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窗花

民俗学家和人类学家总喜欢将一些民间文化和工艺现象追溯到巫术性或实用性行为，有人说，剪纸最初就是贴在家宅器物上用来避邪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剪纸最初就仅仅是用于避邪，难道土头土脑、笨手笨脚的野老匹夫们，就不会“为艺术而艺术”了？

如果学者们亲眼看到农家婆娘们铰窗花的情景，就不会这样小心眼了。那些做惯了针线女红的双手，无需打草稿，不用描图样，剪刀翻飞，得心应手，剪出的花样，既古朴典雅，又千姿百态，奔放处大刀阔斧，细腻处精雕细镂。祖祖辈辈心手相传的剪纸手艺，已在年复一年的重复中化成其生命的一部分。

剪纸艺术是中国民间工艺的重要一脉，城里人大多只是在书中、至多是在美术馆中见到过，但窗花一旦印在书上、镶在镜框中，就失去了它在乡土世界中的神韵妙趣。

剪纸的用途主要是作为窗花，贴在窗上，在民间，剪纸就叫窗花，或径称为花儿。旧时农家的窗户通是棂子窗，棂子上贴白纸，窗花就贴在窗纸上。外面的天光映照在窗纸上，变得又柔和又温煦，映衬着这种和煦的光影，红纸剪成的窗花愈发显得轮廓分明，玲珑剔透，红艳欲燃，就像一簇开放在窗户上的花朵，更配上那疏朗有致、纵横交错的窗棂，天生一幅好画框，将窗户变成了一幅天然图画。

剪纸就这样与民间老屋的纸窗息息相关，窗花之所以用剪纸而不用绘画，也正是为了使之具有透光功能。

窗花附丽于纸窗。如今，乡下人的纸窗纷纷换成了敞亮豁朗的玻璃窗，玻璃窗自然也可以贴窗花，但一眼看透的玻璃窗既少了纸窗的蕴藉，窗外杂物院落又凌乱了窗花的背景。更糟糕的是，窗花多是作为新年的装饰，而新年时节的北方，室外天寒地冻，屋内呵气成霜，太阳一出，窗玻璃上的夜霜融化为水，立刻就会将窗花浸洇的一片漫漶，就像一个泪流满面、脂粉模糊的迟暮美人在屏窗张望。

老家的窗花，怎能不枯萎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