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丘和乳头

曾有两次，我的一个乳头差点儿没了……下面讲的是其中一次。

我十二岁时，第一次穿上文胸。我哥戏称它为“痘痘遮羞布”。那种穿在诱人的低胸装里，性感的海绵罩杯外镶一层黑色蕾丝花边，设计精美的文胸，对我而言，仍旧可望而不可即。

穿过高高的黄色草丛，避开各种岩石和低矮的树枝，我跌跌撞撞地跟在猎狗和我表弟及他的朋友身后。他们才八岁，别忘了这里可是非洲。早些时候我们曾探访过那个高高的蚁丘，蚁丘下面有一个好大的黑洞，我们害怕有大怪物从里面突然蹿出来，便抢着躲到蚁丘边一棵枯死的老树上。我就站在上次站的同一根枯枝上。

这次，我们带了淘淘、队长和牛牛。它们是生性凶猛又好奇的猎狐梗‍1。小家伙们在蚁丘下的地道里一边嗅一边刨，发出低低的吠叫和呜呜声，显得很兴奋。我吓得连忙躲回到那棵老树上，不过，我还是按捺不住激动和好奇。洞里也许藏着一头疣猪……也许是一头蜜獾……甚至会是一条巨蟒。管它是什么动物，总比我们这群小狗块头大吧！

接着，咔嚓一下我摔了下来，径直摔向那个可怕的黑洞，后又被什么挂住了，真是不可思议！我竟被挂在了树中央，一根树枝的锯齿状尖头逼近了我的脸。

吓死我了！接着，树下那俩臭小子竟然毫不在乎地哄笑起来，笑得直抽气。我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挂在树中间时，他俩就已笑歪了嘴。仔细查看后，我才发现上衣被树枝的一头完全钩住，上身半裸，华丽丽地露出了小贫乳，他俩看在眼里，笑得直抽风。

“别傻站着啊！快帮我下去呀！”可是他们根本不理我。我只好全靠自己了，恼羞成怒的我心中燃起了一股力量。我用一只手支撑着让自己尽量挺起身来，用另一只手把被钩住的上衣用力往下拽。天气热得我直冒汗；总在眼睛和耳朵边嘤嘤嗡嗡，飞来飞去的讨厌的小摇蚊，循着湿气，开始叮咬我裸露在外的胸脯，弄得我痒痒的。最后，我终于摆脱了树枝的缠绕，爬了下来，也终于得闲整理破碎不堪的衬衣和文胸。我的二十八码黄白条纹纯棉文胸，前面已被撕成两半，而背部的搭扣却唱反调似的紧扣在一起。那朵印在文胸的罩杯中间的大雏菊 ‍—‍— 曾让我引以为荣的亮点，现在蔫耷耷的，孤零零吊在正面文胸破烂的一头。

拜那根尖突的残枝所赐，我的胸部被划出几道浅红色刮痕，其中一条长长的暗红色血痕，几乎是从我肚子中央划过，直抵右侧乳房，差点儿就伤到乳头。

太可怕了！十二岁的我，脑子里涌现的尽是得癌症、变残疾和遭排斥等骇人的情景……可是现在，更可怕的是面对妈妈。这次妈妈不会轻饶我。我跟妈妈苦求了很久才得到这个文胸，而且，这次我可能要上医院了。上次去医院是因为逗我家的德国牧羊犬‍2。我一直躲闪它扑过来的嘴，不让它咬到，可还是被咬到了 ‍—‍— 其实不是故意咬，幸好，只是在我躲闪时我的腿肚子被它的牙齿轻轻夹了一下，伤口处的皮肤裂开，一小块膘肉翻了出来。需要缝针，还要打一针破伤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相比之下，我妈妈的反应太过了。现在我相信那是出于母爱，可是妈妈当时那样子，像是气疯了。有时候，这些当妈的，真是令人费解呀！

看到我受伤流血，俩小子不敢笑了，暂时收敛了一会儿。可是在回家路上，看到我一瘸一拐，凄凄惨惨的样儿，他俩的严肃表情全没了。因为回想起我那贫乳乍现的一幕，两人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到家了，一看到有大人出现，能听见他们嚷嚷，这两个八岁小子就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地传播这条新闻。我还没找到机会把妈妈悄悄叫到一边，一五一十说这事，她就拽着我冲到储藏室，给我敷消毒剂，搞得伤口痛死了，还一边责骂我不小心。之后，她还跟家里的大人们宣布，我从树上摔了下来，几乎把一个乳头给弄没了。为什么人们在发火的时候（又是因为母爱），总爱夸大事实？当然，我舅舅对我妈那是了如指掌，一听她那说话语调和风格，他也明白，事情并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可是现在，妈妈的断言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又陷入了沦为残疾人的恐慌。过了一段时间，感觉事情平息了些，我会偷偷照镜子，查看“伤口”，担心会留下疤痕，也害怕会得癌症和其他可怕的后遗症。

舅舅挖苦起人来从不嘴软。从城里到乡下舅舅家串门，我在舅舅家睡到早上六点，起床时，他总这样打趣我：“下午好，里娜！”家里其他人大概比我早五分钟吃完早餐。哦，也许不止五分钟吧。现在他又来挑我的短。我有了一个绰号，叫“仨乳头”。可是我的乳头明明好好的，只有一对呀！这绰号有些年头了，在家里时不时地有人这样叫我。这些当舅舅的呀！

好啦，我对那块小疤痕观察了好长时间，后来有了其他兴趣才不去管它。十二岁那年，我痛下决心，再也不爬树了。

1 猎狐梗（Fox Terriers）：传统的英国梗类犬，精力充沛，不受控制，喜欢争斗。猎狐梗属感情深厚的家庭犬，有很强的保护能力。

2 德国牧羊犬（German Shepherd Dog）：别名德国黑背（贝），即人们常说的德国狼犬，于1880年此犬已经在德国各地固定下来，并作为牧羊犬使用。他们敏捷，且适合动作式的工作环境，它们经常被部署各种任务。因为体型高大，外观威猛，且具备极强的工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