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瘆得慌
对于这座拔地而起的教堂，不但周坪镇的普通人感到稀奇和一肚子疑问，施工的工匠更是满脑子问号。
不过工匠们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和行业内部间不成文的规矩，只管按照雇主的要求干活，不多问闲事，但在工程完工的最后一天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教堂的内部装修与工匠们想象的出入有点大，顶部是从天津找来的专门的画匠画的是宗教人物的彩绘，而周围墙壁挂的全部都是《耶稣受难图》。
所谓的《耶稣受难图》就是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彩图。工匠们第一次看到这些图内心生出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一个年轻的工匠嘴里嘀咕道：挂“死人图”多不吉利，学学咱们，在墙上挂些字画，山水图多好，真搞不懂这些洋子的恶趣味。”
然而这句话不小心被亚当斯听到了，他大发雷霆，当场发火怒斥工匠，并且解雇了这名工匠。其他的工匠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是他犯了行忌。
被解雇的年轻工匠名叫周摇，他郁闷的回到了家，他之所以郁闷倒不仅仅是因为被洋人训斥和解雇，而是洋人还克扣了他的工钱，本来答应给他夜班额外的百分五十补贴全部都没有了。
他回到家，喝了点酒，越想越气，越气越恨，他老婆周姜氏看他脸色不对劲，便询问发生了什么，周摇便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末了还来一句：“这些蛮夷全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心灵扭曲变态，喜欢把人钉死在架上，然后把钉死的人画成图挂在墙上。”
周姜氏听了此话，脸色吓得煞白，惊呼道：“不可能吧，杀人可是犯法要杀头的。”
周摇此时正在气头上，他大骂道：“妇人之短见，洋人才不怕官府，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本来这些话他只是跟他老婆说的气话，但周姜氏却深信不疑，而周姜氏又是一个有名的大嘴巴，第二天小河洗浣的时候其他村的妇人都从她口中知道了这事，再没过多久，几乎整个周坪镇的人都听到了这种流言。
......
趁着教堂外面没人，周天泽三人偷偷溜到了教堂的墙角下。因为刚刚竣工交付，周围还没完全清理干净，受好奇心的驱使，周天泽一行人从地上搬了几块青砖垫在脚下从窗台的缝隙里面偷偷观看着教堂的内部。
此时，教堂的大厅正在做弥撒仪式。杨槐神甫站在台前面对众人，台下大多都是洋人面孔，只有少数几个汉人面孔，他们都是从天津、上海赶过来的信众，除了杨神甫，其他信众皆是一身白衣。
一开始他们嘴里唱着听不懂的歌曲，周天泽等人偷看的时候歌曲(进堂式)已经到了尾声。
合唱完毕。杨槐神甫说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其实是法语），信众们整齐划一的又回了一句咒语，说什么完全听不懂，只听到那些信众们回答最多的是阿门！
接下来的流程大致都是这样，一开始，周天泽等人是抱着好奇的心态，但看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实在是无聊。
“泽哥儿，我们回去吧，看他们说的不知道是啥的咒语，我心里突然瘆得慌。”周济小声开口道。
这次周有财出奇的没有反驳，因为他内心也是这种感觉，周天泽倒还好，他内心更多的是好奇这群人到底在做啥，不过无聊倒是真的，便也点了点头同意了。
啪！周济一不小心脚跟碰倒了两块青砖，三人顿时魂飞魄散，吓得立马逃的无影无踪，但教堂内却并没有一人关注教堂外面，哪怕是回头都没有，他们依旧虔诚的做着祷告，仿佛外面无事发生。
第一次看到天主教的弥撒仪式，周有财和周济的内心感觉是瘆得慌，为啥是这种感觉他们说不清楚，可能是跟刻在骨子里面的传统观念有关，但没过多久，这种瘆得慌的感觉就反转到了这些天主教徒的洋人身上，再过几天，即将迎来中国最大最热闹的传统节日除夕和春节。
清朝晚期南方的除夕和春节习俗跟现在的一些农村过节的习俗其实差别不大。除夕也就是大年三十晚，家家户户放爆竹，祭奠祖先，庙宇祭祀许愿，最后一家聚集在一起吃团圆饭，有钱的还会包几个红包给孩子，除了没有春节晚会。
农历最后一天的夜晚应该是这一年当中最为热闹的夜晚了。而周坪镇的五猖庙也同样是这一年当中香火最为鼎盛的一天。
平时的五猖庙一般都是每个月的初一或者十五有人前去朝拜。这些人要么是许愿的，比如想要一个儿子，又或者家里某某人生病了，希望身体早日康复的。要么是愿望实现了，前去还愿的，这些还愿的人有钱的会给庙祝打赏一些香油钱，然后给庙宇捐个一丈长的帷帐，没钱的也会酌情给庙宇添些红烛和香油。还有一种是办喜事的，像某人孩子满月，家里老人多少高寿，谁谁家里的读书人科举中榜等等。
以上这些都只是零零散散的，但大年三十和初一这两天，家家户户除了祭奠祖先，还有就是祭祀庙宇里面的神仙和菩萨，这是周坪镇宗教信仰的习俗里面不可缺少的两件事，甚至是最重要的两件事。
一般除夕这天的庙宇祭祀是从申时开始，最迟亥时结束。在这一天的这个时间段便会有络绎不绝的人以家庭为单位前来祭祀。
过节中国人向来讲究的便是热闹和喜庆。所以不论是祭祀还是祭奠，除了香烛，黄纸，爆竹也是必不可少的。
跟其他地方又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五猖庙的祭祀也是有讲究的，前面提到过，五猖庙内不但有五猖神，还有文殊菩萨和观音老母（菩萨），庙里的五猖神形象多是凶神恶煞，且不宜见光，所以五猖神的石像一般在中间且被帷帐遮盖住神像，不露“真容”。而两侧的观音和文殊菩萨的形象一般则是和蔼可亲，是没有帷帐遮挡的。
所以前来祭祀的信仰者们一般都会准备两道香纸，穷人一般会摆些水果点心供奉，而富人和员外地主们则就更加讲究些了，他们会准备三荤三素，一壶酒和一壶茶，其中荤菜和酒是用来供奉五猖神的，茶和素菜则是用来供奉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