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细雨蒙蒙:雨天写给过去学生的信
门外飘着蒙蒙细雨。又一年的春天来到了。
我的办公桌正对着门,我常常望着门外的景色,思绪翩翩。现在,门外那丛玫瑰的枝条上已抽出许多新叶,紫红色的,上面承接了雨水,湿润欲滴。那丛灌木一样芜杂而且高过屋檐的梅树,几天前还繁花满枝,如今已纷纷坠落。扫过一遍,又落了一层。前边那棵高高的玉兰树,眼下正是开花季节。朵朵洁白的玉兰如玉如雪,亭亭玉立,缀满枝头,透着一种秀丽清雅的风韵。我是那么喜爱它。前几天我写了一篇文章,署名时就用了“白玉兰”做名字。可惜这种花花期很短,只有短短的十天左右就凋谢了,而且一年就开这么一次。这使人想起青春的短暂。不过,这种树有一个特点,先开花儿,后长叶子,花儿谢了,就会长出满树的绿叶。
我现在这个单位的大院,过去是一户人家的公馆,而且是一次历史事变的旧址,当年曾住过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现在它早已失去了豪华气象。旧式院落,房屋大都陈旧,有的已经破败,不能住人。这常使我想起唐代诗人刘禹锡《乌衣巷》中的诗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过这里庭院深深,很是幽静。幽静的大院落里只有几个人来上班,彼此之间一般也不交谈。只有一些鸟雀跳跃枝头,叽叽喳喳叫着。
办公室后边是一条窄窄的、长长的巷子,很少有车辆驶过,偶尔会听到一声两声小贩拖长了声音的叫卖声,高亢而悠长,然后渐渐远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来到这里,已快一年了。我是去年五月初离开学校的,现在已是三月底了。这一年来,我没有再见过你,也没有见过其他同学。可是我常常想起学校,想起我那些——有五年呢——教书的日子,想起往日的好多人,好多事。当然,更常常想起你,想起你这个我当年的“得意门生”。
(那天只写了开头,后来接着写。)
几天过去了。雨早已停了。门前那树玉兰日前开得似乎正是最灿烂的时刻,如雪如云,满院都飘散着清香。只是这最灿烂的时刻,恐怕也正接近它的尾声。风一吹,片片玉兰宛若洁白的羽毛优雅地落下。地上已铺了一层,像落了一层雪。别的树则正绿满枝头,春意盎然。我瞧着不由得心头一阵激动。我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春天的无比美好。这似乎跟我正在逐渐告别青春时代有关。
我想起也是一年的春天,你写了一首诗让我看。我那时教你们作文,基本上是写记叙文、说明文,不写诗。你的诗我看了,记得题目就叫《春天》吧。我记得有“燕子飞来了,小草绿了,杏花开了”这样的句子,你写了好多“来了”来写“春天来了”。你让我谈看法,我说这诗铺排过多,句式、结构都缺乏变化,而且写的都是春天的一般现象,因此这诗也一般化。你问我怎么改,我当时似乎语焉不详。事实上我也说不出怎么改好。或许这诗根本就无法改,不能改,你写的是你的感受,我改了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今天想想,你那样写也未尝不可。初学写诗,不能要求一定写成什么样子。
现在想起来,那时我们在一起也很平淡,无非是我上课,你听课,课余很少来往。然而那些日子里,你给我的印象很深,也给我许多鼓励。记得我第一次到你们班上课,提问时,你第一个举起手,那么快,给人一种争先恐后的感觉。当时你脸很红,大家都笑你。你看看我,又看看大家,一脸的不解和惶恐,好像还有点难为情。我那时觉得你很热情,也开朗,不过,并没有感到你有什么特别惊人之处。然而这以后,我渐渐发现你非常聪明。你的理解力、记忆力和表达能力都很强,对听讲课毫不费力,甚至没有讲到的你都领悟了。让你读新课文,你基本上畅通无阻,几乎没有生字词,而且字正腔圆,语音相当标准,因此每讲一课我都喜欢让你读一段,给大家做示范。每次提问你都举手。当然不能总叫你回答,然而每当其他同学回答不上来时再叫你,你定能使我满意。你的作文更是叫我得意。当一般同学还错别字满篇,文理不通时,你的语言已相当通顺,并且讲究表现力,结构上也讲究,甚至有技巧。记得有次考试,卷子密封,阅卷时各年级交换着看,咱们二年级的卷子三年级看,阅卷老师看了你的作文大为欣赏,说他若看高考卷子,遇到这样的作文,也打满分。语文教研组传阅你的作文,老师无一不赞赏。这样,每次语文考试,你的分数总是全年级最高的。我听到有的老师训斥其教的男学生说,你们这些男子汉竟然比不上一个女同学。这使我得意非凡。我虽然在某些方面不合校长的意,但在教学质量上,那个古板苛刻的校长却从无异议,因而在一些事情上倒也让我几分。
