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除夕

同治三年，这一年对于风雨飘摇的大清来说算是雨后初晴的一年。

宫廷里的慈禧太后在发动辛酉政变的往后三年时间里逐渐站稳了脚跟，巩固了自身的权力。这一年，在汉人地主势力的帮助下清军击溃了十几年来的太平匪患，而且在与捻军的陆续作战中也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在与太平天国交战时，通过与洋人打交道，不少汉人官僚势力逐渐认识到洋人利器的厉害。他们纷纷上奏朝廷，发起了洋务运动，而这也得到了恭亲王和慈禧的支持。

1862年到1874年的这十多年时间里被后世的一些史学家称之为“同治中兴”。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周坪镇的夜晚似乎比往年显得更加热闹。与其他地方的底层大众一样，周坪镇的百姓们要求并不高，安居乐业四个字足以，然而在历史的长河中，百姓们想要做到安居乐业并非易事。

从申时开始，周坪镇的五猖庙的爆竹声就没有停过，大户人家甚至在庙前插上两根竹竿，挂起了四尺长的长杆爆竹，另外几个员外甚至还商量在今晚戊时的时候在东大街举行烟火大会。而上一次周坪镇的烟火大会还要追溯到12年前。确实对于他们来说今年的除夕是过的最踏实的一年，他们有理由庆祝这不凡的一年。

按照西方的时间标准，现在已经过了晚上8点的时间了。往日这个时候杨槐神甫早已经做过祷告，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了。事实上，他一向生活作息极其规律，每天晚上8点准时休息，早上5点准时起床，6点朗颂圣经，除了刚来天津的头一个月倒时差，其他时候曾未改变。

但是今天却是个例外，躺在床上的他却毫无睡意。导致这种情况的表面原因是外面吵乱不停的爆竹声，这爆竹声断断续续已经持续了有4个钟头了。

深层次的原因是他的内心产生的一种瘆得慌的感觉。这里传来的爆竹声主要来自五猖庙附近，他当初刚来周坪镇考察的时候见过这一幕，那时候他看到有当地的人，烧纸香放爆竹，对着庙里的神像三跪九叩。当时的他很诧异，一开始他不知道当地的人们在做什么。天津的法租界里面是没有这些的，租界周围的居民据说也是不允许放爆竹的，所以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

当得知真相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内心是不舒服的，不仅仅是因为信仰的不同。在杨槐神甫的认知里面人们对神（上帝）的信仰应当是虔诚、严肃、庄严的。而这种焚烧，爆竹声以及人们三扣九跪的行礼方式在他看来不仅愚昧无知而且还是对神的不敬和亵渎。

如果那时的感觉只是不舒服，那现在杨神甫的内心感觉便是瘆得慌。因为最初他以为这类“愚昧”的人在周坪镇只是一部分，但现在看来却是绝大多数。

杨槐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和鞋子，走出教堂，教堂外月光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硫酸味，他擤了擤鼻子，眉头微皱。

这时东边的天空突然窜出一束炫烂的烟花，然后间隔不到几秒钟，十几束烟花冲向天空，霎时照亮了整个天空，那是东大街上的烟火大会开始了。

但杨神甫却无心欣赏这瞬间美好的烟火，他摇了摇头，准备回教堂，这时他发现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我敬爱的艾内斯神甫，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要把教堂建立在这庸俗不堪的地方，可您就是不听，您看现在后悔也迟了，他们都是一群疯狂愚昧无知的人。”马林摇了摇头用悲伤的语气道，显然他也是因为这爆竹声心里瘆得慌，出来透透气，但这空气中浓浓的硫酸味他更加不喜。

“不，我跟你的观点相反，我应该早点来到这里，早一点在这建立教堂，或许今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说完杨神甫转身进了教堂，马林则是一脸疑惑又或者是怀疑的表情。

此时的周府也是格外的热闹和喜庆还有家庭的温馨。府上的大门早已贴着周老爷子亲笔写的对联。大红灯笼也在刚天黑的时候被管家高高挂了起来。

周老爷子今天也是格外开心，难得坐在桌子上喝起了珍藏多年的好酒，往年周老爷子除夕都不曾喝过酒，都是早早吃了饭便散了去，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桌子上摆了那副空碗筷是为谁留的，今年的年夜饭虽然依旧少了周有海，但碗筷已经撤掉，周老爷子却很开心。

年前，周有海又托人送了一封信回来，虽然今年无法回家过年，但周有海在信中提到要给周老爷子八月十三寿辰那天办个隆重的六十五大寿，他将会在八月初赶回来，亲自为老爷筹办寿辰大会。

周老爷子嘴里虽然反对搞什么寿辰，但心里倒确实很想见到这个儿子，毕竟周有海离家有3个年头了，家里每个人都想早点见到周有海。

砰砰！

不远处的东大街烟花大会已经开始了一柱香的时间。周天泽带着自己的妹妹周玉瑾在大院子里仰头观看，周玉瑾显得极其开心，她一会在院子里拍着两只小巧的手掌，一会又在院子里跺跺脚，又一会围绕着院子跑来跑去，脸上始终挂着开心至极的笑容。

别说周玉瑾了，这么盛大的烟火大会周天泽也是第一次见到，要不是家教严格，不允许他们夜晚出门，他真想去东大街看看，那里肯定很热闹。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敲门声，周天泽机智的赶在管家前打开了门栓，敲门的正是周有林。

“大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团圆饭都快吃的差不多了呢。”周天泽侧身让周有林走了进来。

“哦，没事，你们吃你们的，我这不是有事耽搁了吗？”周有林笑呵呵的摸了摸周天泽的头。

“这大年三十的还有什么事，奥，我知道了，你是去三道巷找...”

周天泽的话还没说完，周有林心虚赶紧捂住了周天泽的嘴巴，嘴里嘘了一声，示意周天泽不要说出来。

然后周有林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在了周天泽的手中，尴尬的笑道：“就你小子事多，可别乱说哈，尤其别在你爷爷面前瞎提。”

周天泽打开红包，里面竟然是一张百两银票，他美滋滋的收了起来，点了点头道：“谢谢大伯，我知道了，我绝不乱说。”

周有林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低下身子捏了捏周玉瑾可爱的小脸蛋这才转身向内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