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望
甲午年的春节，日益临近。虽然迫近黄昏，嘻嘻的孩童在街上玩耍，商场上人头攒动，路上的车辆，似乎比平时开得快了许多，悦耳的汽笛此起彼伏……
赵憨虽年过半百，依旧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家门。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妻子文惠已将饭菜端上饭桌，还斟满酒杯。在读博士的儿子也已经回家，一边帮爸爸挂外套，一边说要陪爸爸喝一盅。
屋外，寒气刺骨，热闹喧杂。室内，温暖如春，欢乐祥和。赵憨虽然家贫如故，一家人却相互支撑，相互理解，依旧幸福的很。
正要举杯，赵憨的电话铃声响了。
谁的电话？奇怪。这么多年来，赵憨一直深居简出，下班后鲜有电话。即使几个知己，也是上班或饭后闲聊。难道老板有急事需他处理，想着想着，一看，是侄女赵钱纯的电话。
“伯伯，我是钱纯啊。”
“钱纯，怎么想起给伯伯打电话了，你爸妈不是在你家给你看孩子吗?”
“伯伯，是啊，我爸妈在我这里。有件事，孙海让我和您商量一下。”孙海是赵钱纯的丈夫。
“伯伯老了，你们的事自己处理吧。”
“伯伯，不是我们的事。是咱们的事。”
赵憨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咱们啥事？”
“是这样的，伯伯。孙海听说您帮着华联公司上市成功了，心里很高兴。说伯伯还没老，还能干点事。俺俩的意思是，帮伯伯打造一个平台，咱们一起做生意。”
“你别开玩笑了，还做生意？伯伯不是那块料。”
“孙海说了，伯伯帮着华联公司上市成功了，能干点大事；以后咱们也搞一个自己的上市公司。”
“钱纯啊，你别闹了。你还不了解你伯伯吗？伯伯做了一辈子八品芝麻官，哪是做生意的料？”
“哼，伯伯，别谦虚，孙海说了，你肯定行。我们给你开一个月一万元工资，咱一起做吧。”
赵憨职场受挫，到了一家民营企业上班。收入微薄，虽生活拮据，但也没有想过自己做买卖的事。
“伯伯，你看，若愚也快毕业了，再不挣点钱，拿什么给他买房子啊。”
说到这里，捅到了赵憨的软肋。是啊，辛辛苦苦一辈子，别说给儿子买房子，就是买辆普通的车，也需要贷款！
听到赵憨没吱声，赵钱纯觉得伯伯动心了。立刻说：“我给你订上机票，你抓紧飞过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吧。”
在旁边听电话的妻子文惠，一头雾水。瞪大眼睛望着赵憨说：“钱纯是不是喝醉了？她老公到底做多大的生意？还要搞一个自己的上市公司？”
“不像，她说话清晰的很。”赵憨一边说话，一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把刚才耽误的酒补上。”
一家人边说边笑，谁也没有把刚才的通话当真。
赵钱纯是赵憨的亲侄女。三十二岁，一米七二的个头，身形苗条，大眼睛，皮肤如雪，笑靥如花，清秀绝俗。中央财经大学金融专业毕业后，考入墨尔本大学商业与经济学学院。目前，任中汇睿资本集团投行部经理，从事上市、发债、投融资工作。思维敏捷，百举百捷，拨烦之才，在集团公司中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
饭还没有吃完，滴的一声，赵憨的手机来微信了。
打开一看，原来是赵钱纯给他订的2月15日即腊月二十七的机票。
妻子不解地问：“什么事这么急，马上过年了。”
赵憨没有理会妻子，伴着酒意，提高了嗓门，你们看，你们看，真的，他们是想帮我赚点钱，跟着侄女赚钱了。
没想到华联公司成功上市，还有这样大的福利？人啊，还得靠本事吃饭。窝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赵憨，此刻似乎找回了往日的自信。
华联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传统业务，在当地也算不上一流企业。为摆脱困境，积极筹划上市，但几家券商考察后，均不愿意接手。为了华联公司上市的事，赵憨曾找过赵钱纯，希望她托人帮忙，未果。赵钱纯也认为，华联公司上市似乎遥远得很。没想到，经过赵憨等多人拼搏，一年就真的成功上市。
上市后，赵憨给赵钱纯发了股转中心同意华联股份上市的批复。没想到这一条平淡无奇的微信，却让孙海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嗅到赵憨有可利用的价值。
