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分治与统一(285—324年)
一、戴克里先的登基与帝国的分治(285—292年)
虽然出身更为贫苦卑贱,但戴克里先的统治较之前朝的皇帝更为光耀夺目。贵族世家所标榜的特权,在世人过分要求功勋和霸业早已荡然无存,人类在自由和被奴役之间,仍然存在着一条明显的鸿沟。戴克里先的父母原是罗马元老院议员阿努利努斯的奴隶,他的名字源于达尔马提亚的一个小镇,那是他母亲出生的地点,所以其身世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他的父亲从主人家获得自由以后,靠着读书识字的本领谋得了一份文书工作。他这位志向远大的儿子,从庙宇得到有利的神谕,也自认为颇有才能,决定投身军伍,希望能够出人头地。果然奇迹发生,凭着计谋和机遇,一步一步地实现了神谕的预言,向世人展示着他的丰功伟业。戴克里先一路飞黄腾达,当过梅西亚的总督,获得过执政官的尊荣,负责指挥宫廷卫队的重要职位,波斯战争中展现了非凡的才能。等到努梅里安死后,有心争取皇位的人均自叹不如,一致推举奴隶出身的他接任帝座。
出语恶毒的宗教狂热人士,在指责他的同僚马克西米安行事野蛮残暴的同时,对戴克里先皇帝的勇气产生怀疑。很难相信这样一位受到军团尊重和士兵爱戴的皇帝,会像以前那些英勇善战的君王一样,到后来发现竟会是个胆小鬼。毁谤的言论总要运用巧妙的手段,找到最脆弱的部位再加以攻击。戴克里先克尽权责,紧要关头并不是没有担当。纵使他绝非英雄人物,缺乏大无畏的气概,也无法将危险和权势置之度外,更不能以毫无虚伪之心赢得举世的赞誉;事实上他的才能偏于实用,不会因夸耀而引起猜忌;他的心智均衡,对人性的揣摩富于经验;处理事务既精明能干又能讲求技巧;慷慨大方且生活节俭朴实,常以军人的爽直掩饰深沉的心机;能随时改变手段以达成锲而不舍的目标;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根本不顾虑别人的贬损,甚至违背自己的良知;有时也会假借社会正义和公众福祉之名,以利于达成自己的企图。戴克里先也与屋大维一样,被视为新帝国的奠基者,他们都是极其出色的政治家,而非统兵征战的勇将,他们能用策略获得成果,就尽可能不使用武力。
戴克里先当政时期最关心的事项,就是向臣民表示诚挚和稳健的态度,他以马可为榜样,擢升马克西米安成为共治者,开始加上恺撒的头衔,最后进封奥古斯都的称号(286年4月)。如果仅就他的动机和目的而论,与马可不顾国家的利益,完全出于私人情感,将帝王的尊荣授予一名轻薄少年相比,两者真是天差地别。戴克里先是在国事危难之际,让一个多年的战友共同肩负治国重任,用以增强东方和西方的防卫力量。马克西米安像奥勒良一样,出生西米乌姆地区的农民家庭,大字不识且视法律为无物,容貌和举止粗野,后来虽然贵为皇帝,仍然不改军人的本色;战争是他唯一的专长,艰辛的军旅生涯让他扬威帝国的边疆。他的军事才能不在指挥军队而在唯命是从,或许他的兵法造诣不能使他成为卓越的将领,但凭着勇敢、忠贞和经验,他能够执行最艰巨的任务。
马克西米安的缺点对愿意提拔自己的恩主而言颇有利用的价值。他从无恻隐之心,行事不畏后果,戴克里先对政策每有重大的兴革举措,马克西米安便成为执行残忍行动极其合适的工具。等到血腥的牺牲者已经选定,有时为了审慎起见,戴克里先会出面调停,救出几位本不想取其性命的人士,有时为了防止报复,就会对马克西米安的严酷轻描淡写地斥责几句,当时习惯拿黄金时代和黑铁时代来对比宽猛治道的不同。两人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在位时仍能保持当年布衣之交。马克西米安作风粗暴而倨傲,会对自己和国家的安全带来莫大的危险,不过他一向尊敬戴克里先为不世的天才,承认理性的力量胜过蛮横的暴虐。这两个人不知是自大还是迷信,一位自称为约维乌斯,另一位则自称为海克力乌斯。按照御用文人的说法,约维乌斯是比拟朱庇特用智慧推动宇宙的运行,海克力乌斯则欲仿效所向无敌的赫拉克勒斯铲除世上的恶魔和暴君。
两位皇帝自比古代之神明和英雄,但能力却不足以承担治理国家的重任。见识过人的戴克里先发现帝国正四面受蛮族攻击,在有些重点方面需要安置大军和皇帝御驾亲征。他基于策略的考量,决心再次让出一部分过于庞大的权力,用较次一级的恺撒称号,授予两位功勋显赫的将领,让他们分享统治帝国的君权(292年3月)。伽勒里乌斯原以牧牛为业,获得了阿门塔里乌斯的绰号;君士坦提乌斯因为脸色苍白,常被人称为克洛卢斯。两人都身御紫袍,荣登次一位阶的帝座。前面提到了马克西米安的家园、出身和习性,等于已经描绘出伽勒里乌斯的大致轮廓。他常被视为马克西米安年轻时候的化身,但事实上他无论在才能还是品德方面都要高明得多。君士坦提乌斯的家世不像共治者那样出身低微,他的父亲优特罗皮乌斯是达尔达尼亚很有地位的贵族,母亲是克劳狄皇帝的侄女。虽然他年轻时过着戎马生涯,个性却温和友善,人们在很久以前就异口同声加以赞誉,认为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为了用家族关系来增强政治的联系,两位皇帝分别成为了两位恺撒的父亲。戴克里先以伽勒里乌斯为子,马克西米安收养了君士坦提乌斯,并迫使他们与发妻离异,各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养子。这四位皇帝划地分治广大的罗马帝国:高卢、西班牙和不列颠的防务责成君士坦提乌斯管理;伽勒里乌斯驻守多瑙河两岸,用以护卫伊利里亚各行省;马克西米安管辖意大利和阿非利加;戴克里先自己则保有色雷斯、埃及和富庶的亚细亚地区。每人在统辖范围内都拥有最高权力,四帝共治整个帝国,每一位都随时准备为共治者提供意见或亲临效力。两位身居高位的恺撒尊重两位新皇帝的权威,三位较年轻的君王,都能以感激和顺从他们的再生之父。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发生猜忌的权力之争,团结合作表现出非常奇特的和谐景象,可以比拟为演奏一段协奏曲,完全依靠着首席乐师高明的技巧,引导整个乐曲能够流畅进行。前所未见的重大措施并未立即付诸实施,要等他与马克西米安的联合统治满6年,方始正式推动执行,主要是在这期间不乏重大事件发生。
二、罗马的地位与元老院权力的日趋衰落(303年)
几位接连继承大统的伊利里亚农夫,将处于状况极度恶劣的帝国从僭主和蛮族手里拯救了出来,完成了艰辛困苦的工作。在戴克里先进入统治的第20个年头,就像军队战胜以后举行壮观的罗马凯旋式,罗马用类似的方式庆祝这值得纪念的节日,马克西米安是拥有同等权力的共治者,陪伴在其身边共享殊荣。而两位恺撒曾经征战各地建立勋业,根据元老院规定,成果要归功于父皇对他们的指导和教诲。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的凯旋式(303年11月),比起当年奥勒良和普罗布斯,就规模和华丽而言或许有所不及,然而在其他方面却享有更高的名声和气魄。阿非利加、不列颠、莱茵河、多瑙河和尼罗河这几处边疆,都送来了各自的战利品。最突出的装饰品带有非常独特的性质,那就是波斯战争获胜后,代表着被征服地区河流、山脉和行省的模型,士兵将其抬着走在皇帝的前面。几位被俘的波斯国王的妻妾、姐妹和儿女的画像,构成了一番满足人民虚荣心的场面。然而在后代子孙的心目当中,最重要的一点却不怎么光彩,即这是罗马城最后一次凯旋式,从此皇帝再也没有征服异域,罗马也再不是帝国首都。
罗马在台伯河畔选定的地点奠基以后,由于古代各种典礼仪式和不可思议的奇迹,成为了一个神圣的场所。神祇和英雄的往事,使整座城市的每一角落都显得生气勃勃,而这个世界的帝国早已被奉献给了卡皮托神殿。土生土长的罗马人,能够感受到这份无穷无尽的力量来自古老的祖先,在最早期的生活习惯当中得到发展,后来受到政治方面相关措施的有效保护。政府的形式和所在的位置密切结合,公认两者缺一不可。但是首都的统治权力,却随着征服区域的扩大而逐渐萎缩。其他行省的地位即将提升到与罗马同样的水平,被征服民族获得了罗马公民的身份和权益,即使无法认同统治者的文化和偏好。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古代制度的残余势力和风俗习惯的影响作用,还能保住罗马仅存的尊严。无论是出生在阿非利加还是伊利里亚的皇帝,都尊重这个接纳他们的国家,愿意将罗马当成运用最高权力的法源基础,视之为统治广大疆域的政治中枢。
