的勤劳,倒把家里家外,照管得井井有条!这样使母亲高兴而欣慰!
就在杨凡到了成家的年龄。村里人因做生意而搬进城里住,看着他们住进新房、挣着大钱、享着清福,母亲沉睡的心有所倾向——她内心深处悄悄地对往后要进城生活的路开始谋划了,所以上门给儿子提亲的人也被她拒绝了。
杨凡为此迷惑不解地问过母亲:“妈!您一直不是希望我成家立业吗?了却您的心事。可如今上门说媒的您为什么要拒绝?”
母亲说明进城生活的想法。杨凡表示反对,而且态度坚定地说:“如今城里人多手杂,干什么都不好干,所以我不想进城发展,我想在农村发展。”
“没出息!”母亲大发脾气,声严色厉道,“你在农村靠啥发展,就靠那几亩山地?”
“对。”杨凡平静而遐想着,解释着,“我是靠地而发展,我们种经济作物,种草、养猪、养羊。然后再娶一个勤劳善良的媳妇,到时候您就什么都不用干,就留在家里享清福吧!”
“不行!”母亲听了他的话不但不高兴,更是怒不可遏,“你想的只是镜中照着,空无虚有。杨凡,妈也大半辈子过去了,也是两鬓斑白的人了,老了,再也苦不动了。难道你不想让妈进城享几天清福吗?”母亲伤心地流泪了。
杨凡觉得自己跟母亲争的是渺茫的未来,还惹得母亲伤心流泪。他还真后悔,为此他用道歉的语气对母亲说:“妈!您别难过,我一定要让您后半生享清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杨凡虽然是二十出头英俊健壮的小伙子,但他从来没相过亲,也没私下谈一个,他整天为了生活而忙碌着,为未来而筹划着。
一见钟情
这天是青山乡的集。
杨凡想到集上卖点羊毛,买点砖,重新修建一下破旧的羊棚。然后再给家里买点新鲜菜。
杨凡吃过早饭,骑着自行车赶集去了。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赶集的人很多,不大不小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卖衣服的、卖菜的、卖锅碗瓢盆的——他们的吆喝声和汽车的喇叭声混织成集市特有的热闹气氛!
赶集的人多半是邻近几个村的,也有外来的,他们卖羊买衣,卖粮买菜,杨凡自然也被卷入这些买卖中。
杨凡是个孝顺的儿子,他知道妈妈爱吃蒜。所以他每次赶集回去都要给母亲买辫蒜。这不,他走进人群里,寻视着卖蒜的。忽然,他看见前面有堆又大又圆的紫皮蒜,高兴地走过去,伸手抓了一辫蒜时,觉得另一头被什么东西拉住了,紧接着对面发出“嗯”的一声轻呼。他飞快地看过去,她一手拽着蒜辫的另一头,一边正扬起黑而长的睫毛下的大凤眼看着自己。不知为什么他立刻被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吸引住了,痴迷的目光盯视着对方羞涩的目光,直盯得姑娘两颊绯红低下头。他这才下意识地收回火辣辣的目光,面红耳赤,心跳加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且对她产生了一种留恋感!
姑娘扔下蒜就走了。
杨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顿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觉。他这才感觉自己是喜欢上了刚才那双美丽的眼睛。不,不可能,只是偶然的相遇怎么会是喜欢呢?嗯,他苦笑地摇摇头:“真是白日做梦!”
不知为什么杨凡的脑海里一直闪着刚才那一幕,强烈的失落感压抑着他,他嘲笑自己太幼稚。正当他自嘲自弄地走在岔路口时,她正好不远不近地走在他一旁,跟他拉成一条平行线。
杨凡一边走一边侧视着她,只见她眉清目秀,端庄秀丽,粉嘟嘟的脸庞白里透红,像一朵正在开放着的牡丹花!乌黑的长发拿花手绢向后一扎,瀑布般地披在身后——他们是同路。
走着走着,由大路变成无数条羊肠小路,看来他们要分路了。
杨凡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喉咙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忍不住向她送去深情的目光,可姑娘看都不看他一眼。
眼看着要分路了,杨凡快要急死了,他不想让姑娘不声不响地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地丢开。
可杨凡又不敢直截了当地去拦姑娘,这样做会让姑娘既害怕又认为自己非礼!
