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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逛布店的女人

2015年5月24日/荷兰阿姆斯特丹/Janeke的家

“家里的鲜花凋谢了,想换些新鲜的。”阿姆斯特丹的房东Janeke说,“要不要一起去市集逛逛?就在两条街外,而且不是每周都有。”在短暂的旅行中,这类“遇见”可遇而不可求,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的呢?话说我才落地荷兰一个小时,如此温馨美好的邀请,一定是要爽快答应的。

夕阳西下,在街道中穿行,两边是小摊儿和商铺,售卖的东西与我们平日逛的街市也并无太大差异,只是人们脸上的笑容让我印象深刻。那些笑容是天生的,可以毫无缘由、毫无内容、毫不吝啬地挂在脸上。哪怕你仅仅是个路人,不买不问甚至不看一眼他们的货品,笑容还是那样挂在他们的脸庞上。一张张笑脸好像一朵朵盛放的鲜花,洋溢着满满的热情和活力。

阿姆斯特丹的房东为客人们准备的地图和展览信息

布店里的凡·高自画像

一些奇装异服的年轻人,脸上画着鲜艳夺目的线条,裤脚上绑着闪闪发光的彩色流苏,一副要去化装舞会的打扮,欢声笑语地从我们身边走过。落日的余晖为他们的背影镶上了金边,不一会儿,“金边”消失在了远处。我被他们的绚烂和喜悦所感染,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随着房东,我渐入市集深处。

这里有一间布店,三块区域的货架被布满满当当地占据着,每爿货架都有将近2米高。收银台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凡·高自画像。在布店这种非旅游景点的地方看到凡·高自画像,多少还是有些小意外和亲切感的。

如果时空倒回至1996年的西子湖畔,那时候的我也是布店的常客。因为大学主修服装艺术设计,教室、工作坊、寝室甚至床头,布料以不同的形态和大小存在着,这些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奇妙的是,2015年的今天,我身处异国,竟然置身于一家布店里。我抓着相机,愣在那里,任由思绪游荡,这是一份无法言表的自由自在。

第一次来却感觉很熟悉的房子

房东Janeke买布料是因为她想要完成一个作品,为某个项目筹款。在那个作品中,她会扮成吉卜赛女巫的模样坐在一架帐篷里。我问她:“你真的会巫术吗?”她微笑着回答:“也许准呢。”Janeke和我认识的女艺术家不太一样。或许,她并不是艺术家,但是她做的项目挺艺术的。我以为她会是那种很夸张的、酷酷的,甚至有点严肃的欧洲中年女人,可她不是。她有种不远不近、不松不紧的亲和力,以及稳稳的平和。

我不记得房东最后买了什么布料。我想她后来的筹款应该也是顺利的吧。应该也会有人问她,你真的会巫术吗?只是不清楚她是不是也会回以同样的回答。

Janeke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三层,看上去既没有老房子的破旧感,也没有新房子的苍白感。我住在二楼,客厅的两扇大窗户和阳台门正对着一个大公园,公园里的树至少有三层楼高。树木郁郁葱葱,看着都觉得肺里的含氧量瞬间增加了。

房子的风格就是常见的阿姆斯特丹建筑的样子,窗户瘦瘦高高的。楼梯又窄又陡,两个人根本无法并肩向上。刚抵达的时候,我提着大箱子,吭哧吭哧一步步地往二楼挪,心里想,他们一定有其他途径,不然,如何搬运家具上下呢?果然,我在交错的河道上乘船时发现,沿河的房子既统一又不失个性,而且,几乎每家房顶都有定滑轮装置,大件家具用绳索从阳台入房间,既美观又兼顾功能性。

喝着Janeke泡的红茶,品着比利时巧克力,凋谢的花朵已经被替换,阳光令客厅明亮而温暖。窗台上整齐地摆放了一排“指南”,有关于阿姆斯特丹的交通的,也有关于博物馆、艺术馆、美术馆的,似乎是在呼唤着住客去翻阅,也像是在提醒住客,这里既是家也是酒店。墙壁上的照片格外吸引眼球。有家族成员的结婚照、母女合照,也有集体照,从服饰的风格大致可以判断时间的远近。外婆的妈妈身着小西装和长裙,戴着帽子、手套,脚下是皮鞋,表情严肃,眼神坚定。

阿姆斯特丹的房东Janeke

Janeke家族有三代人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座老房子里度过的。她说,她和先生现在住在其他地方,两个孩子一个上学一个已经工作,都有自己的住处,这里腾出来给游客住,但她仍然很喜欢这里。房东还说,她现在每天的生活就是按时上下班,晚上为先生做做饭,饭后两人出去散散步,睡前看看书,就这样,很稳定,很舒适。

在这间采光良好、大小适中、装饰得当、安逸舒适的屋子里,我竟油然而生熟悉感和安全感。我不由地自我代入,想,自己的人生中居然没有住过三代人的房子,甚至别说三代人,就是本人都未曾在一所房子里居住超过三年。那种每到一处都有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搬家”的不安感,令许多事情都变得非常暂时。尽量不把太多照片挂在墙上,钉了那么多的钉子,以后怎么办?也没有机会在厨房完全按照自己的身高布置那些工具架。房子,在我的记忆里,是没有住得太久的。

我甚至开始羡慕起房东来。回忆自家“祖上的房子”,不仅建筑实体已经不复存在,甚至所属的整条街道和片区,都已变了模样。新楼盘如雨后春笋般势不可挡,人们对新房的追求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居住这么简单的了。要高档、便捷、奢华、私密,买房子甚至成了一种信仰。每次回老家,任凭多么努力,我都无法找到祖辈曾经的点滴,哪怕是蛛丝马迹。老房子,这种不仅曾经为家人服务,现在还在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服务,将来或许还会为更年轻一代的新主人服务的可能性,已经荡然无存。

而Janeke的老房子,容纳和装载了一个个日日夜夜,不必替它担心某天会被拆除,也不会遗憾曾经的美好迅速被覆盖。Janeke站在照片墙前讲故事的样子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还有随风而动的窗帘,娇艳欲滴的鲜花,射进厨房的晨光,以及,传了三代的这座老房子。

前来搭讪的女人,带着这本《旅行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