但赵憨一家却全然不知，认为孙海确实想真心实意拉他们一把。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赵憨恨不得马上飞到赵钱纯家。
又想，马上过年了，拿点什么礼物去好呢？赵憨感到十分作难。富人家的垃圾，也是穷人家的稀罕物。可穷人给富人家带啥礼物呢？特产吧，网购就行。又想，亲戚吗，无非是礼节而已，谁也不会在意带什么礼物。就匆匆驱车赶往蓝海酒店，买了两箱馒头。一看包装盒十分漂亮，心中增添了些许自信。
赵钱纯住在深圳星河丹堤，位于黄山鲁森林公园景区，几大湖泊环绕高尔夫球场周边，水系蜿蜒其间，纵横交错。她家是一个3层的独栋别墅。偌大的客厅里，依次摆放着沙发、钢琴、餐桌、主人餐桌等。
赵钱纯早已在门口等候他。她拉着赵憨的手，“可把您请来了！”说着，孩子般地蹦了起来，咯咯的笑声冲击着房顶。
赵憨：“怎么？我还用请吗？”
弟弟赵厚、弟媳朱彤急忙过来打招呼。朱彤：“马上过年了，你还真的来？”说完，便各自忙去了。
赵钱纯第二个小孩出生后，家里虽然雇了两个保姆，但还是忙不过来，赵厚、朱彤便过来一起照顾外甥、外甥闺女。
可能是赵钱纯的笑声惊动了孙海。一个操着普通话的男中音叫着伯伯走过来。一米七、八的个头，稀疏的、灰白的头发，宽阔的前额，微微的驼背，还有那点缀着星星点点麻子的、比实际年龄还苍老的硕大的脸……走进一看，难以掩饰高深莫测的神态，既有商人的精明，又有教授的儒雅，还有绅士的从容。尽管骨子里渗透着救世主的高傲、自负，但赵憨还是为钱纯找到这位贾而好儒，亦贾亦儒的伴侣而欣慰。
之前，赵憨只见过孙海一面。赵钱纯是2014年底结婚的，当时，觉得孙海似乎很年轻。这次近距离接触，也许没有化妆的缘故，感觉似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赵憨放下沉甸甸的馒头礼品盒，还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孙海高兴的合不上嘴，“这个最好！过节了，两个保姆回去了一个，还真忙不过来，又不乐意买市场上的馒头。”
听到这里，赵憨一下子释然了。
寒暄几句后，孙海将赵憨带进了一个日式的洽谈室。赵钱纯进来倒上茶水后，便退去，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自己家时，赵憨还想，到了赵钱纯家后，赵厚和钱纯一起，拉拉家常，随便聊聊，会轻松的很。这样一种接待场合，他在亲戚家也是第一次遇到。
孙海首先开场，“听钱纯说，华联公司那么一个小企业，成功上市，不简单，伯伯还是有两下子。”
“孙海，你过誉了。伯伯就做了点普通工作，是他们做的，什么两下子三下子的。”
“伯伯谦虚了，听钱纯说，规模这么小的传统企业，券商都不乐意接，你们是怎么让券商接手的，又是怎么操作成功的？”
赵憨介绍着华联公司上市的情况，感到孙海对此并不感兴趣，就随便说了几句。赵憨在想，他们叫赵憨来干什么呢？做什么生意呢？
“伯伯，滨海市的经济实力怎样？原来听钱纯和岳父、岳母聊过，但毕竟不全面，您了解吗？”
赵憨一直从事全市某一领域经济运行分析，对全市的经济运行一直比较关注，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侃侃而谈，似乎忘记了是在孙海的日式洽谈室。
孙海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题，问“滨海私募基金情况怎么样？”
私募基金？赵憨之前虽然听说过，但知之甚少。也不知如何回答。之前为了华联公司融资，在滨海曾经做过融资路演，多少知道一点融资情况。便说，滨海虽然人少，但富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很高；全省百强企业，滨海市居第一位；人均GDP，全国第二位；城镇居民人均纯收入位居全省前列。前段时间，湖州的一家民营企业到滨海融资，本想融资两亿元，没想到一下子融资四亿元。很多人还想投资，但湖州的民营企业却说，本次融资暂停。
听到这里，孙海给赵憨倒上茶，眼里迸射出光彩。哦，哦，不住地点头。
赵憨外表温尔文雅，慢条斯理，实际是个急性子。感到海阔天空，天南地北，谈了些和生意不沾边的事。便问：“钱纯说，你们想给我搭建一个平台，帮助我赚点钱，具体做什么生意？”
“伯伯，别急，咱们慢慢聊聊再说。”
“怎么？你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想听听伯伯的意见。”
