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置之死地
少年的矜傲合着恣意飞扬，在谋定论断中鲜明如天际里的一抹亮色，划破暗夜苍穹。他挑眉，望向桐素，夹杂着风头无量的得意，浑然不似刚刚受了一场重伤。
“——妖族，已经沦为了魔族的附庸，换言之，妖魔合营，共抗天庭。”
梅湄沉吟片刻：“立即上禀天庭，明日晚间我会和汀兰姐姐、芍药姐姐一同再赴妖帝行宫。”
“你精神随时可能不济，万一遇到锐观更难办，不宜前往。”桐素反驳道。
“你和子冉君已经历了一场恶战，好生休息才是正理。”
桐素蹙眉一盯，梅湄登时软下言辞，却不改判断。
“……桐素，而今看来，天魔一战势在必行，我西池隶属天庭麾下，难保不会被卷入其中，你必须保全自己，才能在未来守护西池。子冉君伤得更重些……”
子冉君当即咬牙跳起：“我好得很！”却因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了伤口，冷“嘶”了一声，护住伤处。
梅湄一笑：“那接应子胥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她悄悄瞄了桐素一眼，示意子冉君顺便帮忙拦着点桐素，免得她热血上头，不管不顾。
“这也没什么难度……”子冉君一撇嘴，忽而接到梅湄的眼神，遮遮唔唔应道，“不过你安排得不错，这事，我最合适。”
梅湄满意地笑了笑：“这次我和两位姐姐分头行事。”
芍药闻言走近四人，方便看清他们在地上的部署。
梅湄催动仙力，以石子推演棋局，她是没学过那些排兵布阵的计谋，但思路倒是十分清晰。
汀兰自觉为梅湄度去仙力。这丫头没有仙位维持仙泽生生不息地运转，精神也不充沛，自然是能护她一分是一分。
“这次行动我们要保证三个地方都有人，亦姝的住处、妖帝的住处和宫外接应。”
“亦姝的住处藏着仙位，是非去不可的。桐素和子冉君已经在那里和锐观打过照面，我们无法保证锐观还不会继续设置陷阱，所以这儿风险最大。”
“我去。”芍药简短道。
梅湄不置可否，继续分析：“锐观在这里设下陷阱就说明，他早算到有人会为了仙位找上门。”
“虽然我们没办法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我们至少可以推测，他并不想天下梅花过早凋零，因为一旦凋零，就不会有人再上门。这也变相证实，只要他还希望有人上门、还没有达成目的，就会尽可能地保护好仙位，不让它彻底遗失在六界。”
“而仙位至今都没有走失在六界中，有两种可能。”
“其一，锐观已经达成目的，任仙位自生自灭。那这个时候挪动仙位就没有任何意义，这仙位大概率还在亦姝的住所里，去那里探查就是必须的。”
“其二，锐观还没有达成目的，他还想利用仙位引人上钩，那么为了保护好仙位，他就不会轻易挪动仙位，毕竟离开了亦姝留下的气息，会加速仙位的走失。因此，仙位必定还在亦姝的住所里。”
“我想，以桐素和子冉君之能，不是没有拿到仙位的机会，而是仙位被锐观用什么方法控制着，挣不开。除非有比锐观更厉害的仙家去拿，否则换旁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结果——带不走。”
这个“旁的”一出，桐素立刻明白了梅湄的意思：“不行！你不能去！锐观是什么人，不说你能不能碰到仙位一个角，就说让你在他手下走一遭，我都不同意！”
“我干嘛非要走一遭，干嘛非得碰到仙位的一个角？”梅湄微微笑着道，“桐素，你最了解我，也最了解群花。你扪心自问，我去，对于仙位的吸引力是不是比你要大，确切地说，是比任何一位仙家要大？”
这和入梦是一个道理，所有的仙位、所有的先祖，都是对自家的孩子最信任，最能毫无顾忌地全然接纳她们的帮助。
这是天理，而非实力强劲与否所能左右。
“就是比天大都不行！有锐观在，不能冒险！”桐素郑重道，“设仙位为陷阱，假如我代表的是西池，子冉君代表的是其他仙家，假如他锐观等的不是西池，不是其他仙家，那么他等的是谁？还能是谁！梅湄，你这么聪明，不觉得一目了然吗？”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灵台，梅湄豁然一个激灵。
打从进了妖族，她一门心思考虑的都是怎样拿回仙位、怎样不给旁人找麻烦、怎样偿还恩情，计算的都是天庭、魔族、妖族、西池、阴曹之间的关系，她学着先梅仙的样，把西池的责任扛上了肩头，有不成熟，也有小聪明，还有时时刻刻悬着不敢放下的心，就这样耗着，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弥补前头的缺失，却从没有思量过一个人。
——她自己。
可她小小一梅仙，一失去了仙位的梅仙，又如何牵动了魔族大人物的局？又如何劳动了魔族的宰辅亲自动手设局？
指尖颤抖着，梅湄攥紧了袖子中的拳头，微笑着，说着最平和而执着的话：“是局还是巧合，我都要去看看。不看，我无法安心，便是当场羽化而去，只要能见到仙位一眼，也不算辜负了这段时日的奔忙。况且倘若我能当场与仙位合体，也能免去你们一场奔波。”
“胡说什么！”桐素顾及在他方领地，低声呵道。
“我没有胡说。”梅湄将星宿令压在诸石之上，“进宫之前我会捏碎令牌，给孟章神君等人足够的时间。我能带着仙位逃出行宫最好，不能，如果他们亲眼见我羽化于锐观之手，也可借我之死增加合乎正道的攻打魔族的理由。如此，魔族两顾不暇，西池再想取回仙位就有机可乘。”
汀兰和芍药都围了上来，连平日里惯常嬉笑的子冉君都坐不住了，他脸上的笑淡去两三分。
“五嫂嫂，你要以己之身换一个机会？”
没等梅湄点头，子冉君捂着伤口跳将起来：“这不行！五哥要是知道你生了这般想法而我没拦住，非得杀了我祭你坟头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