战争的紧急状况使得君王长驻边疆,只有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两位皇帝在和平时期也定居在行省的城市。这种破例的做法无论出于何种动机,就政策的考量而言都很正确。位于西部的皇帝,大部分时间把宫廷安置在米兰,这座城市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南方,为了观察日耳曼蛮族的动静,显然要比罗马更为方便。米兰很快显现出了皇城的气势,据说这里的房舍数量很多,且建筑优美,人民不仅谦恭有礼而且风度翩翩。主要公共设施是一个竞技场、一所剧院,还有铸币厂和皇宫,以及用马克西米安命名的浴场。柱廊装饰着各种雕像,还建有两道城墙作为双层防卫,更增加了新都城在外表上的美观,与邻近的罗马比较毫不逊色。
戴克里先利用个人的闲暇时间加上东部的富庶,大力整饬位于欧亚交界处的尼科米底亚,此地离多瑙河和幼发拉底河的距离大约相等。为了与罗马的宏伟和尊严相均衡,基于君王的大力倡导和民众的踊跃出资,尼科米底亚不到几年工夫,就完成了非数代时间不能达成的壮观华丽,无论面积还是人口,都是仅次于罗马、亚历山大里亚和安条克的重要城市。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一生戎马倥偬,大部分时光在军营和长途行军中度过,每当公余闲暇时都会回到位于尼科米底亚和米兰的居所,过着安逸的生活。戴克里先统治届满20年时,曾经到罗马参加凯旋式,以前他是否去过帝国都城有待商榷,即使亲临那次盛大的典礼,停留的时间也未超过两个月。他本来应邀到元老院致词,接受执政官的徽章,但由于厌恶都城人民的放纵无礼,突然提早13天离开了罗马。
戴克里先对罗马及首都人士的轻浮放荡表示不悦,并非是一时的率性而为,乃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政治手腕。这位高瞻远瞩的皇帝早已计划出一套新的帝国政治体系,后来由君士坦丁王朝付诸实施。元老院既然把老朽的体制视为神圣,还要行礼如仪加以保存,戴克里先则决心剥夺他们仅剩的权势和尊荣。早在他登基前8年,罗马元老院还拥有最后的崇高地位和伟大抱负,趁着顺应时代和振奋人心的潮流,许多贵族得意忘形地表现了重建共和的热忱。但曾几何时,时过境迁,普罗布斯的继承人撤销了对共和派人士的支持,元老院掩饰愤慨却也无可奈何。马克西米安统治意大利,负责铲除麻烦多过危险的风气,这个艰难的任务最适合他那残暴的性格。对于元老院最有声望的成员,过去戴克里先装出很尊重的模样,现在被他的共治者以莫须有的证据指控犯下秘密谋反的罪行。拥有一座上好的庄园或是一片耕种的田地,都可以当成犯罪的物证。禁卫军在过去对罗马极力压制,现在反而是多方保护,因为素来桀骜不驯的军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即将不再,自然想与元老院的势力结合起来。但是戴克里先采取步步为营的做法,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禁卫军的员额,取消他们具有的特权,职位也由伊利里亚的两个忠诚的军团所取代,分别命名为“约维乌斯军团”和“海克力乌斯军团”,被指定担任皇帝的警卫任务。
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对元老院致命而难以发觉的伤害,其实是从不出席元老院会议造成的必然后果。只要皇帝居住在罗马,元老院虽然受到压制,然而具有的实力仍不容忽视。屋大维以后所有的皇帝,虽有权随心所欲制定法律,但最后还是要得到元老院的批准,古代公民权的模式保存在法律的审查和颁行之中。贤明的君王为了尊重民意,对于共和国行政官员和执政官的言行方面采取优容的态度。君王的威严尽可以在军队和行省显现,等到他们居住的位置离开首都更远,就可把奥古斯都对继承人的告诫置之度外,再不用伪装掩饰自己的行动。行使法庭审判和施政作为的权力时,只要与大臣商量一下,毋须像过去那样咨询元老院的意见。一直到帝国的后期,他们提到元老院时仍能保持相当敬意,议员受到恭维感到沾沾自喜。多少年来元老院一直就是权柄的根源,又是运用权势的工具,如今终于遭到敬而远之的待遇,只落得无疾而终的下场。既然已经与帝国宫廷和权力机构失去任何关联,它就只会被视为一个可敬而无用的古迹。
三、提高君权和建立新制的具体做法(303年)
罗马君王只要看不到元老院和古老的都城,便很容易忘记他们拥有法定权力的来源和属性。比如执政官、卸任执政官、监察官和护民官,基本上就是民选的官职,结合起来构成了共同体的权力,人民也能通过官员的称呼看出共和国的由来。现在这些平民化的头衔已经弃而不用,如果还要用“统帅”和“大将军”的称呼,表明其具有的崇高地位,就要将这个名词赋予更新颖和更庄严的释义,不再是指罗马军队里的将领,而是主宰罗马世界的皇帝。“皇帝”一词原来含有军事性质,现在演变成为使人卑躬顺服的意味。“主上”或“主子”这个常用的口语,最早表示的是隶属关系,并不是指臣民对国君或者士兵对长官,而是自己的家养奴隶对操有绝对权力的主人。如此令人厌恶的含意,难怪早期几位恺撒视为蛇蝎弃而不用。久而久之,后来的君王对这个称呼的抗拒缓和下来,并逐渐感到理所当然。到最后像“我主”和“皇帝”这样的称呼不仅成为阿谀的口头禅,渐渐也出现在法律的条款和纪念物的铭文里面。
崇高的头衔固然可以满足极端的虚荣,但要是戴克里先的继承人还拒绝国王的称号,那倒不是真正的谦让,只是觉得有点难为情罢了。但凡使用拉丁语的地方,比起无数蛮族酋长自称的国王,罗马皇帝的头衔可要尊贵得多。过去罗马的国王源于罗慕路斯,或是来自塔昆文地方的方言。但这个问题在东部的感受跟西部大不相同,早期亚洲的统治者习惯使用希腊语的头衔“巴塞勒斯”或国王,其代表的意义是众人当中最显赫者,它立刻就为东部奴化程度高的省民所引用,很谦恭地用之称呼罗马的君王。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甚至自认具有神明的属性,至少已经僭用了神明的称号,并且传给了他们的继承人基督徒皇帝君士坦丁。不过这种过甚其词的恭维,由于并不代表特定的含义,也就谈不上亵渎神明的意思,只要习以为常,即使奉承得过度让人感觉肉麻的用语,听起来也不过是含混表示敬意而已。
从屋大维时代到戴克里先当政之初,罗马皇帝会屈尊与市民交谈,这时大家为了表示敬重,使用的礼节与对元老院议员以及官吏的没有多大差别。皇帝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穿着紫色长袍或军服,元老院议员的袍服有相当宽的绶带或袍边,骑士阶级的就比较狭窄一点,无论装饰的绶带或袍边都用尊贵的颜色。戴克里先出于自大的心理,或者基于政策的考量,引进了波斯宫廷的气派。他戴上皇帝的冠冕,将其视为皇权的神圣象征,罗马人看到后当然产生反感。当年卡利古拉的装扮只不过是白色的带子上面缀以珍珠再绑在头上,都被视为无可救药的疯狂行为。戴克里先和以后的皇帝全都穿着丝和金线织成的长袍,就连鞋面也镶嵌贵重的宝石,这些则更让人气愤。手续和仪式的增加使得晋见皇帝极为困难,宫中各处通道全部有家臣严密把守,内部的寝宫由机警的宦官巡视,宦官的人数和权势日益扩大,成为专制政体不可避免的现象。要是臣民终于可以面睹天颜,则不论官职大小都应俯伏在地,仿照东方规矩口呼“主上”并且顶礼膜拜。