怎么办?她已经进了分路口,杨凡忍不住内心的急切,不禁向前一步失声喊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姑娘停住脚步转过头,扬起长长的睫毛准备说什么,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杨凡时,她被眼前英俊的小伙子吸引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是留给他一个亲切的、羞涩的、美妙的微笑!
杨凡痴望着她窈窕的倩影穿越一片杏林,消失在山梁背后。
人生就是这么怪,情感的事更是怪,就在这短短的几小时里,就在这毫无防范、毫无准备的时刻,她已深深地住进杨凡的心里。他对自己信心百倍地说:“我一定要在这里等到她。我相信功夫不会辜负苦心人的。”
从此以后,杨凡更加孝顺母亲,勤劳治家,想着要等到她时给她一个称心如意的青年。
小杏林
每当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出现的时候,杨凡就忘掉一切疲劳,心情畅快地来到小杏林,等待她的出现。尽管他等了无数个夜晚,但她始终没有出现。
杨凡第一次尝到了人世间彻心的痛苦、冷漠与孤独,对她更加思念。
这天傍晚,杨凡照样来到小杏林。天上的星星眨动着调皮的眼睛,就连圆圆的月亮也不甘寂寞地挂在碧蓝的天空中。可她还是没有出现。
杨凡失望地背靠着树干坐下,无精打采地看着星星、月亮,一边嘲笑自己:“杨凡啊杨凡,你真是自作多情,也许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也许人家心上有人了。”
“咯咯咯!”突然从杏林一旁传来一群姑娘的欢声笑语,“快点走,掉在后面小心有大灰狼出现,咯咯咯!雨玲,快点!”
杨凡一下站起身朝着声音走去,他相信里面肯定有她。他躲在树后,看着姑娘们一边说笑,一边扛着锄头往回走,看来她们下地干活才回家。
杨凡的眼睛一亮,落在后面的果然是她,他一眼就认出她,激动而迫切的心情使他幽灵般地一闪身,就站在她面前。
她被突如其来的影子吓得两眼大睁,深吸一口气,拿手蒙住嘴巴才没叫出声来。
“别怕,别怕。”杨凡急促地解释着,“是我,我叫杨凡。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姑娘认出杨凡了,没有害怕,只是满面羞涩,扭头避开他。他站一旁不动,只是深情地看着她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更不会强迫你。”
姑娘羞怯躲闪的眸子猛然碰到杨凡真挚明亮的眼睛,受惊的心平稳下来——看来他不像坏人。
杨凡继续说:“我不会和你多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晚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不来,我会通夜等下去,直到你来为止。好了,你可以走了,别怕,我会等你回去。”
姑娘什么也没说,只是甜甜地一笑,怀着一颗暖融融的芳心走了。不知为什么,姑娘也因为杨凡心慌意乱了。回到家里晚饭也没吃,回到自己的房里,情不自禁地回想着他的影子、他的话语,回想着第一次见面的那一瞬间……不禁唇角飞上羞涩的微笑!
雨 玲
第二天晚上,圆盘般的月亮高高挂在清水洗过般碧蓝的天空上,以它宽阔无私的胸怀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银妆。凉爽的山风吹拂着山川、绿苗以及这芳香、温馨的小杏林。
杨凡已经站在这里,既紧张又焦急地等待她的出现,可时间流水般地过去,还是不见她的身影。
杨凡兴奋的心情一下凉了半截,失望地自语着:“也许她真的不会来,她根本没在乎我!”一想到她的冷落,他难受得摇头叹气。
当他沮丧地掉转头瞅向那条小路时,却惊喜地睁大眼睛——她!亭亭玉立的身材在皎洁的月光下风影般地闪动着,更显得美丽迷人。
“雨玲!”杨凡一边轻呼,一边走近她。
雨玲羞涩地低着头,胆怯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也不知为什么,杨凡一看到她就什么烦恼都没了,挡不住的喜悦堆满面容,挡不住的真情流露,挡不住的满腔热情,迫不及待的话语潮水般地对她滚滚而来:“我以为你不来了。你来了,证明你心里有我,证明你是默许的,一个跟你素不相识的男人,无缘无故地约你出来,你有顾虑是对的。但你知道吗,从那天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你!从那夜起,我每天晚上都在这儿等你,直到现在约你出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你的故事。”
“你?”姑娘忸怩地低着头说:“我又不认识你。”
杨凡这才感觉自己太紧张、太激动,才会倒出心里话,但他觉得很轻松、很舒畅。他温柔地向她自我介绍着,说:“对不起,见到你我太激动,又让你受惊了。我叫杨凡,二十二岁,是前沟村的,未婚。”
雨玲听到未婚二字,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但很快又收敛了。
杨凡见她笑了,真的很高兴。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杨凡后退一步,真诚而幽默地说,“我们聊聊天,讲讲故事,要么说说绕口令?”