当然,我喜欢你,并不仅仅因为你学习好,你还很懂道理。班上有许多学生显然还“狗屁不通”时,你已完全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且有相当强的自制力。当然你也绝不像一个小大人,少年老成,你甚至还很幼稚、天真。你使我感到你既很纯真,晶莹如玉,同时又能分清什么是是,什么是非,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这是很不简单的。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对你的印象和评价。你年年被评为全市三好学生,就说明这绝不是我一个人的偏见和偏爱。
我们那时相处得是多么融洽和愉快,当然,不仅仅是你,我跟你们班同学差不多都是这样。那时,同学们很尊重我,也喜欢我,我对你们亦如此。我曾看过一个学生的日记,上面写着:“几乎全班同学都喜欢邢老师,喜欢上他的课。”我虽然不是你们班主任,可我们酝酿了多少次出游计划。讲朱自清的《春》,我们计划春游踏青;讲峻青的《海滨仲夏夜》,我们梦想在乡村过一夜,听听池塘里的蛙鸣,在轻柔如纱的月光下奏一曲笛音;对了,讲完杨朔的《香山红叶》,我们还真的去渭河边草滩秋游了一次呢!为了那次秋游,有的同学还流过泪呢。记得吗,那次讲完《香山红叶》,我说,下次咱们作文也写一篇类似《香山红叶》的散文,为此我们可计划秋游一次。同学们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说实在的,那时学校的生活也太沉闷了。我的计划得到了学校支持。但你们班主任说要等到期中考试后,大家当时是何等丧气,有几个甚至哭了。我当然要尊重班主任的意见。后来终于去了。浩浩荡荡。二班也跟着去了,其他班上有一些同学也去了。同学们散落在河边,在树林里,在已经枯黄的草丛里,玩得多么开心啊!我记得我带的食物在路上丢了,吃你带的家做的又白又香的锅盔馍,我说好香好香,你是那么高兴。那天我仿佛跟你们一样大小,没有摆老师架子,其实,我平时就不愿“摆”,身不由己,为人师表嘛。同学们喜欢的不就是我没有“架子”吗?回去时大家三三两两地走了。我对你说:“张贞玉,跟老师一起走吧。”你犹豫了一下。旁边有六班两个女生在看你,眼光里有话。你的犹豫使我好笑。但当时很理解你的“敏感”。我相信你纯真无邪,你大概也不会认为我有什么杂念,我们是互相信得过的。你要避嫌疑,免得人多嘴杂,我自然明白。我借故去吃饭,你便跟她们先走了。有时,我确实想跟你谈谈学习以外的更广阔的问题,比如社会、人生和理想。然而没有机会。你走了,我毕竟有些遗憾。可仍觉得这是多么好啊,多么美妙。人生不就是一场遗憾吗?或许正因为遗憾才让我们那么忘情地怀恋,怀恋那些遗憾中可能包含的没有实现、不能实现的美丽人生。
(信未写完,又是几天过去了。)
昨夜刮了一夜的大风。今早又放晴了。那棵玉兰只剩下十余朵花。可是门前有一棵樱花,正开得灿烂,满树花团锦簇,远望洁白如雪,近看花蕾上、花瓣上染有淡淡的红晕。
我想起了那年冬天。
我记得那年冬天——前年冬天吧,第一场雪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下的。我之所以把这个日子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是咱们编的校园剧到区上参加演出的日子。为了这个日子,我们紧张地准备了几个月,是吗?在这个日子之前一个月,是秋天吧,校团委给学校各年级各班布置任务——自编自演校园剧,先在学校举行一次选拔赛,再到区上参加汇演。我那时受命负责咱们年级的编剧、导演工作。先是编剧本。我从各班抽出几个作文尖子,——当然第一个是你,先讨论剧情、人物、主题,然后分头执笔写一段,再由我统稿。同学们显然对写剧本完全陌生。你那时表现虽然积极,但似乎没有什么突出贡献。几经折腾,剧本还是在我手下完成了。然后进入排练阶段。
记得那时正在演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每晚看完,第二天大家总要议论一番。年级组长对我说:“你可以向《红楼梦》剧组学习,踏破铁鞋寻演员。当然,咱们不可能在全国挑。但整个年级任你挑。”我那时没有想让你扮演什么角色。因为剧本写就,剧中人物性格、特点也有了规定,没有适合你演的角色。再说,你跟我一样,书卷气或说书生气过重,不善“表演”,尽管你也很开朗。你是“本色演员”,而不是“性格演员”,要演也只能演跟你性格、气质相似或近似的角色。当然,像你们这样的中学生,严格说,基本上只能自己演自己,还做不到演跟自己性格、气质有差异,特别是差异甚大的角色。于是,一天早自习时我到各班巡视了一番,挑了几个学生来试演。后来虽略有调整,但人员基本未变。现在想来,我不知道我未选你扮演角色你是否介意,当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问题。我认为我很坦荡,我也如此看你。事实上,那时我也没有看到你表现出什么不快来。然而,我现在有时暗想,或许你在潜意识里因此而与我有了芥蒂。而况,后来我对女主角许静似乎过于热情,多少有点忽略了你。