戴克里先为人非常理性,他一生对于自己以至人民,都有着正确的评估和衡量,很难想象他竟会用波斯的礼仪取代罗马的成规,而这仅是为了满足虚荣的心理。事实上,他自以为摆出高贵的气势,就可杜绝一般人的非分之想:公众难以见到皇帝,皇帝就会减少接触人民和士兵的机会,就不会受到粗暴行为的伤害;何况长期让人听命膜拜的习惯,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人们崇敬的心理。戴克里先就像奥古斯都一样假装谦卑,一直在那里演戏作秀。我们必须承认这两台喜剧表演,还是后者比前者更为高明,看起来奥古斯都也更有人情味。皇帝对罗马世界拥有无限的权力,奥古斯都的目的是要尽量遮盖掩饰,戴克里先则是要全力展现唯恐不被人知。
戴克里先建立新体制的第一条原则是炫耀宫廷,第二条原则是政府分治。他将帝国和行省所属的军事和民政机构,详细地划分为若干区域或部门。如果政府的部门增加,行政效率必然降低,好处是职责功能更为明确。不论改革的利弊如何,都应由创始者负主要责任,新政的成效将由继任者逐渐改善方能获得,在未臻成熟的阶段,不宜事先评论得失。新帝国真正的形象,要等到君士坦丁的统治才会知晓。目前只能先就戴克里先亲自规划的蓝图,描述其最重要的轮廓。他擢升了三个共治者和他一起行使君权,主要是他深信帝国的范围辽阔,一个人的能力不足以应付国家安全的需要。他并不考虑四帝分治是临时权宜之计,反而认定这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大法。按照自认为合情合理的构想,两个年长的皇帝应该头戴冠冕,使用奥古斯都的头衔以示尊贵,并各自选择一位副手及继承人,给予其恺撒的名号。等到两位恺撒接位成为最高统治者,再各选一位继承人出任恺撒,毫无间断地补充新一代的皇帝。
帝国被划分为四个部分,东部和意大利是中枢要地,多瑙河和莱茵河则是动乱边疆,前者需要奥古斯都亲自坐镇,后者交由恺撒治理。军团的力量掌握在四个齐心协力的君王手里,任何人想要连续击败四个强大的对手,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野心勃勃的将领会望而却步。政府的行政方面,两位皇帝以统一的权力管辖整个帝国,法令经过共同会议的核定,由两位皇帝联名签署,随后颁发各行省遵照办理。但即便如此设置多重预防措施,罗马世界的联合局面还是逐渐解体,各自为政的现象愈来愈严重,以致在短短几十年之后,竟会分裂为东罗马和西罗马两个帝国。
戴克里先的体系还有一个重大的缺陷,那就是政府机构的扩大以致支出增多,加重税赋使得人民的生计更加艰难。当年奥古斯都和图拉真的皇室家庭非常简单,由奴隶和自由奴构成,也同样拥有崇高的地位,他们也感到满足。但现在已经完全改变,帝国在不同的地点建立四个规模宏大的朝廷,高居帝座的罗马皇帝为了追求虚荣,一味讲究廷仪的排场和生活的奢侈,要与波斯国王一比高下。众多的大臣、高级官员、一般官吏和各种奴仆,充斥着政府的各级单位,与过去相比人数成倍增加。当时就有人说道:“当征收的比例超过负担能力,行省便会感受到税赋的沉重压力。”从此时开始到帝国灭亡为止,到处可以听到哀鸣和怨恨的声音。
每位作家依据自己的宗教信仰和当时的处境,会分别挑选戴克里先、君士坦丁、瓦伦斯和狄奥多西作为诅咒谩骂的对象,不过他们对沉重赋税的深恶痛绝倒是完全一致,特别是过重的土地税和人丁税,成为帝国末期无法忍受的苦难。有位公正的史学家从相关的论点找出了真相,赋税加重的责任在于皇帝,虽然不是个人的恶行所致,但行政机构的浮滥却难辞其咎。戴克里先是新制度的创始人,统治期间出现日趋严重的过失,局限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他真正受到指责的是因为开创带来祸害的先例,而并非实际对人民的压榨。还有一点要知道,他在国家岁入和支用方面一直本着节约的原则,何况在支付正常经费开支以后,皇帝的金库里还有足够的储备金,可以供应合理的赏赐和国家紧急需要之用。
四、两位君王的禅位及权力分配的争夺(304—305年)
戴克里先在他统治的第21个年头,终于实践了禅位的重大决策。这件出乎意料的事如果发生在两位安东尼皇帝的身上,看起来要自然得多,因为出身的关系,戴克里先在取得和行使王权方面,都没有领受过哲学的教诲。戴克里先为世界创下光荣退位的先例,只可惜后世帝王起而效法者并不多。这也让我们想起查理五世的类似行径,经由一位现代史学家的生花妙笔,使得英国读者都熟悉他的名字。何况两位皇帝的性格还十分相像,政治才能远超过军事天分,品德方面虽大有可议之处,其言行多半也出于做作并非天性使然。查理的逊位颇受时运枯荣盛衰的影响,无法实现心血凝聚的计谋,失望之余他宁愿放弃现有的权力,因为他已无法达成雄心壮志。但戴克里先的统治正处于无往不利的顺境,也并非已击败所有敌人和完成全部计划,才有严肃的态度考虑禅退的问题。无论是查理或者戴克里先,都还没有到达衰老知命之年,前者59岁,后者仅55岁,只是身为君王要过繁忙的生活,长年栉风沐雨从事战争和巡视工作,再加上国事的忧虑和施政的操劳,很容易损害身体健康,因此人未老迈就已衰弱不堪。
虽是朔风扑面、淫雨绵绵的冬季,戴克里先在凯旋式庆典刚结束,就离开意大利绕行伊利里亚各行省向东部出发。恶劣的天候和旅途的劳累,使他感染了慢性疾病,只能躺卧在密闭的轿床,让人抬着缓慢行进。直到夏末(304年)还未抵达尼科米底亚时,病情就已经严重恶化,那年整个冬天他都留在皇宫养病,危急的状况引起了普遍关怀,都是人们出乎内心的真情流露。朝中大臣只能从侍从人员所表现的欣喜和惊惶,来判断皇帝病情和健康的状况。坊间经常流传皇帝崩逝的谣言,只是戴克里先秘而不宣加以隐瞒,因为伽勒里乌斯没有赶来,他生怕发生无谓的麻烦。直到3月1日他才再次公开露面,看起来面容苍白,身体瘦弱,以至和他熟悉的人都认不出来。这一年多他担忧自己的健康和身为帝王的职责,非常勉强地硬撑着,经过痛苦的挣扎之后,现在是该做决断的时刻了。一方面是为了身体的健康,他必须丢开劳心费神的工作,完全放松以便安静养病。另一方面是他身负帝王之责,即使病倒在床,也必须推动庞大帝国的运作。他决定要用光荣的禅退来安享余年,让自己毕生戎马生涯获得的荣誉不再受命运播弄,把世界的舞台让给年轻更有活力的共治者。
禅让仪式在离尼科米底亚3英里外一块开阔的平原上举行(305年5月1日)。戴克里先登上高大的将坛,发表了洋溢着理性和庄严的演说,对聚集在此的民众和军人宣告退位的意图和期望。等他完成仪式便脱下紫袍,在众人关怀的目光中离开,坐上一辆挂着帷幕的车子穿过市区,毫不耽搁地向自己所选的退休地点开去,落叶归根回到家乡达尔马提亚。就在5月1日同一天,马克西米安按照早已制定的协议,也在米兰辞去帝位。甚至早在罗马凯旋式的华丽盛会中,戴克里先就已经思考要辞去政府职务,同时希望马克西米安也遵从他的安排。可能那时马克西米安已有承诺,一定会按照恩主的意思去做,明确保证只要戴克里先提出劝告或做出榜样,无论什么时候马克西米安都会照样步下皇帝宝座。双方曾经在朱庇特神殿的祭坛前面立下神圣的誓词。只是对性格凶悍的马克西米安来说,他平生喜爱权势,既不图眼前的安宁也不求身后的虚名,这种缺乏约束力的誓言到底能发生多大作用?但不管马克西米安多么不情愿,对这位明智的同僚凌驾于自己的威势只有勉强屈服。禅位以后马克西米安立即退隐卢卡利亚的庄园。但以他那样脾气暴躁的个性,不可能长期过平静的生活。
帝国所形成的权力平衡局面,需要戴克里先坚强而富有技巧的手腕才能维持,这是多种不同性格和才能的综合运用。须知当时具备的条件真是千载难逢,两位皇帝之间没有猜忌,两位恺撒也不会产生野心,四位各镇一方的君王追求着共同利益。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退位以后,内部的混乱和倾轧长达18年,帝国发生五次内战,其余时间虽然没有战事,也无法保持平静的状况。敌对的帝王之间充满恐惧和仇恨,各自扩大势力范围,完全不顾臣民死活。