赵憨一片茫然，想听听我的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又没有做过生意。
“伯伯，时间不早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说着，孙海起身把赵憨领到了地下一层。一边指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说，这是一个酒吧式的客厅兼书房，来客人时，可以举行个舞会、酒会。平时一家人可在此看书，看电影，听音乐。
“对了，刚才伯伯问咱们做什么生意，一时我还没有成熟的想法。基本思路是，做批发，就是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不做零售，那样太辛苦。有批发生意就做点，没有呢，就看看书，休闲休闲。”
看书休闲，是赵憨梦寐以求的。听到做批发？是一头雾水，什么批发？哪有这样好的生意？他从事商业工作大半辈子，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生意。
说着说着，孙海把赵憨领到他的酒窖。赵憨只听说酒厂有酒窖，没想到个人家里还有酒窖。心想，富人就是任性。
酒宴开始了，菜虽不多，却很精致。孙海指着大虾说，这是我投资的网购，当天从国外空运过来的，这是三十年的茅台酒……
孙海神采飞扬，不住地给赵憨斟酒，就是不说做什么批发。赵憨似乎找回了官场上的威风。心想，别看人家有钱，就是素质高，还真拿他当个菜！随即改变了以往对富人的看法。
但环顾四周，偌大的餐厅，只有他们三人在就餐，孙海、赵钱纯和他。心想，赵厚在哪里吃？老了还减肥吗？
看到赵憨纳闷的样子，孙海说：“做生意吗，还是公私分明好。咱们虽然是亲戚，但还是各行其道，按规矩办事。以后咱们做生意，也是按《公司法》运作，亲戚是亲戚，公司是公司。这次伯伯是为做生意来的，所以呢，也没有叫岳父岳母作陪。”
赵憨目睹了众多公司的兴盛衰亡，失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公私不分，使用“公”对自己有利时，就用公；使用“私”对自己有利时，就用私。心想，难怪人家成为富豪，关键是能够做到公私分明！
钦佩之余，赵憨竟忘记了自己是长辈，禁不住端起酒杯，说：“孙海，我敬你一杯！今后，咱们一起做批发，公私分明，互利共赢。”
餐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孙海与赵憨谈天谈地，谈军事，谈历史，谈中日美关系，虽然海阔天空，感觉投机的很，但就是没有谈做什么批发生意。
赵憨禁不住问：“咱们做什么批发业务？”
“伯伯啊，这个呢，我们搞私募基金。我的一个朋友私募基金做的非常好，最初的几年，年化收益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近几年的年化收益都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伯伯回去后，先拟订个规划，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私募基金?天呢，这么高的回报率？赵憨半信半疑，转而一想，在资本市场上，确实有这样高的回报率。
“好的，我回去后起草一个规划发给你。”
三十年的茅台酒，把赵憨烧的容光焕发，脸上洋溢着即将致富的快感！
饭后，赵厚和他们在客厅一起聊天。看到赵憨近乎得意的神情，赵厚提醒他：在家里怎么称呼都行，人家都跟他叫孙总。
哦，赵憨明白了。原来，不该直呼孙海的名字，还真拿自己当伯伯啊！
“伯伯，天还早，咱们出去散散步吧，去山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啊，出门就是美景，走！”
刚跨出家门，赵厚已经把车停在门口。哦，赵厚想的周全，刚才他没有喝酒，就该他驾车。
在山门口，不善于摄像的赵厚，竟然举起手机，给他们两人合影。到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不仅能驾车，还会照相，赵厚长本事了。
腊月二十八上午，赵憨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滨海。当他看到映入眼帘的春联、福字时，他、家人和世人一样，期盼着来年的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