雨玲又笑了一下,美丽的大眼睛飞快地瞅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声:“不会。”杨凡看了看银茫茫的夜空,然后又看了看她那可爱的身影,亲切地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要么家里人会着急的,还以为你真的遇到大灰狼了。”
雨玲又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他继续说:“我是真心的、认真的。至于你对我的看法,我给你时间让你去了解,十天、半月、一年半载我都会等。至于你愿不愿意请给我个回音,我不会强迫你。我会每天晚上来这里等你的回音,等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想法。你回吧,别怕,我站在这里等你回去。”
姑娘被他一颗忠诚的心感动了,此时对杨凡产生了一种留恋感,不禁抬起美丽无比的大凤眼含情脉脉地看了看他,留恋地转身走了。
杨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幸福!他刚转身,迈起脚步准备离开杏林时,身后传来一个亲切的叫声:“杨凡!”
杨凡触电般地蓦然回头,深情地向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深 恋
这天,日头刚落。
杏林还是那个杏林,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依旧群星灿烂。山风不知疲倦轻轻地吹拂着绿油油的庄稼苗,夜间的蝉毫无顾忌地放声高歌,使夜间的山川不再寂寞了。
雨玲已经背靠杏树站立着,身穿水红色的半袖衣,两条黑色的长辫分别搭放在高挺的胸前,白嫩的脸庞因羞涩而白里透红,被绯红的晚霞映得分外迷人!——弯弯的柳叶眉下扑闪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清澈如水的眸子流露着她的贤惠、聪明、能干。
杨凡也不甘示弱,乌黑的秀发向两边梳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蕴藏着忠诚、朴质、精明才干。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往裤腰里那么一筒,显得特别英俊潇洒!
他激动地站在她面前,痴情地盯视着她美丽的面庞,他知道她能来,而且特别打扮一番,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只在彼此的心里激动地享受着青春期初恋的那种甜蜜的、温馨的、心醉的快乐与幸福!
“我们走走吧。”他盯视着她水灵的眸子,她羞意浓浓地点点头,于是他俩并肩无声地走在田间地埂。
天色由淡红色变为墨蓝色,山鸟们趁夜的凉意,尽情地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欢快地叫个不停,像是在为他们祝福!
他俩沉醉在激动的幸福里,没有语言,只有彼此交换着真诚而痴情的目光。走着走着,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当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时,全身痉挛,但她没有抽回,反倒伸开手掌与他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同时,他俩的心也连在一起!
人间有了爱情,就像大地有了鲜花一样美丽!
他俩很快陷入爱河,难以自拔。
每当夜幕降临时,他俩心情愉快地相约在小杏林、山川。于是,小杏林、山川成了他们撒爱的天地,星星和月亮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者。
这天傍晚,他俩手牵着手走在山川的小路上。杨凡一直情有独钟地注视着她,他庆幸自己今生能找到像雨玲这样的女孩:美丽、大方、善解人意;而她也为自己今生能碰上杨凡这样忠厚善良的人而高兴:他纯朴无华、忠诚英俊!因此,她俊秀的面庞时常绽放着快乐的光彩。
此时,雨玲快乐得像被大人管教一天的小孩解脱了一样,高兴得欢快地走在他面前,可爱极了。
瞬间,他被她可爱的模样迷惑了,征服了,痴痴的目光紧紧盯视着她,他这才发觉自己太爱她了!再也忍不住真情的流露,对她深情地、亲切地地叫了一声:“雨玲!”