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交出统治权,按照最新的规定,遗留的帝位应由两位恺撒递补,他们同时获得奥古斯都的头衔。君士坦提乌斯年长又资深,以皇帝的尊荣继续领有高卢、西班牙和不列颠,统治疆域广大的行省,能够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个人感到满足没有非分之想。他个性仁慈、宽厚稳健,特别是对人极为和善,受惠的臣民赞扬他的美德,可以和马克西米安的战功以及戴克里先的治术相媲美。君士坦提乌斯保持着罗马君王的谦虚,没有仿效东方的傲慢心态和华丽排场。他以率真的口吻宣称,民心的归向是最宝贵的财产,无论身居帝位的尊荣或面临艰险的情势,他自信能够依赖臣民感恩图报之心,获得他们的支持和援助。高卢、西班牙和不列颠的省民,深知在他的统治下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所以极为担忧君士坦提乌斯皇帝日益衰弱的身体,他有众多年幼的子女,都是第二次婚姻与马克西米安的女儿所生。
个性刚毅的伽勒里乌斯则迥然相异,虽然也可以获得臣民的敬重,却不肯纡尊降贵争取大众的爱戴。他的名声完全来自战功,波斯战争的胜利助长了其傲慢的气焰,他自恃功高蒙戴克里先赏识,就对君士坦提乌斯产生了轻视的心理。要是我们听信某个道听途说的作者发表的论调,就会将戴克里先禅让的起因归之于伽勒里乌斯的威胁。他特别记述了两位君王的私下谈话,后者表现出忘恩负义和桀骜不逊的态度,前者则极为懦弱怕事。但这种空穴来风的轶事传闻,从戴克里先的性格和行为来看毫不相符,但不论退位基于何种意图,要是对伽勒里乌斯的作为感到危险,以戴克里先的明智和见识一定会制止可耻的争执,在他光荣掌握皇权的时候,而绝对不会在羞辱的状况下自动禅让。
君士坦提乌斯和伽勒里乌斯登基成为奥古斯都后,接着要选出两位恺撒递补空位,使得帝国的体制保持完整。戴克里先诚挚地渴望退出世界的舞台,伽勒里乌斯娶了他的女儿,自然就会支持他的家族和他托付的帝国。戴克里先对此毫不犹豫,就把大家所羡慕的推选大权,以功勋卓越为由授予了伽勒里乌斯。这重大的决定没有询问西部两位君主的意见,也没考虑他们的利益和意图,特别是这两位都有成年的儿子,可以视为递补空缺的最佳候选人。失势的马克西米安只能生闷气,不足为惧,温和的君士坦提乌斯虽然无畏于危险,但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让无辜的黎民受到内战的摧毁。
然而伽勒里乌斯推选的两位恺撒缺乏才干和功勋,本身也不是重要人物,只能说是出于个人野心的驱使而已。第一位是达扎,后来被称为马克西明,这位毫无处世经验的年轻人是伽勒里乌斯的外甥,从举止和谈吐得知只受过启蒙教育。他被戴克里先授以紫袍拔擢至恺撒的高位,负责统治埃及和叙利亚,这让他自己和全世界一样感到惊奇不已。另一个是忠诚的家臣塞维鲁,他沉溺于玩乐而且才能不足以负起重任,被遣往米兰接受马克西米安不愿放手的恺撒服饰,以及所统治的意大利和阿非利加。按照制度的架构,塞维鲁理应承认西部皇帝的最高权力,然而他只听从恩主伽勒里乌斯的指示。伽勒里乌斯的统治区域从意大利的边界绵延至叙利亚的边界,现在加上他栽培的两个恺撒,势力范围是帝国四分之三的疆域。同时他知道君士坦提乌斯即将去世,所以罗马世界的主子只剩下他一人。我们相信他的内心对未来的君主会有安排,以确保自己从公众生活退隐之前,会完成20年光荣的统治。可为时不过18个月,两次突如其来的变革使伽勒里乌斯的雄心壮志全部付诸东流。他想兼并帝国西部各行省的企图最终导致了君士坦丁的称帝,这给他带来不利的结局,同时马克森提乌斯的叛乱使他失去了意大利和阿非利加。
五、君士坦丁的身世人品及继位始末(274—306年)
君士坦丁的声誉受到后世子孙的重视,平生的事功有非常详尽的记载。他的出生地就跟他母亲海伦娜的身世一样,是文学和举国争论的主题。根据传说海伦娜的父亲是英国国王,事实上她只是一个客栈老板的女儿。有人说她是君士坦提乌斯的侍妾,我们要为她的婚姻合法性提出辩护。君士坦丁大帝很可能生于达契亚的纳伊苏斯(274年),他的家庭和这个以从军为业的行省里的众多家庭一样,君士坦丁很少有机会靠正规教育提升心智与才能。
大约18岁那年,君士坦丁的父亲擢升恺撒的高位(292年),随着喜事而来的就是父母的离异,皇家联姻的光彩使君士坦丁备受羞辱和伤害。他并没有随着君士坦提乌斯去西方,而是留在戴克里先的麾下,在埃及和波斯战争中表现极为英勇,逐渐升到一等护民官。他身材高大,不苟言笑,对体育和军事项目都很精通,战时英勇无畏,平时对人友善。在他一生的作为当中,始终充沛着年轻的进取精神,又能以审慎的节制加以调和;他拥有旺盛的企图心要全力达成,同时又保持冷静和自律的习惯不受物欲的诱惑。他受到民众和士兵的爱戴,被称为最有资格的恺撒候选人,这样一来激起了伽勒里乌斯对他的猜忌。虽然为了避免物议,不能采取公开的暴虐行为,但一位专制君王要想在暗中痛下毒手,还是防不胜防,这使得君士坦丁的处境更为危险。焦灼的父亲不断来信要求跟儿子见面,并表现出极其热切的期望。伽勒里乌斯想出各种借口尽量拖延,然而对于共治者这非常自然的要求,却也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更不能使用武力加以拒绝。虽然同意君士坦丁前往的命令已经被批准,但皇帝还是随时可以收回成命。君士坦丁费尽心机终于成行,连夜离开了尼科米底亚的宫廷,运用各地的驿站经过比提尼亚、色雷斯、达契亚、潘诺尼亚、意大利和高卢,在民众喜悦的欢呼声中抵达布伦港口,那个时刻等待他的父亲正准备登船前往不列颠。
这次远征行动轻松赢得对喀里多尼亚蛮族的胜利,这成为君士坦提乌斯在位期间最后的功业。306年7月,他在约克的皇宫崩殂,此时离他接受奥古斯都的头衔才15个月,而擢升至恺撒的高阶则已有14个年头。去世以后君士坦丁立即接任其位。父死子继的观念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若干处理私人财产的原则,已经转用到国家主权上面。这位英名盖世的父亲将受人尊敬的功勋、民众的希望,以及在感情和地位方面所产生的影响力,全部都传给了自己的儿子。看起来合情合理的做法真是势不可当。帝国西部军队的精英分子随着君士坦提乌斯到不列颠,增援的地方军队是一大群阿勒曼尼人,他们全部听从世袭酋长克罗库斯的命令。君士坦丁的拥护者不断开导麾下的军团,要他们了解到表达意见的重要性,保证驻防不列颠、高卢和西班牙的军队有权推举候选人。他们问所有的将士要是有两位人选,一位是敬爱的皇帝的那个够资格站在队伍前面的儿子,选他可以得到无上的荣誉;另一位是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只会感激他那东部的皇帝把西方的军团和行省交到他手里,这样的选择就会带来屈从的羞辱。请问还有什么迟疑不决之处?同时他向大家暗示君士坦丁具有感恩和慷慨的美德,得到应有的显赫地位后一定不会让拥戴他的军队失望。
一直等到大家用奥古斯都和皇帝的称号向他欢呼时,颇富心机的帝王方始出现在军队的面前。君士坦丁渴望的目标是帝位,这还不完全是野心的问题,因为这才是安全的保证。他对伽勒里乌斯的性格和情绪非常了解,深思熟虑后,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得掌握统治权。表面上他装出坚决反对的模样,就是为了证明他毫无意愿公然篡夺,一开始并没有屈从军队的拥立,直到他把这些状况写在信里,立刻派人送给位于东部的皇帝,才正式接受军队的恳请登基称帝。君士坦丁将他父亲去世的噩耗报告皇帝,用谦恭的口吻提到他具有合法的权利,而且表示非常的遗憾,在挚爱他的军队的坚决要求之下,不容许他运用正常合于规定的方式继承皇位。伽勒里乌斯最初的反应是感到惊讶和失望,他向来无法控制自己火爆的脾气,大声威胁要把信件和使者全部丢进火里,但等他想到对于战争没有获胜把握时,怒气才慢慢平息下来,再深入衡量对手的个性和实力,决定接受君士坦丁留给他的台阶,同意由他赐给继承人最高的恩惠。伽勒里乌斯既没有指责也没有批准不列颠军队的推选,只是默许过世同僚的儿子统治阿尔卑斯山以北的西部地区,授予其恺撒的头衔,在罗马皇帝的位阶中列为第四,空出的奥古斯都留给了深受自己赏识的塞维鲁。帝国的和谐得以保持。君士坦丁掌权后,只有耐心等待机会,期望能够获得最高的权柄。
