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积雪容易暴露猎物的行踪,住在烟草溪旁的猎人斯科蒂·麦克杜格尔深知这一点。因此他在雪后取下了来复枪,翻过屋后的小山,直奔众所周知的大角羊栖息地。雪后辉煌壮丽的山区和英姿飒爽的鲁冰花对斯科蒂而言都毫无吸引力,直到看到了雪地上那双排新的足迹,他才兴趣高涨起来。斯科蒂一眼便认出这是两头成年的母大角羊的足迹,她们逆风而行,穿过了这片地区。斯科蒂跟着足迹走了一小会儿,便判断出这两只母羊有些紧张,但还没到惊慌的程度,而且她们刚离开不到一小时。这两只羊前进得很小心,从一个隐蔽处奔到另一个隐蔽处,偶尔还趴下来休息一两分钟,然后再站起来接着往前走。路上的青草没有被啃食过的痕迹,显然她们并不饿。
斯科蒂小心翼翼地向前跟进,留意着彼此间的距离,时刻关注着大角羊的足迹,但也并没有完全沿着足迹走。等他转过一块岩石,一个开满了鲁冰花的山谷出现在他眼前,两只大角羊正在山谷中间蹦跳着。
他端起枪,准备射击,眼看就要放倒这两只大角羊的其中一只或者全部;但就在这时,两只刚出生的小羊羔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两个小家伙正用自己纤细的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先朝小羊羔开枪,还是先对羊妈妈下手。
这时,警觉的羊妈妈冲着小宝宝们发出了尖利的叫喊,警告它们有危险,然后转身往回跑。小羊羔稍作犹豫,就明白应该把自己的命运放心地交给那个无论是看上去还是闻起来都和自己相似的动物,于是沉着地改变了自己迟疑的脚步,跟上了妈妈。
当然,斯科蒂可以一枪打中其中一只羊,或是打死所有的羊,因为跑得最远的那只距离他也不过20来米;但是人类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即“生擒”的原始渴望。斯科蒂眼看着他们完全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根本没细想生擒之后的事,把猎枪撂在安全的地方,便朝羊羔们奔了过去。惊慌失措的羊妈妈冲宝宝们发出了一连串警告,小家伙们现在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避开那个冲过来的陌生人,他起步往前冲的举动迫得他们下定了逃跑的决心。他们刚来到世间不久便见识到了危险,本能地就想躲开。看,尽管他们出生还不到一个小时,但自然母亲已经赋予了他们宝贵的求生技能;他们虽没有人类跑得快,但却天生擅长躲避,斯科蒂没能照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抓到他们。
两位羊妈妈急得直打转,慈爱地咩咩直叫,鼓励宝宝们努力逃跑;小羊羔们抬起柔弱的四肢,奋力朝妈妈跑去。斯科蒂急急追赶,一再地大声发出恐吓的吆喝;山地难走,他跟得踉踉跄跄,尽管有好几次都摸到了其中一只,但却始终无法抓住他们。
很快,性情怯懦的羊妈妈们凭借丰富的经验,把这场可怕的追捕游戏引出了山谷,引到了更为平缓、坚硬的地面上;小羊羔们在这样的地面上跑起来容易许多,这大大缓解了他们已开始感到的疲乏。斯科蒂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追到那边,直到羊妈妈们领着小羊跳上了冈德峰最低处的“山鼻子”上——一个崎岖不平、怪石嶙峋的悬崖,他才意识到“游戏”已落入了羊妈妈的掌控之中。这时,小羊羔们感觉到一种新的力量在体内滋生,正如小鸭子在第一次跳入水中时所感受到的勇气一样。他们小小的、黑橡胶般的蹄子紧紧地抓着光滑的岩石,没有哪个人类的脚能做到这样。就这样,他们凭借着新发现的能够攀爬山崖的“翅膀”,一路向上跳跃着、奔驰着,渐行渐远,在羊妈妈的带领下消失不见了。
对这两对大角羊母子来说,斯科蒂把猎枪扔在了一边真是他们的幸事,因为只要是百米之内的羊,他百发百中。现在,他终于选择了奔向武器,但还没等他扣下扳机,一阵雪雾从山顶滚滚飘来,挡在了他们之间。正是这同样的裹挟着雪花的风,带来了易“告密”的风雪,把大角羊们的行迹泄露给了他们的死敌;而现在,同样是这风,送来了一场雪雾,掩护他们躲过了死敌的视线。
斯科蒂只好无奈地看着山崖,半沮丧半赞赏地喃喃自语:“这些小魔头,这些小魔头——太聪明了,真服了,他们生下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哪。”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羊妈妈四处游荡的足迹中为什么显露着紧张。
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仍然一无所获;晚上饥肠辘辘地回到家中,吃下了一大块肥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