他那极其亲密的声音,不得不使她转过身来面对他,同样的深情,亲切地迎接他:“杨凡!”
在月亮、星星的相伴下,他靠近她,面对面,彼此相望着对方,向对方诉说内心的真爱,杨凡说:“雨玲!我爱你,我要娶你,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我也爱你!杨凡!我也爱你一辈子,真的。”雨玲的语气更加坚定。他俩知道对方都深爱着彼此,心里充满无比的甜蜜与快乐,彼此的脸庞印上无比的激动和说不出的幸福!
雨玲幸福地将脸贴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认真地说:“杨凡!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我要嫁给你,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不管是灾难疾病,贫苦受穷,我都不会离开你,就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一样永不分离!”
“雨玲!”杨凡感动地紧紧抱住她,着急地说,“不会的,不会的,雨玲!你嫁给我,我不会让你有灾难疾病,贫穷受累,我一定会让你幸福快乐一辈子!”
她抬起头,扬起脸,扑闪着大眼睛,对着他天真地说:“我相信你,我从你眼睛里看得出你是尽职尽责的男人!”
……他已经痴迷地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一往情深紧盯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俊挺的鼻峰,红润的嘴唇;情不自禁地伸手捧住她发热的脸庞,深深地吻了过去,吻她的眉、她的脸、她的鼻子,最终紧紧地、吸吮般地吻着她甘甜的唇……她毫无掩饰地迎接他的吻……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天地旋转,万物皆消。
……杨凡激动地、兴奋地冲着连绵不断的山岭用尽全身力量放声喊道:“雨玲!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一辈子爱你!”
山谷也不断地响着回音:“雨玲!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一辈子爱你……一辈子爱你……爱你……
“杨凡!你真坏,你是不是想让山里所有的人都听见呀!”她亲昵地双手捶着他的胸。他俩爽朗的笑声回响在清静的夜空。
成家立业
在这年的腊月,杨凡请了媒人,提了亲,将雨玲快快乐乐地娶回家。
雨玲嫁给杨凡,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每天起早贪黑做家务,善解人意孝敬婆婆,小两口更是恩恩爱爱、互敬互让。
至于杨凡的母亲,也就是婆婆,对儿媳妇一直是冷眉冷眼,不管雨玲怎样努力做,总也改变不了婆婆的冷淡。
杨凡的母亲心里深处一直不同意杨凡结婚。因为她想进城生活的欲望一天更比一天强。她知道儿子一旦结了婚,就等于穷根扎定了。可当时她又阻止不了儿子的婚事——世上哪有母亲不让儿子成家的,所以他不恨儿子,只恨勾引、纠缠她儿子的女人——她的儿媳妇雨玲!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到了第二年,在春暖花开的季节,看着村里往城里走的有钱人,杨凡的母亲真是羡慕得要命,她恨自己的命穷,更恨整天在眼皮低下转来转去的儿媳妇雨玲。要不是雨玲,自己会让杨凡进城学手艺、做生意、打工挣钱,好跟上享清福。可现在倒好,是不可能进城了。
雨玲的勤劳善良换来了丈夫的疼爱,却惹得婆婆对她越来越憎恨,可是雨玲没灰心总对自己说,可能自己做得不好,再努力吧,总有一天她会喜欢我的。
春天是山里人规律性的耕作时间:耕地、播种、锄草,除了地里活还有家务,雨玲样样争在先,谦让婆婆在家做轻活,喂羊做饭,不让婆婆下地劳动,生怕累着婆婆。
可雨玲所做的这一切,不但没有换来婆婆欢心,反倒使她一进门先碰到一张阴沉的脸,她没往心里去,只是忘掉疲劳赶快做饭。
母亲对雨玲的所作所为,杨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雨玲这样。
杨凡绞尽脑汁地寻思母亲发脾气的原因。他想母亲是不是想出门散散心,嘴上不好说,只好发脾气。
于是,这天他找到正在喂鸡的母亲问:“妈!您不是一直想出门散散心吗?以前你走不放心家里,这回家里有雨玲,您就放心地去县城三姨家住几天,散散心!换换新鲜空气。”
进 城
杨凡骑自行车带着母亲下了山,然后乘上客车进了县城——花马池镇!