六、马克森提乌斯的施政与造成的混乱(306—312年)
虽然罗马帝王不良的癖好引起过很多罪行和惨剧,但能够发现他们偶尔的善举也是一桩乐事。君士坦丁在位第六年到奥顿巡视,不仅豁免了积欠的贡金,并根据臣民的确实数量按比例核定的丁口数,将2.5万人减少到1.8万人。然而从君王对人民所施的恩惠来看,毫无疑问地证明了当时社会的惨状,税赋的本身和征收的方式都是让人难以忍受的重负,横征暴敛的结果是陷民众于绝望的处境。奥顿也和其他地方一样,大部分田园无人耕种,很多省民不是远走高飞就是投身为盗,不愿负担沉重的社会责任。这位爱民如子的君王采取的慷慨行动,不过是针对行政法规制定的各项要求,稍为纾解一下过于严厉的条文而已,而实际上所有的规定皆因需要而设,让人没有选择的余地。要是撇开处死马克西米安这件事有欠公道,那君士坦丁在高卢的统治,当真是其一生当中施政最为仁慈宽厚的时期。他勇敢进取,西部的蛮族对其极其忌惮,行省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免受入侵之苦。有一次对抗法兰克人和阿勒曼尼人的战役赢得重大胜利,他下令将被俘虏的王侯丢到特里夫的竞技场去喂野兽,民众看到用残酷的手段对待蛮族头目不禁大乐,历史上很少发现这般违反人道和败坏法律的行为。
君士坦丁的善举在马克森提乌斯恶行的衬托下,显得更为突出。高卢行省就当时的条件尚能享受幸福的生活,而意大利和阿非利加却在可鄙又可恨的暴君统治之下呻吟不已。热衷谀媚奉承的无耻小人经常把失败者贬得一文不值,将全部光荣归于获胜的对手。连喜欢揭发君士坦丁隐私和过失的作家,都认定马克森提乌斯为人残酷、贪婪而放荡。他靠在阿非利加镇压微不足道的叛乱获得大量钱财,总督和少数追随者遭到处决,整个行省因他们的罪名而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苦难,人烟繁盛的城市像是锡尔塔和迦太基,以及其他面积广大的丰饶疆土,都受到刀兵和战火的摧毁。滥杀无辜的胜利带来的是肆意而为的法律和审判,阿谀者和告发人像一支无敌大军开进阿非利加。富贵的家庭很容易被安上谋叛的罪名,他们之中即使有人能得到皇帝的宽大发落,最轻的惩罚也是籍没财产。为了炫耀平定叛乱的伟大胜利,马克森提乌斯用壮观的凯旋式加以庆祝,把一个罗马行省的战利品和俘虏,毫不留情地展现在民众眼前。首都的状况和阿非利加一样值得同情,罗马的财富像是填无底洞一样用以供君王挥霍无度的开支。他的税务大臣完全在运用抢劫的手法,整个统治期间,首先以“乐捐”的名目向元老院的议员敛财,后来胃口愈来愈大而且借口也愈来愈多,像是作战胜利、婚丧喜庆,甚至皇室荣典都按比例要臣民加倍奉献。
马克森提乌斯就像所有古往今来的暴君一样,受到元老院难以平息的仇视和嫌恶,主要原因是元老院拥戴他登上宝座,接着支持他对抗强敌,然而他对元老院的慷慨和忠诚却毫无感恩之心。他的猜疑忌恨使得元老院议员们性命难保,有些受害人的妻女不知羞耻的行为,倒是能满足他的肉欲。照理说成为君王的情人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一旦他的劝诱无效就会使用暴力,有个使人难忘的例证,一位贵夫人为了保持贞节宁愿自杀而死。马克森提乌斯只尊敬军人而且极力争取他们的好感,罗马和意大利到处都是武装军队,他纵容他们喧嚣和暴乱的行为,就是抢劫和杀害无力反抗的平民也不会受到任何惩处。皇帝自己的胡作非为助长了军队伤天害理的作风。马克森提乌斯经常从元老院议员手里夺取他们的庄园或美丽的妻子,赐予给军队受到他赏识的人员。像这样道德沦丧的皇帝无论平时或战时都无法治理国家,虽然可以用钱买到支持,但还是难以获得军队的尊敬。他的傲慢也像其他恶行一样令人憎恨。他过着怠惰而奢华的生活:不论位于宫殿的高墙之内,还是在邻近的萨路斯特花园,都不断听到有大声奉承说他是唯一的皇帝,其他的君王不过是他的部将用来防守边疆的行省,好让他在首都不受干扰享用荣华富贵。罗马人长久以来怨恨君主远离都城对他们不加理会,但马克森提乌斯6年的统治期间,皇帝近在咫尺却使他们感到无尽的懊恼。
君士坦丁认为马克森提乌斯的作为让人厌恶,罗马人民的处境确实值得同情。不过世人没有理由认为他会运用武力解决这些问题,他之所以能够控制自己的野心,完全是基于审慎的考虑而并非正义的要求,反倒是那位意大利的暴君竟敢激怒强大的敌人。马克西米安亡故以后,按照惯例,他的头衔被撤销,原来的雕像也被推倒在地。马克森提乌斯,这个生前迫害过他后来又将他抛弃的儿子,装出一副思念不已的孝心,说要采取报复行动,把所有树立在意大利和阿非利加用来推崇君士坦丁的雕像立即销毁。明智的君士坦丁不想挑起战争,他充分认识到战争执行的艰辛和难测的后果,只好不理会对方侮辱的言词,准备采用温和的谈判方式来解决双方的分歧。但是后来他发觉这个意大利皇帝已有极具敌意和野心的计划,才逼得他不得不用武力自卫(312年)。
马克森提乌斯公开宣称他对整个西部帝国拥有统治权,着手准备了一支非常强大的兵力,从雷提亚侵入了高卢各行省。虽然他不期望东部奥古斯都李锡尼会给他任何帮助,却一厢情愿地以为伊利里亚的军团在收到他所送的重礼以后,会为慷慨的承诺所打动,抛弃西部君王的旗帜归顺到他麾下效力。君士坦丁的反应十分迅速,他仔细衡量了当前的状况,立即采取了果敢的行动。他私下接见了打着“元老院和人民”旗号的使者,来使恳求他从万民唾弃的暴君手里拯救罗马。他接着召开会议,听到胆怯的意见一概置之不理,决定阻止敌人的进袭,先把战争带到意大利的腹地。
七、西部君王进军罗马击败无能的对手(312年)
征战之事素来危机重重却也能带来无上的光荣,前两次入侵意大利以失败收场,君士坦丁的前途危机重重。意大利由老兵组成的军队尊敬马克西米安的名气,才在他的儿子手下参加这两次作战,现在得到荣誉也获得了好处,所以不会产生异心,出现背叛的行动。马克森提乌斯知道必须拥有禁卫军,才能稳固他的宝座,因此将禁卫军扩大编制到以往的规模,把从意大利应召服役的人员全都拨补进去,组成了8万人的强大军队。征讨阿非利加叛乱的时候,他也曾征召4万摩尔人和迦太基人加入,甚至西西里也提供了相当比例的军队,马克森提乌斯的总兵力达到17万名步兵和1.8万名骑兵。意大利的钱财要用来供应战争所需的经费,他在邻近的行省被征集大量谷物和各种补给品,这些地方已落到民穷财尽的地步。
君士坦丁的总兵力是9万步兵和8000名骑兵。由于皇帝已率军出征,因此对莱茵河的防务应该特别注意,意大利远征队伍不得超过总兵力的一半,要避免内战给公众安全带来极大的危险,所以他只率领了4万人马出征,面对至少比他多3倍兵力的敌人。
罗马的军队不敢面对战争的危险,都安置在安全距离以外过着毫无训练的太平生活,所以整体战力变得衰弱不堪。他们早已习惯在罗马剧院和浴场里混日子,根本不愿到战场去打仗。老兵已忘记武器的操练方式,也毫不在意战争的各项准备工作;至于新征的兵员对此更是一窍不通。反观高卢的军团则能吃苦耐劳,长期防卫帝国边疆对抗北方蛮族,经常执行各种艰难困苦的任务,所以成为了英勇善战且纪律严明的劲旅。就领导者的状况来看,也像军队一样有极大差别:马克森提乌斯听到谄媚的言辞就会异想天开,认为征服敌人易如反掌,等他发现自己习于安乐,不能忍受战阵的危险,更不懂军戎之事,雄心壮志便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君士坦丁从幼年开始,就在战争的行动和军事的指挥中磨炼出了坚忍无畏的毅力。