许静起先是由参加编剧的三班学生小萍推荐给我的。小萍在走廊上把她指给我,我只匆匆瞥了一眼。后来只有女主角难找,我就点名要她试试。许静性格文静,举止优雅,长相非常美,至少全校无人可比。年龄不大,但个子很高,看起来像一个大姑娘。她给人的成熟感,以及气质、相貌,都适合演女主角。但她平时显然对个人束缚、克制过多,因而过于沉静、含蓄、羞涩,戏演得总不够火候,欠一些。女主角是全剧的主人公,是关键人物,因此,从排练到她的情绪,我都注意合适引导,格外关心。那时候,编剧组大功告成,已经解散,我安排你做舞台提示。那时候,“演员”是我注意的中心,显然,我忽略了你。在排练过程中,我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和热情。大家在一起,也是那么好。全校都在关注我们这个剧组。然而,全校会演那天,众目睽睽之下,我们的演员却乱了套,甚至该跳舞时竟傻愣在那里,不该跳时却莫名其妙地扭动了一下胳膊和腿。多么令人失望。我简直羞对全校师生,愧对咱们年级的老师和同学的热情。节目未演完,我一个人走回办公室,伤心得哭了。可是评分结果却大出意料,我们得了第一。这之后,我们将代表学校到区上参加汇演,因此我们总结教训,重整旗鼓,加紧排练。书记、校长都来指导。演出前一天晚上,我一夜未睡,坐在你们班主任冰冷的宿舍里,听了一夜的风声和音乐。十一月二十七日,古城下了第一场大雪。我们冒雪去区上演出。当然,我们得了奖。
这之后,剧组散了。恢复了平静。可是我和你之间那种默契却似乎减弱了。尽管后来我们的剧本在市上还得了奖,拿了好的名次,全校隆重表彰,又是摄影,又是发纪念品,你已获得学校给的演出奖(你是舞台提示,剧本前的开场白也是你朗诵的),这次又获得市上给的编剧奖,你不能不高兴,然而,却没有了我们往日那种师生之间的亲密无间。是的,我们似乎有了隔膜。
那时,我已逐渐感觉我正在告别青年时代。青春的热情和烈火当然绝没有熄灭,但已渐渐被我压向心底。对许多事我已能忍耐、无动于衷、麻木不仁,那时我常常感到个人的渺小和人的无能为力。我那时心绪经常处于一种颓丧和落寞之中。现在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当时一段时间我都干了些什么。哦,或许那阵子我在做白日梦,想一些今天看来相当可笑的事情。这就不说了。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生了冲突。
我已记不清那天上课的详细情形了。只记得我讲课时,有一个平时就爱捣乱的男生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听了很逆耳,很生气,就训斥他。这时我听见你在下边嘟囔什么,好像是说我听错了那男生的话。你对那同学的变相辩护更使我勃然大怒。我向你质问:即便我听错了他的意思,难道他上课说闲话干扰教学就对吗?你沉着脸,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更使我生气。这时恰好又有几个女生打闹说闲话。我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我当即找到你们班主任和校长,要求辞去你们班的教课任务。校长当然是劝慰我,又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我平常从不愿把矛盾上交,但这次盛怒之下,气呼呼地说了当时的情形,重点点了你的名。然后我说:“连张贞玉这样的三好学生、我的‘得意门生’都成了反对派,可见我已极不称职,课教得确实不好!”然后我说“我不干了”。那天我负气没有再上课。第二天你来找我承认错误,我知道这是班主任和校长跟你谈话、批评你,对你施加压力的结果,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挥手让你离开。这是我为人的一贯表现。我能原谅一切人,甚至敌人(假如有的话),但我往往不能原谅朋友。我认为别的什么人对我不好是正常的,因为别人毕竟是别人,而朋友对我不好就成了反常。这些话我在后来给你的信中说过。我认为我们师生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你敬重我,我也很关心你,这里面有一种类似朋友、知己的情谊在。当然,现在想来我的大动肝火确实有些过分。你使我很伤心,我可能也使你很伤心。
有了这次冲突,我们愈加冷淡。其后我也想找你谈谈心,但终于没有这样做。很快地,我就离开了学校。
