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六十岁，想成圣人

六十岁这一年，糊里糊涂过着，眼看这一年快要尽了，冬天的一天，忽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六十岁以后，要成为一个圣人。

我笑了。

但是那一天，以至以后几天，心中都有一个声音，执着地在重复着这句话。

六十岁这一年，退休了。年初。虽然对我来说，退休和不退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退休了，还是安静了许多。特别是，心更闲了。

并不知道六十岁以后还能走多久。天知道。

“六十岁以后，要成为一个圣人”，这是六十岁这一年，我的心告诉我的。

六十年来，我做了许多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也有胡来的时候。但是有一个心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耐心地等着我。心常常告诉我，“这个事你做错了”“是时候该停下来了”“住手吧”“你这样是对的”“应该如此”。如此等等。

圣人是什么样的？不用想太多。我的心知道。天也知道。我明白重要的一点，要成圣人，为人做事，先得把头低得很低很低。

六十年来，虽然做了许多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但我最后或者最初都是听从了心的召唤。最后的转换或转变，更是听了心的召唤。

六十岁想成圣人，那你以前都是什么人？有必要对自己回顾、反思一下。

看得最近的，是五十岁以后，这十年。我看得清楚，五十以后，自己是“学为好人”的十年。五十岁那一年，削了发（把头发剃光了），成了光头，不是和尚胜似和尚。这十年，我把以前的毛病特别是严重的毛病，基本上都改了，那些人性的弱点，我都克服了。十年修炼，学为好人，现在看看，好像可以算个好人了吧？

再往前看，三十岁至五十岁这二十年，现在看来，应该是我的人生变化最大的二十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这可能是古人吧。从自己的生命历程看，这二十年，一半为学，一半折腾，归结起来似乎半是学人半是真人。干了一些“坏事”，却也是发自真情，以“真人”名之，掩饰之，可乎？

二十岁以后十年，可算学人，读书学习之人。

二十岁以前，童稚，少年，青年，真纯之人吧。

总其六十年人生，基本上可算是一个读书人。基本没有违背读书人的做人之道。“坏”没有“坏”到底。但确实“坏”过，不必讳言。因为“坏”过，所以要“学为好人”。十年学为好人，改邪，归正，放下，自在，一心一意，真心诚意，现在已经成了好人，再让变为坏人，也难。也不可能。人由坏变好，其实是容易的，但要由一个经过烈火和冰水淬炼成了好人的人，再变为坏人，反而不可能。事非经过不知难，人非经过不晓理。有谁不信，试试。

这是自己的回顾和概括。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信。

春节前和几个朋友聚会，因事晚到，有朋友开玩笑说我是“干坏事来晚了”。我说，我五十岁学为好人，六十岁了想成为圣人，“坏事”别想沾我的边，不可能。大家笑。有朋友说，你想成为圣人，也不可能。又有朋友说，现在是讲底线呢，不跌破底线就不容易了。我大笑：哈哈，底线，对人的要求太低了啊。但我愚顽，我就是想成为圣人，真心的。朋友们一边笑我，一边喝着酒转移了话题。

有一天，我悄悄地告诉夫人，六十岁了，我想有一个目标，想成为圣人。夫人笑了。

春节期间，我陪夫人和孩子去海边。那天，我正在看海，远处的夫人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是她写的一篇小文：《此生，我离你最近》。文中写道：

那天，你说将在六十岁以后成为圣人。

我笑了。你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我不是取笑你，而是敬佩你。

现在谁还想当个圣人呢？那是多么不符合潮流、多么不被人理解、多么与现实背道而驰的一个理想啊！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思考决定的。

……

六十岁的年龄，经历过风雨，体会过艰难，付出过血泪。于是，六十岁以后，很多人满不在乎地、毫无羞愧地、理所当然地、争分夺秒地，向这个世界索取一切。

而你，竟然选择当圣人。

……

2018年岁末，你告诉了我，你的六十岁以后的人生理想。那天，天空上正飘着晶莹的雪花。

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最高贵的、最诗意的一句话。

我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