当年汉尼拔从高卢进军意大利时,居住在当地的野蛮民族绝不会平白让正规军通过,逼得他不得不在山区打开一条通路。阿尔卑斯山虽是难越的天堑,但还是要用人为的工事来加强,他构筑的堡垒花费了许多人力和财力,有的地方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能控制所有进入平原的通路。现在来看意大利这个区域,撒丁尼亚国王根本不用担心会有敌军能够侵犯他的国土。但在过去,将领要想穿越崎岖曲折的通道,似乎没有多大的困难和阻碍。君士坦丁在位时期,山区的农民已接受外来文化成为顺服的臣民,广大乡土储存的粮食非常丰硕。罗马人修建的公路通过阿尔卑斯山,这真是惊人的巨大工程,在高卢和意大利之间开放了多条运输路线。君士坦丁使用行经科蒂安啯阿尔卑斯山的通道,现在这座险峻的高峰被称为森尼山。他率领军队经过一番努力,在马克森提乌斯的宫廷尚未得到他离开莱茵河的消息前,就已先行进入了皮德蒙特平原。萨苏是位于森尼山麓的城市,四周建有城墙,派驻有相当数量的守备兵力以阻止北方的入侵者。君士坦丁的大军认为没有必要花费很长时间进行围攻,就在抵达萨苏的当天对着城门实施了火攻,架起云梯爬上城墙。发起突击的同时还用各种弩机发射大量抛石和箭矢,士兵手执刀剑进入防壁,守备军队大半被斩杀。君士坦丁下令扑灭战争引起的大火,使萨苏逃脱全毁的命运。
距离萨苏40英里的地方,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开打。马克森提乌斯的部将指挥兵力强大的军队,集结在都灵平原,其主力是一支重装骑兵军队。自从罗马军营的纪律废弛以来,作战不再仅凭血肉之躯的勇气,而是从东方国家学到恃兵甲之利的观念,士兵将马匹和自己都披上全副铠甲,非常巧妙地将关节处接合起来,避免妨碍身体的活动。从外表看起来这种重装骑兵好像没有敌手,冲锋陷阵可说是无坚不摧,将领通常将他们排成出击纵队或楔形阵式,形成攻坚的矛头或者用在分散的侧翼,他们自夸可以轻易击溃君士坦丁的军队。幸好君士坦丁有前例可循,他采用当年奥勒良在同样状况下采取的守势作为,否则对方运用重装骑兵的计谋可能会得逞。君士坦丁非常巧妙地部署兵力,事先安置阻绝设施,敌人的骑兵纵队不能发挥冲击威力,再用分别歼灭的方式使陷入阵式的骑兵无法脱身。马克森提乌斯的军队在溃乱当中向都灵奔逃,城中居民将城门紧闭拒绝败军进入,只有少数人员保全了性命。君士坦丁仁慈地对待都灵,称赞他们高举义帜的行为,然后率军进入米兰的皇家宫殿。从阿尔卑斯山到波河之间,意大利所有的城市全部承认君士坦丁的权威,热心参与解救罗马的大业。
从米兰到罗马,不论是走埃米利亚斯大道还是弗拉米尼亚大道,行军都非常方便。但君士坦丁不能马上前往击灭暴君,为了审慎起见,他必须先对付在意大利的另一支敌军。因为这支军队以其所处的位置及其实力,既可以在侧面威胁君士坦丁大军的前进,亦可在他前往罗马对阵之际,截断后方的补给线和退路。卢里修斯啯蓬佩阿努斯是勇气和能力都高人一等的将领,负责守备维罗纳,他将所有的军队配置在威尼提亚行省。他听到君士坦丁向他进军的消息后,立即派遣了一批骑兵去迎战,结果在布雷西亚附近被击溃,高卢的军团一路追击到维罗纳的城门。
君士坦丁睿智的头脑很快就认清了当前的状况,他知道围攻维罗纳的重要性,也了解困难所在。整座城市只有一条对外的道路,经过狭窄的半岛通往西方,其他三面都为阿迪杰河环绕,湍急的河流贯穿威尼提亚行省,可以使被围的城市获得人员和粮食的充分供应。君士坦丁经过几次不太成功的尝试后,终于在离城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找到了一处渡河点,这里河流的水势比较平缓。君士坦丁率领军队渡河后,环绕维罗纳建立起坚固的工事,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他鼓舞全军士气不断发起攻击,蓬佩阿努斯孤注一掷的出击遭到驱退。这位坚毅的将领安排好防务、加强守备军队的实力,秘密地逃出了维罗纳。他的擅离职守不是贪生怕死,而是顾虑到整个城市和民众的安全。经过不屈不挠的努力他又集结了一支军队,要与君士坦丁在战场上决一雌雄。蓬佩阿努斯的策略是如果君士坦丁固守在围城的防线之内,他就与守城的军队配合发起内外夹击。
皇帝非常注意当前的动态,知道这支强大的敌军将要迫近后,留下部分的军团继续围城,亲自率领无论在勇气还是忠诚方面都让他深为倚重的军队,前去迎战来势汹汹的敌手。高卢军队最常用的作战方式,是将军队部署成两线配置。但君士坦丁认为敌军的人数拥有绝对优势,遂变更部署减少第二线的兵力,延伸第一线的正面,使整条战线在长度上能与敌人保持适当的比例;经过调整,由老兵组成的连队更能发挥战力,而无惧敌人从侧翼展开的包围,后来证明这是取得胜利的决定性因素。会战在接近黄昏之际开始,双方坚持原有的战线寸步不退,整夜在激战中度过,将领的指挥已经没有施展的余地,胜负完全依仗士兵的勇气。在晨光的照耀之下,战争向着有利于君士坦丁的方向发展。这场大屠杀使得成千的意大利人伏尸原野,蓬佩阿努斯也战死沙场,维罗纳立即无条件开城投降,守备军队全部成为战俘。其部将向君士坦丁祝贺胜利,附带发了一阵牢骚,抗议君王没有善尽指挥官的职责,竟然表现得比部下还要勇敢。说话的语气虽然带有指责的意味,已经到鲁莽的程度,但这奉承的表态连最猜忌的君王听入耳中也感到受用。大家恳求君士坦丁在未来的作战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轻易涉险,因为他身系罗马和帝国的安危。
君士坦丁在战场上表现出了指挥能力和作战勇气,而此时意大利的君王却好像是蒙在鼓中,不知道内战的灾难和危险已蔓延到其领土的中枢地区。马克森提乌斯还是寻欢作乐不理国事,隐瞒军事失利的消息不让公众知晓,他用毫无根据的信心欺骗自己,不敢面对现实,想就此拖延下去,这只会让问题更加恶化。君士坦丁的快速进军还是没有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安全即将面临致命的危险。他一直自我吹嘘,说凭着他的慷慨大方和罗马的威名,已经解决过两次敌军的入侵,现在可以用同样的方式驱退高卢叛变的军队。原来在马克西米安麾下服务的那些深具作战经验和能力的军官,不得不告诉这位软弱消极的皇帝,马上就要大祸临头,逼得他提高警觉不能再醉生梦死;他的下属还在敦促他要鼓舞剩余军队的勇气,才能避免自己陷入灭亡的命运。马克森提乌斯的作战资源,无论是人力或财力都很充足,禁卫军要想保持强大的实力,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安全,就得跟他采取一致的行动和目标。因此第三支军队很快编成,兵员数量比在都灵和维罗纳两次会战的损失还要多出很多。
但这位罗马的皇帝毫无领军作战的意愿,对于军旅事务完全外行,担心战斗带来的危险以致惊惶不已。他的畏惧还带有迷信的成分,对于各种征兆和预言都非常在意,根据四处听到的谣传,他知道君士坦丁好像已经威胁到他的生命和帝国,因此即使再胆怯也要鼓起勇气,最后他只得亲临战场。他已经无法忍受罗马人民对他的藐视,竞技场到处能听到愤怒的喧嚣,暴民围住皇宫大门,指责懒惰的君主是个胆小鬼,大声赞扬君士坦丁无畏的精神。马克森提乌斯在离开罗马之前,特别请求西比莱神谕给他指示。这些古代预言的守护者虽无法通晓命运的秘密,却也精通解释神谕的各种技巧。针对当前的状况给他模棱两可的预告,不论战争的结局如何,都可以保持神谕的令名于不坠。
君士坦丁的行军极为敏捷,可以说跟首位恺撒快速征服意大利不相上下,这不是违背历史真相的奉承话,因为从维罗纳投降到最后战争结束(312年10月),只花了短短58天时间。君士坦丁一直担忧,就怕暴君听信劝告后产生畏惧心理;或者基于审慎的打算,不敢冒险进行堂堂正正的决战,龟缩在罗马城内坚守到底。他有充足的粮食可以防止饥荒的发生,君士坦丁则无法打持久战,若处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下,则必须运用武力毁灭帝国的首都,如此他就算获胜也会失去最宝贵的报酬,更何况解救罗马还是打内战的动机和最重要的借口。
等他抵达距离罗马大约9英里路时,一个名叫萨克萨啯鲁布拉的地方,他发现马克森提乌斯的军队已完成列阵,准备与他决战,心中真是又惊又喜。敌军的正面向两翼延伸出很长的距离,横跨广阔的平原,多层纵深直达台伯河边,可用来掩护后卫,也会对撤退行动形成阻碍。根据后来的各种资料显示,君士坦丁部署兵力的技巧极为高明,他选择了最显眼也是最危险的位置,使旌旗招展的军队可以将他的行动看得非常清楚。他亲自率领骑兵向敌阵发起冲锋,这次雷霆万钧的攻击决定了战争的胜负。马克森提乌斯的骑兵军队主要是由穿铠甲的重骑兵以及摩尔人和努米底亚人的轻骑兵所组成。高卢的骑兵比重骑兵灵活也比轻骑兵坚韧,凭着骁勇善战的精神把后两者打得大败而逃。马克森提乌斯的骑兵在两翼崩溃以后,使得步兵的侧翼失去掩护,缺乏军纪约束的意大利士兵抛弃了连队标志,不顾一切地向后逃走,对于平素痛恨的这位暴君毫无畏惧之心。禁卫军知道自己做出的恶行不会得到赦免,就拼死进行困兽之斗。虽然经验丰富的老兵还能奋勇作战,但还是无法挽回劣势只能光荣战死,他们并没有退后一步,尸体散布在原有的战斗位置上。