杨凡三姨家的人都在医院上班,家刚搬进新建的医院家属楼。
他们母子俩下了客车,径直来到三姨家。三姨家就住三楼。到了门口,母亲激动得微颤着伸手按了门铃。
开门正是三姨,三姨见是姐姐和外甥,便热情地接待进去。
一进门,一股芬芳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完全现代化豪华的家具立刻进入眼帘,吸引了母亲。她一屁股掉进软绵绵的沙发里,用极其羡慕的目光打量着屋里的每个角落,一边赞叹地说:“哎呀,真好!真气派!”
“大姐!”三姨白净的脸庞笑盈盈的,一边从冰箱里拿出饮料,一边说,“大姐!这回来可要多住几天。我们家现在搬进楼房了,地方也宽敞了,你来一次不容易,就多住几天。至于家里也娶了儿媳妇,有他们小两口照应着,你就静下心来享享清福!”
母亲听清福二字,心里难受地伸手接过饮料,情绪低沉地说:“恐怕这辈子也享不上清福啰!”
“怎么会呢?”三姨刚接过话茬时,门铃响了。
三姨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客气地说:“检察院的老高让我带问一下,说什么早上来你家查病时,将药落在你家了?”
三姨一想,立刻热情地说:“对对,是落这儿,我一会儿给他送过去。”
“那好,我走了。”中年男子说完转身走了。
三姨准备去送药,又要赔姐姐说话,正在为难,一旁闲着无聊的杨凡上前说:“三姨!您告诉我地址,我去送,您留下陪我妈拉家常。”
三姨很高兴地给杨凡说明地址,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
杨凡按着地址来到检察院后面的一条小巷里,找到了门号,然后按了门铃。
不一会儿工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细细高高、脸庞白净、眉清目秀、穿着合体潮流,看上去非常秀气的女孩!而她敏锐明亮的目光看到的是一个身材魁伟、面貌英俊又不曾相识的他,不由心头一热,落落大方地问说:“你找谁?”
“我是高医生家的亲戚,是来给你们家送药的。”杨凡说。
女孩一下热情地招呼着:“噢!是这儿,快请进。”
女孩的爸爸、妈妈都很热情,听说是高医生家的亲戚,又是亲自上门送药,更是亲热地给倒水沏茶,端上水果让杨凡吃。
杨凡跟他们不认识,反被他们的热情搞得极其尴尬、坐立不安。
“小伙子,别客气,渴了就吃。”随着一声润厚的声音,刚开门的女孩扶着一位体态微胖、满面春光、年纪五十来岁的老年人走过来,他看到杨凡很喜欢,很高兴地说,“谢谢你来送药,年轻人。”
“不客气。”杨凡起身向老人让座,老人很热情地说:“坐坐!都坐!”老人先坐下,杨凡随后坐下。
刚坐下,女孩便端来一盘又沙又甜的西瓜,先是给父亲递了一牙。接着双手捧起一牙西瓜递在杨凡眼前,客气地说:“请吃西瓜!”