事实上,你也曾当面指出过我的缺点。那年暑假,你们在学校补习,我去学校,同学们见了我围上来问长问短,你也在。正说得兴高采烈,卫广寿老师从旁边走过,他曾给你们当过一段时间的班主任。你当时说:“卫老师这人非常好。对学生全心全意,学习上关心,生活上也操心,简直是无微不至。工作又极认真。”然后你冲我说:“不像你。”你的坦率我毫不为忤,而且很喜欢你这种坦诚直率的作风。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确实不如那些中年教师那样,兢兢业业,把心都扑在教育事业上。我多少有些自由散漫,工作起来有时热情很高却也不乏感情用事、意气用事。性格还算温和,但不能容忍的事情太多,因而脾气往往很大;心胸也还坦荡,但不习惯的东西不少,因而有些落落寡合;特别不爱管束学生,严格要求学生,因为我常说我连我都不想管,不想严格要求,怎么可能去管别人,要求别人。这也是我想离开教师队伍,从事他业的一个原因。为人师表,正人要先正己。这正己就要严格要求自己,言谈举止都要合乎规范,方能为人师表。而这使我处处感到不自在,仿佛要成为另外一个人。与其误人误己还不如另谋出路。这也算我的一点自知之明吧。
我从踏入学校当教师的那一天起,就时刻准备着离开学校。然而一直未能如愿。可是就在咱们发生冲突后不久,我的命运很快出现了转机,接着就离开了学校。临走前几天,你们正面临期中考试。我在给你们复习时,对学校生活、对同学们当然也充满了依恋之情,但我是一个比较冷静,也能掩饰内心激动的人,我尽量做到不动声色。我只记得我似乎在黑板上无意识中写过两句李商隐的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那时恰值春末。当同学们得知我要走的消息后,有几个同学提出要为我送行。这种送行当然不像成人世界那样,在什么地方大吃大喝一顿,而是要我再带同学们郊游一次,相聚一次,欢畅地玩一次,因为在学校,毕竟太束缚、太沉闷了。
当时我曾问组织者都有谁去,他们说了好多人,其中有你。可是去时却未见你。我还以为你为那不快还耿耿于怀呢。郊游回来,我已不教课了。两天后,未及见你,就匆匆告别。
别后的几个月里,有时面对着姹紫嫣红的鲜花,有时在塞外边城的寂寥的雨后,有时在遥远的异地他乡,有时在现代都市的豪华宾馆的夜阑人静时刻,与亲朋好友们神聊之后,有时在深山的夜行中,就忽然觉得心中有一阵伤痛,一种遗憾,一丝惆怅,一个思念,就想起了你。淡淡的往事如潮水涌来。我们难道就这样无声地分手了?此生再也见不到你?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于是在一个六月的早晨,我就坐在这办公室里,给我走时未及一一告别的好学生都写了信,自然其中有你。很快,接到你的回信。你首先说同学们都很想念我,都盼着我再去给你们上课。尔后,你又不无遗憾地说:“当然这已是幻想了。”这使我很感动。你也回忆了过去那些称之为“融洽、愉快的日子”的生活,这使我很感动,也很伤感。你说你后来的冷淡是因为我在校长面前告了你,惹得校长“狠狠地”批评了你。然后你问我:“你走时带大家去郊游,为什么不叫我?我真的那么惹你讨厌吗?”这真是冤哉枉也!你最后说你想转学,问我妥否。我及时回了信。我对一些误会做了解释,也劝你:“一个人的成才,环境固然很重要,但根本的还是个人的努力。”我劝你不要对现在的学校过于失望,也不要对别的学校抱太大的希望。我还说,假如你认为转学确属必要,有困难我可帮忙。
然而后来再未接到你的回信。又是几个月后,我去信问你现在的情况(我打电话问一个老师,他说你好像没有转学),又寄去几期我们编的刊物。可是至今未见你的回音。不知你已经转学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一切都不得而知。
去年岁末,我去了一趟学校。学校里没有人。只有雪,落满了校园。回来后,我感慨万千,却只在日记上写了几句古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不能相通,不能理解。我相信人间是有真善美的。尽管当今时代,我也见了不少我不愿见的东西。我总是珍惜人生那些美好的交往。这封信所写的就是我珍存在记忆里的一朵温馨的花。
信写完了。当然言不尽意。
但是,我现在不知该不该寄给你。或许这里边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尽管我认为这里只是也仅仅是人间的至真至纯。还是不寄吧。且让我藏起来。或许有一天我还会再遇到你。那时,等你有了更多更深的人生阅历,“繁华落尽见真淳”,再让你看。当然,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你,“别时容易见时难”;也许见到了却已不是原来的你。那又有什么呢?人生不就是有许多遗憾么?
再见了!
又记:又是十余天过去了。玉兰早已落尽,新叶已经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