整个战场一片混乱,马克森提乌斯丧失斗志的军队被冲锋陷阵的敌人在后面追赶,上千人投身到台伯河水深盖顶的急流之中。皇帝自己想经由米尔维亚桥退回城市,但群众拥塞在一条狭窄的通道上面,夺路之际他受拥挤落入河里,身上的沉重铠甲让他很快溺毙,尸体陷入很深的淤泥里,第二天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等到把他的头颅展示在人民眼前时,才让大家感到真正获得解救,同时提醒罗马人民接受君士坦丁赐给他们的恩惠。大家带着忠诚和感激的心情向他欢呼,祝贺皇帝凭着智勇双全的才华,获得了一生当中最光荣的胜利。
八、东西两个帝国的结盟以及宫廷恩怨(313—314年)
君士坦丁在进军意大利之前,为了确保与伊利里亚皇帝李锡尼的友谊,要他至少严守中立,并答应将自己的妹妹君士坦提娅嫁给他,婚礼拖延到战争结束才举行。两位皇帝在米兰会晤交换意见(313年3月),目的是借着通婚和利益来巩固双方的联盟,就在公开祝宴进行之际,他们却不得不立即分开:法兰克人入侵,君士坦丁必须赶赴莱茵河;东部恺撒马克西明的敌意表现,也需要李锡尼亲身前往处理。
马克西明与马克森提乌斯成立有秘密联盟,前者并没有因为马克森提乌斯的下场而丧失勇气,反而决定要以内战来赌上自己的命运。马克西明在隆冬之际离开叙利亚前往比提尼亚的边界,这时天候酷寒,而且道路崎岖难行,很多人员和马匹倒毙在深雪之中,道路也被连绵的降雨冲毁;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他不得不把沉重的辎重和行李留在后面。他率领一支战力强大能够发起奇袭的军队,经过额外加倍的努力,在李锡尼的部将通报他带着敌意而来的消息以前,就已经跨过了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拜占庭在围攻下只坚持11天就向马克西明投降了。赫拉克利亚的城墙把他的大军阻挡了几天,等他一夺取这座重要的城市,就从获得的消息中得知,李锡尼已经在距离自己只有18英里的地方扎营。双方协商但没有任何结果,其间两位君王都想方设法收买对方的人员,但最后只有诉诸武力解决。
东方帝国的皇帝指挥一支纪律不佳且老兵甚多的军队,大约有7万人马;李锡尼麾下只有3万伊利里亚人组成的军团,所以从开始就受到优势敌军的压力,但凭着他的军事素养和军队的英勇善战,赢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313年4月)。马克西明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拼命逃走,比起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行为,变化之大真是让人为他感到不值。24小时之内,他面无人色,全身颤抖,失去皇家的佩饰和排场,回到了尼科米底亚的皇宫,从他吃败仗的地方到这里只有160英里。亚细亚的财富尚未枯竭,虽然精锐的老兵军队在这次行动中全部丧失,但他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仍旧可以运用权力从叙利亚和埃及征集大量兵员。然而他在遭到沉重的打击以后,只活了两三个月便在塔尔苏斯过世;后来有很多传言,说他是在失望之余伤心而死,也有人认为他是被毒毙或遭天谴。像马克西明这样无才无德之人,死后根本没有人会为他哀悼或悲伤,东方各行省对于能够避开内战的摧残而感到庆幸不已,欣然接受了李锡尼的统治。
死去的马克西明留下了八岁的儿子和七岁的女儿,他们幼小的年龄会获得别人的同情,但李锡尼毫无怜悯之心,对他的仇敌绝不放过,一定要斩草除根。处死年轻又可怜的塞维里努斯,无论从策略或报复来说都没有必要;李锡尼从来没有受到这个对手的父亲施加的伤害,塞维鲁的统治时期很短也没有什么作为,领地处于帝国的边陲早已被人遗忘。李锡尼杀害坎迪戴努斯,更是丧心病狂和忘恩负义的行为。这位青年是伽勒里乌斯的私生子,他的父亲是李锡尼的朋友和恩主,因为认为他太年轻没有能力保住头上的皇冠,才把帝位传给李锡尼,希望新君能够感恩图报并且保护自己唯一的儿子,让他过着安全而富贵的生活。坎迪戴努斯满20岁的时候,虽然没有功绩和野心,但只在生日那天摆出了皇家的排场,李锡尼就因此产生猜忌的心理。甚至连戴克里先的妻女,也成为他极端暴虐行为下最无辜也最显赫的牺牲者。
戴克里先将恺撒的头衔赐给伽勒里乌斯时,也把女儿瓦伦丽娅许配给他当妻子。她经历一生的荣华富贵和颠沛惨痛,真是一部悲剧的最佳题材。瓦伦丽娅是位善尽本分的妻子,自己无出,就不顾别人在背后指点,将丈夫的私生子当作自己的骨肉,如同亲生母亲那般,慈祥地对待坎迪戴努斯,非常关心他的生活。伽勒里乌斯去世以后,继位的马克西明垂涎她庞大的产业和诱人的姿色,想要人财两得。虽然自己的妻子还健在,但他很快根据罗马的法律把她休掉,只为尽快满足自己难以克制的情欲。瓦伦丽娅是皇帝的女儿,也是另外一位皇帝的孀妇,知道已经无法自保,只有用很缓和的语气,向马克西明派来求亲的人表明自己的立场:“就算是礼法允许一位妇女,可以得到合于她的身份和地位的第二次婚姻,但在她丈夫尸骨未寒之际就接受求婚,实在不能算是正当的行为,何况她的丈夫还是求婚者的恩主。现在她的心情还很悲痛,仍旧穿着丧服。她还要再明白地表示,一个男人为了得到新欢,毫无情义地将忠诚而且深爱着他的发妻休掉,那么她对于他的人品真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马克西明遭到拒绝后因爱生恨,证人和法官都受他的支配,罗织罪名将瓦伦丽娅告上法庭,她的名誉受到诋毁,平静的生活被破坏无遗。受到犯下通奸罪的不实指控,她的产业被没收充公,侍候她的宦官和家仆受到了最不人道的酷刑。有几位无辜且受人尊敬的贵妇,出于友谊帮她说公道话却因而被杀。皇后本人和母亲普丽斯卡被判处流放,从一个城市赶到另一个城市,受到无尽的羞辱,后才被监禁在叙利亚沙漠一个偏僻的村庄,等于把她们的羞耻和苦难公开展示在东方的行省面前,然而过去的30年间她们曾在这里享尽皇室的尊荣和富贵。
戴克里先用尽办法想要减轻女儿所受的苦难也没有效果。他把帝位给予马克西明,期望能够得到应有的回报,他提出恳求,希望能让瓦伦丽娅到萨罗纳过退休生活,可以给病痛在身的父亲送终。因为他再也无法对接位者形成威胁,祈求只得到了冷淡的答复完全不被理会。傲慢的马克西明在心理上得到满足,因为戴克里先现在是一个哀告者,他的女儿已经成为饱受折磨的罪犯。
马克西明死亡以后,两位皇后的命运像是苦尽甘来。社会大乱,使得看守的警卫放松了警觉,让她们很容易逃出放逐的地方,经过一些人士的帮助,尽量隐藏行迹赶到李锡尼所在的宫廷。李锡尼统治初期对于年轻的坎迪戴努斯还很礼遇,使得瓦伦丽娅私下感到欣慰,觉得是因为她们的缘故,让自己的养子也能受惠。但美好愿景转瞬变成晴天霹雳,坎迪戴努斯惨遭杀害,血染尼科米底亚的宫廷,让她知道接替马克西明王座的人,是更为心狠手辣的暴君。瓦伦丽娅为了自己的安全和母亲一起匆忙逃走,在东部的行省漂流了15个月,穿着平民的衣服掩饰自己的身份,但最终还是在帖撒洛尼卡泄露行踪,遭到逮捕后立即处斩,就连尸体都被丢进大海。世人看到令人伤感的一幕,怕同情的言行引来军警的迫害,只有压下心中愤愤不平的怒气,认为戴克里先的妻子和女儿不该得到这种尸骨无存的下场。我们也为这场惨剧感到惋惜,既没有发现她们的罪行,也不知道李锡尼为何如此残忍。更让我们无法理解的是,他明明可以用秘密或者正当的方式进行报复却仍要采用这种手段,难道那样做就不能令他感到满足?