当杨凡伸手接瓜时,一抬眼猛地碰到一双触目惊心的目光:深情的、火辣辣的,使他感觉此目光跟他第一次见到雨玲时的目光是一模一样的,不禁使他丢了魂魄。
杨凡不由得心头一紧,忙移开目光,接过西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吃完一牙,说什么也不坐,起身要走,临走时他还嘱咐般地说:“药盒里有药剂。”
女孩含羞地亲自送他出门,热情地目送他消失在巷尾的转角处,才心神不定地转身回家。
返 回
炎热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杨凡由城里返回,在上坡的山路上,他艰难地蹬车。他想雨玲忙了一整天地里活,累得要命,所以他想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家,给她做上一顿可口的便饭,以表他的疼爱之心。
可是倒霉的山路还是让他失约了。当他回家时,雨玲已经系上围裙开始做饭了。
“雨玲!”一进门,杨凡一边放车一边喊,“雨玲!我回来了。”
本来很劳累的雨玲一听到杨凡的声音,高兴得什么疲劳都没了。他进门见她系着围裙,便伸手将她扶坐到炕沿边,一边解着她腰间的围裙,一边亲切地说:“雨玲!你坐下歇着,我来做饭。”
“不行,不行。”雨玲一边拦他,一边疼爱般地说,“你怎么会做?再说你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了,还是你歇着,我来做。”
“我来做,你歇着。”他系着围裙说,“其实,我做的饭菜可香了。不信我做羊肉小炒土豆丝,再炒一盘鸡蛋。”
雨玲争不过杨凡,知道他是在体量自己、心疼自己,只好既无奈又幸福地坐在炕边,清澈如水的眼睛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做饭的动作娴熟而干练。不一会儿的工夫,两盘香喷喷的菜、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摆放在炕桌上。
杨凡很自信地递给雨玲一双筷子。她一边接筷子,一边好奇地问:“你做得很好,谁教你的?”
“这还用教!”他俊美的眼睛一睁,不在乎地说,“爸去了。我辍学回家,妈做饭我一边看,一看就会。以后我经常做饭。怎么,香吗?”他转眼看向她时,嚼了一口饭的嘴停住了,见她正面带忧郁,忙问:“怎么了雨玲?不高兴,我做的饭不好吃?”他靠紧她坐下。见她不由得扭转身依偎在他怀里,伤心地说:“杨凡,你说咱妈她为啥不喜欢我?难道我做得不好?做得不对?还是——”“不不,”他紧紧地拥住她,“雨玲!你做得很好,也很对。只是妈妈就是那样的人,往后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就当耳旁风,随它而去,嗯!只要我们俩真心相爱、诚心相对,不就怨气化和气了吗?你说呢?”他亲切地看向她,她抬起喜悦的脸,认真地点点头,天真地说:“杨凡!只要有你这颗心,我真的是怨气化和气了!”静悄悄的夜晚,屋内,他俩更亲地、更紧地依靠在炕桌边,窗外是月亮和星星在促膝长谈。妈妈不在的日子里,他俩像对出入自由的小鸟。每天早早下地干活,总是晚晚地才回家。回到家里,杨凡将家务一起做了不让她动一下。他心疼她,整整一天的地里话,够她累的。而他的好雨玲知在心里,甜在心里。在他的爱护下,她高兴得笑颜常在,微笑的眉毛、微笑的眼睛就像盛开的花朵一样美丽!
喜 讯
再说住在三姨家的妈妈,每天除了跟三姨逛街外,回到家懒洋洋地掉进沙发里,打开二十五英寸大彩电,嘴里不停地嗑着瓜子,一边架起二郎腿,恬静地享受着城里人的清闲生活。
这天妈妈跟三姨转完街回到家,打开电视悠闲地看着。三姨没跟她一起回来,说是去检察院老高家,看看老高的病情怎么样,看来他们两家是老交情。
妈妈口渴得正在吃着西瓜时,三姨从老高家回来了。
“天气真热,吃点西瓜。”妈妈招呼着三姨。
三姨没吃,换了双拖鞋喜笑颜开地提着菜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妈妈关掉电视,跟进了厨房,帮她拣菜、洗菜。
三姨一边淘米,一边说:“人世间可真啥稀奇事都有。大姐!你知道我今天去老高家听到啥了?”
“听到啥事?与我又没关系。”妈妈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哎!大姐!你还别说,这事还真跟你有关。”三姨说。
妈妈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瞎说啥?我跟人家又不认识,又没交情,啥事会跟我有关?”
“我说大姐!看来你还真没这福。”三姨边做边说。
“越说越玄哩。啥事能扯到我的生死关哩?”妈妈觉得有点可笑。
三姨也好笑地说:“大姐!你知道吗?老高家的女儿看上咱杨凡了,哈哈哈!”三姨笑了笑说,“只可惜咱杨凡已婚了。”
妈妈平静的心咯噔一下,海浪般地扑动起。
三姨继续说:“也许咱家杨凡真命薄。人家说了,要是杨凡同意,高家的那处房子归他,而且给他安排工作,还转城市户口。老高家的儿子考上大学,现在吴忠市工作,看来是不回来,这儿的地方就给女儿了。”
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妈妈的眼里顿时光芒四射,贪婪而激动地盯看着小妹的脸,急切地问说:“真的?真的有这好事?你没骗我?我没听错吧?你没跟他们说明杨凡已经结婚了?”
