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娜的奇幻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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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线间

那是非洲丛林里温暖的一天,知了叫个不停。两条车辙延伸到农舍,我坐在其中一条车辙里,细沙柔柔地粘在我的短裤和屁股上。我对面坐着表弟路,这个家伙曾嘲笑过我的贫乳。我们蜷起双腿,膝盖几乎碰到一起。我尽量摆出十二岁孩子该有的专业玩枪姿势,抱着他的气步枪,枪托抵肩,枪身搁在膝盖上,枪尖靠近路的脸。路只有八岁,已是神枪手。我是个不谙世事的城里孩子,超怕生,在家里都不敢接电话。我上的是最好的公立学校,又特别渴望学射击。在我这个年龄,懂射击就相当于维护自尊呀!

今天早些时候,因为打破了琴波瑞的大陶罐,路被妈妈当众骂了个狗血喷头。他面红耳赤,自尊心受损。琴波瑞老奶奶是修纳族‍1人,住在一间土屋里。土屋建在一片高高的玉米林后面。路一生下来就是她照顾的。现在,她在照顾亲戚家的一个孩子,孩子正躺在她背上绑着的毯子里熟睡呢。她把毯子在胸口上方打了一个大大的、鲜艳的结。琴波瑞喜欢用头巾来遮住日益稀少的头发。她头发花白,是天然小卷。她总爱扎一条颜色鲜亮的头巾,从眉毛那儿往后扎,在后脑勺接近颈背的地方打个结。我只看见她头顶沉重的水罐时才解下头巾。头巾解下来后,被她的双手麻利地拧成一圈,箍在头上,像个布做的花环,用来垫住头上顶着的任何物品。

在这儿,人们可能会称她为黑人。这个词用来形容人,真奇怪!她只是一个性格温和,满脸皱纹,皮肤褐色的老人罢了。我到过世界各地旅游,从没见过真正长得很黑的人。有两位来自加蓬的绅士,都在伦敦一家高尔夫球场当高级经理,皮肤接近于“黑”。他们说一口优雅的法语,靛蓝的肤色非常迷人。

琴波瑞的一只手患有关节炎,现在,这只关节肿大的手徒然地拎着陶罐手柄,另一只手握着另一大块陶片。路的妈妈还在为破罐子的事儿大肆渲染。“那不过是个泥罐”,我心里在为路抱不平。但听她那没完没了的数落,我们才知道这些陶罐是琴波瑞费时费工做成的手工制品,被打破的那个陶罐正是储水罐。

尴尬的路向琴波瑞磕磕巴巴地道完歉就离开了,我和他一块儿走。有一阵子,我们谁也不吱声。附近一棵树上的灰蕉鹃哇哇地叫,我们不禁打了个寒战。今天路的爸爸去打野鹿了,他们家从不买肉吃,这时的鸟叫声可不是个好预兆。灰蕉鹃自命为非洲羚羊的保护神。当猎人瞄准猎物,正要抬枪射击时,灰蕉鹃会发出怪异的警告声,像是对羚羊说“快 ‍—‍— 走 ‍—‍— ”。

我俩偷偷地往后退,避开灰蕉鹃,就像电影里的猎人那样,设法想象鸟看不见我们离开。路想去拿他的气枪。等我们回来时,鸟儿已飞走了。我们便四处搜了一遍,看看它是否会出现。这时,我鼓起勇气求路教我射击。我的两个表哥要是知道我还不会射击,他们会笑掉大牙的。“你都十二岁了!”他们会这样揭我的伤疤。小孩在十二岁之前不是早就应该成为神枪手吗?路要么是年龄太小,要么是为人太憨厚,他并没有轻视我。不管怎样,他很乐意教我啦。

路教我怎样开枪管,装铅弹。之后,我俩面对面,坐在那条土路的车辙里,枪放中间。路是一个了不起的老师 ‍—‍— 通情达理,很有耐心。他教我正确拿枪,枪托抵肩,指扣扳机,脸颊压枪,一眼紧闭……“不,那只眼睛睁开,另一只眼闭上。”他从不批评我,为此我好感激。他用简单实用的法子来纠正我的错误。

现在我要学习重要的一步 ‍—‍— 如何瞄准目标。路让我看枪的瞄准镜。第一次瞄枪,路教我怎样找到我鼻子附近的“V”形缺口式照门。为了让我领悟如何调节枪管尾部缺口的小准星的位置,路也来瞄枪,但他瞄的是枪口。调整准星的高度,真的很重要。如果是远程射击,准星要调到缺口照门的高点……如果是近距离射击,准星要调低,但仍位于缺口照门内。学到了射击秘诀,我激动得不得了。我一激动,竟然扣动了扳机。路刚抬起了头,正在解释射程距离和准星的高深问题时,子弹就“嗖”的一下从他的耳朵边呼啸而过。他连眼睛都没眨,只是说“别,先不要扣扳机”。在不该开枪的时候开了枪,我瞬间尴尬万分。可是,路温和而又专业的态度让我悬着的心落了地。我不再紧张了,我俩各从枪的两头瞄枪。我终于掌握了怎样调节准星和“V”形缺口式照门,这步至关重要。

学到了新本领,我得意洋洋,信心倍增,虽然那天的事儿还不值得拿到晚餐桌上来炫耀。只是多年以后,再次回想起那一幕,假设那颗子弹呼啸而过没有打偏会怎么样,一想到这个我就不寒而栗。那次离可怕的后果只有毫厘之差呀……

1 修纳族:班图族的一支,属于黑人族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