“没有。”三姨认真地说,“我没直接说,我怎能当面打断人家的雅兴,怎能当面给人家头上浇凉水呢?就让他们慢慢地去知道吧。”
“那就好,没说那就好。”妈妈一下子欣喜若狂,说不出是悲哀还是高兴,只是发疯般地迭声不断,“那就好,那就好……”
三姨接过话茬说:“好是好,可惜一切都晚了。”
乞 求
三姨的惋惜就像给妈妈胸中燃烧的一团烈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使她心灰意冷。妈妈不禁低头思索着这诱人的事实:世上竟有这等好事,这可是我四十多年来头一回听到,竟然落在我儿子的头上,给房子、给工作、给户口,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我不能轻易放弃,再说这可是关乎杨家人脱胎换骨的大事;她渴望这样富有的生活。思想着,突然间她转过身面对三姨,双手紧抓小妹的胳膊,乞求般地说:“小妹!这忙你可要帮呀。”
三姨疑惑不解地说:“大姐!这事对咱来说,是一个玩笑,可别当真了,嗯!”三姨要挣开胳膊。
可妈妈牢牢抓住不放,三姨不但没有罢休的意思,反而更加痴心奢望、得寸进尺,几乎由乞求变成哀求:“小妹呀,天底下哪有这好事,这可是我杨家改朝换代的大事呀!这忙你一定要帮。你总不能看着我和杨凡受苦受穷你不管吧?”
三姨见妈妈来真的了,急忙阻止说:“大姐!这忙我不能帮,再说我们不能这样做。借钱、借粮我帮你,但这事我说什么也不能帮你。”
妈妈仍不甘心,于是她从厨房纠缠到客厅,三姨怎么也不答应。妈妈知道硬求是不行的,于是她突然间失声痛哭,想以此来感动小妹:“哎呀,我的命苦哟!白送上门的福都享不上呀!我命这么苦,活什么呀?不如死了算了!”
三姨看着妈妈可怜的样子,心疼了。极其为难地掉进沙发里,心里矛盾极了:“这事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如果帮成了,杨凡往后可享荣华富贵,大姐自然也跟着吃香喝辣、轻来轻去,但是如果真的帮成了,怎能对的起刚进门不久的外甥媳妇雨玲,她一个俊美的黄花闺女,不为钱财、真心诚意地嫁到杨家,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
再说妈妈,不达目的岂能善罢甘休。她整天就为进城生活的事才心烦气躁,不快乐。可眼下真是老天有眼,从天上给她掉下个肉馅饼不吃,等待啥?她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等好事,而且这好事落在自个身上,这不是她朝思暮想的生活吗?如果真的成了,她的儿子的儿子也就是孙子,再也不住那穷山沟了,再也不做那穷山沟的人了!为了子孙后代的美好生活,她不能轻易放手,必须假戏真演,演成这场戏更离不开小妹——他三姨!
于是,妈妈可怜兮兮地一边哭泣,一边央求着自己小妹说:“小妹呀!你我是从一个娘肚里掉下的亲姐妹,杨凡可是你的亲外甥,你可不能不管呀。我的儿子要是没别的出路,往后他可得在那穷山沟里受苦受穷一辈子!”大姐越说越伤心:“就算姐求你了。”
大姐的一番话,使小妹僵硬的心动摇了,可她实在为难,一旦要帮了,良心怎安?怎能对得起善良的雨玲、痴情的杨凡啊!
三姨抬起难为情的目光看向自己大姐,问:“那怎么向杨凡、雨玲开口?”
“这你不用管,”大姐见小妹说话了,顿时,破涕为笑说,“你放心,只要你在高家面前不露蛛丝马迹。至于杨凡、雨玲那边,我去说。”
三姨总觉得做了亏心事,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自己大姐的纠缠中,勉勉强强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