九、盟约的破裂以及双方交战的过程(314—315年)
罗马世界的东西部现在为君士坦丁和李锡尼所平分,前者是西部的主人,而后者统治东部。大家期望这两位征服者不要再发起内战,能因私人情谊和公开盟约的联系,克制内心更进一步的野心,至少也要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马克西明死后一年,但两位胜利的皇帝就开始相互对抗(314年)。表面看来君士坦丁才华横溢又胸怀大志,好像他是先动手的侵略者,但事实上,阴鸷狡诈的李锡尼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历史留下的蛛丝马迹不难表明,他在煽动一场阴谋活动来对付与自己结盟的亲人。君士坦丁不久前把妹妹安娜斯塔西娅许配给巴西安努斯,一位贵族子弟而且家庭富有,然后君士坦丁将他擢升为恺撒。按照戴克里先设立的政府架构,接下来就得把意大利或者是阿非利加交给巴西安努斯治理,但应许的封地在执行时受到延误,要不就是状况跟过去不同,总之实际已经出现变化。
这样一来,巴西安努斯获得尊荣应该可以巩固他的忠诚,现在反而产生了离间的作用。他的任命要得到李锡尼的同意才能批准生效,这位手段高明的君主立刻派出自己的密使,与新上任的恺撒建立起秘密而危险的通信联系,挑起他不满的情绪,劝他要为自己打算,因为他不可能得到君士坦丁公正的对待,所以必要时即便使用暴力亦在所不惜。机警的皇帝在叛徒安排妥当快要动手之前,发觉了整个阴谋活动,然后严正宣布断绝与巴西安努斯的亲戚关系,剥夺其恺撒的皇室位阶和头衔,对他的谋叛和不忠处以应得的刑责。这时巴西安努斯已逃到李锡尼的国土寻求庇护,君士坦丁要求引渡这个嫌犯,傲慢的李锡尼加以拒绝,断然表示巴西安努斯早已有反叛之心。加上位于意大利边界的艾摩纳发生了侮辱君士坦丁雕像的事件,成为两位君主爆发战争的导火线。
第一次会战发生在西巴利斯附近(315年10月),这是潘诺尼亚行省位于萨瓦河畔的城市,离西米乌姆大约50英里。两位势力强大的君主在这场重要的冲突中,带到战场的兵力与他们的地位看起来并不相称,只能推测有位皇帝忽然怒气发作,使得另一位受到突如其来的奇袭。西部皇帝只率领2万人,东方统治者的兵力有3.5万人,虽处于劣势的一方但是占有地形之利。君士坦丁在大约半英里宽的通道上建立前哨阵地,一边依托陡峭的山丘,另一边是难以通行的沼泽,然后在有利的位置坚守顽抗,击退敌军的攻势行动,接着乘胜追击领军进入平原。身经百战的伊利里亚军团也在李锡尼统帅的旗帜下列阵,他的军旅生涯曾经身受普罗布斯和戴克里先的教导。双方发射的箭矢很快消耗殆尽,势均力敌的两军蜂拥而上,用短剑和掷矢进行肉搏战斗,从当天的清晨一直激战到黄昏还是胜负难分。最后君士坦丁亲自在右翼领导了英勇的冲锋,取得了决定性的战果。
李锡尼当机立断向后撤退,救出其余的军队免于全军被歼。他计算损失达两万人,判断在目前状况下,得胜的敌军会采取积极的行动,留在当地过夜没有安全可言,于是立即放弃营地和辎重,带领大批骑兵秘密离开,克服万难继续行进,终于逃脱了敌军的追击。在他不屈不挠的努力,他的妻子、儿女和财产得以保全,并存放在西米乌姆。李锡尼通过这个重要城市,破坏了架在萨瓦河上的桥梁,很快又在达契亚和色雷斯征集了一支新军。他在逃离之际,把靠不住的恺撒头衔授给瓦伦斯,要让这位深受信任的将领负责伊利里亚边疆的防务。
色雷斯的马底亚平原是两位君王第二次会战的舞台,战斗没有上次那样激烈,人员的伤亡也少很多,双方军队的勇气和纪律也不分上下,胜利取决于君士坦丁的卓越才能——他率领5000人占据有利的高地,在激战之际攻击了敌军的后卫,使得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李锡尼的军队虽然两面应战,但还能守住自己的阵地,直到夜幕降临战斗趋近尾声,才向马其顿山区安全撤退。两次会战失利,平白牺牲最英勇的老兵军队后,李锡尼的野心受到打击亟欲求和。他派出使者米斯特里阿努斯觐见君士坦丁,展开如簧之舌曲意奉承君士坦丁的高尚德行,同时委婉表示战事仍是胜负难分,无可避免的灾难会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因为两位皇帝都是他的主人,得到授权前来达成长久而光荣的和平。君士坦丁接受来使的说辞,在提到瓦伦斯的时候却显露出气愤和不齿的神色,他用强硬的语气说道:“我们从帝国西部海岸进军以来,在连续不断的战斗中获得胜利,还不是为了要得到和平?现在若是不能拒绝负恩的亲戚(指李锡尼),就得接受一位可耻的奴隶成为同僚来治理帝国,所以要让瓦伦斯退位,不得继续享有恺撒的头衔,这是签订和约的首要条件。”
处于当时的状况下,李锡尼必须接受屈辱的条件(315年12月),不幸的瓦伦斯不过在位几天,就被剥夺恺撒的名号并赔上了自己的性命。等到这个障碍移走以后,罗马世界很快恢复平静。李锡尼连续被击败,使得军队残破不堪,但却还能展现出自己的勇气和能力,在局面已经陷入绝望之中,有时作困兽之斗能产生惊人的效果。君士坦丁的善意使他获得了有利的转机,期待能在第三次斗争中赌一下自己的运气。君士坦丁再度承认李锡尼是他的朋友和兄弟,仍让他保有色雷斯、小亚细亚、叙利亚和埃及的统治权,不过要把潘诺尼亚、达尔马提亚、达契亚、马其顿和希腊这几个行省,割让给西部帝国。君士坦丁统治的区域从卡帕多细亚边境,延伸到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顶端。同时在条约里面特别规定,获得继承权的三位皇室青年都是皇帝的儿子:克里斯帕斯[1]和君士坦丁二世接连获授西部的恺撒,同时小李锡尼在东部拥有同样的头衔。从这个比例可知,君士坦丁凭着军队和实力,享有较高的权势和地位。
十、君士坦丁再度统一罗马帝国(323—324年)
君士坦丁的光荣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已无法忍受帝国尚有人能与他并驾齐驱。虽然他与李锡尼的关系并没有破裂,但他深信凭着才能和军备的优势,趁着李锡尼年事已高且民怨很深,可以将其一举征服,连根摧毁东部皇帝的势力。但老迈的东部皇帝确知今日之友即明日之敌,迫近的危险已经将他惊醒,他必须提振精神和才智应付激烈的斗争。李锡尼绝非浪得虚名之辈,否则怎么配与伽勒里乌斯建立友谊,荣登帝国的宝座。他立刻征召东方的兵员,将军团部署在亚德里亚堡的平原,舰队巡弋于赫勒斯滂海峡,全军有步兵15万人,以及主要来自卡帕多细亚和弗里吉亚的1.5万名骑兵。一般认为这两个地方出产的马匹非常俊美,比起骑士的勇气和技术可要高明得多。舰队由350艘三层划桨战船组成,埃及和相邻的阿非利加海岸派出130艘,还有110艘来自腓尼基人的港口和塞浦路斯岛,滨海国家像是比提尼亚、爱奥尼亚和卡里利,也要尽义务供应110艘战船。
君士坦丁的军队奉令在帖撒洛尼卡集结,全军共有步兵和骑兵12万人,皇帝对军威雄壮的队伍甚感满意,员额总数虽然较少,但列阵战士反而比东方的对手要多。君士坦丁的军团是从民风强悍的西部行省征召人员编成,纪律能够约束他们的行动,胜利能鼓舞他们的斗志,何况其中还有大量久历军旅的老兵,在这位统帅的指挥下参与过17次光荣的战役,他们准备以无比的勇气做最后的奋斗,方能在退役时接受最高的荣誉。君士坦丁海上作战的整备,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较李锡尼都远处于劣势。希腊滨海城市按照分配的额度,指派人员和船只前往著名的比雷埃夫斯港集结,整个联合兵力大约是200艘较小的船只,而战力相当微弱,与当年雅典参加伯罗奔尼撒战争派出的无敌舰队相比,不管是数量还是装备上都要屈居下风。自从意大利不再是政府的施政重心,米塞卢姆和拉文纳的海军整备逐渐被人忽略。帝国的造船业和海员主要用于商业而并非战争,所以在这方面的发展和生产自然就转到埃及和亚细亚的行省。那里造船技术不但成熟,材料的获得也更为便利。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帝国东部既然有巨大的海上优势,为何不掌握机会将战争带到对方的疆域,选择最重要的位置发起攻势作战呢?
但李锡尼并没有采取上述的积极行动,否则就会改变整个战争的外貌和走向。他只是很谨慎地驻扎在亚德里亚堡附近的营地,等待敌手前来接战,主要在于他已经先期在此整建工事,不愿放弃既得的地形之利。君士坦丁指挥军队从帖撒洛尼卡向着色雷斯前进,直到为赫布鲁斯河宽阔的急流所阻,他发现迎面小山的陡坡上布满敌军,李锡尼的军队从河岸一直延伸到哈德良堡。如此,双方对峙很多天,都采取远距离前哨战斗,最后君士坦丁经过不屈不挠的艰辛工作,终于把道路和攻击的障碍全部打通与排除。在此要提一下君士坦丁最不可思议的事迹,即使是在诗文或传奇小说里面都很难看到,这并非是御用文人的吹捧之词,而是根据一位并不友善的历史学家对他的记述。这位英勇盖世的皇帝在12名勇士的陪同之下,骑马向着赫布鲁斯河飞奔,凭着所向无敌的本领,像砍瓜切菜一般将15万敌军打得大败而逃。
佐西穆斯轻易采信传闻,没有运用理性加以思考,对于哈德良堡会战的整个事件,把最难以置信的插曲选出来加以修饰和润色,真正重要的部分反倒没有提及。能够证明君士坦丁所遭遇的危险和英勇的行为,是他的大腿所受的轻伤。无论是从虚构的小说或者讹误的史实,我们都可以看到其中的记载,他所获得的胜利全部归功于其英雄的勇气,而不是一位领袖的制胜法宝。真实的作战状况是君士坦丁派出5000名弓箭手,绕到敌人后方占领了一处浓密树林,结果他们到达此地的意图,被对方认为他们是要伐木建构一座桥梁。李锡尼对敌军奇特的部署感到困惑,只好放弃有利的阵地,到平原列出阵式,准备在兵力对等的状况下与敌人决战(323年7月)。这样一来条件对他十分不利,他征集的新兵乱成一团,根本不是西部老兵军团的对手,据称有3.4万人惨遭屠杀。李锡尼在傍晚弃守工事环绕的营地,大部分人员逃进山区避难,次日向征服者投降,任凭处置。李锡尼则逃进拜占庭的城墙在里面固守。
君士坦丁立即着手围攻拜占庭,这项艰巨的工作中发生很多让人觉得可疑的事件。拜占庭在内战后期被认为据有欧洲到亚洲的关键位置,整个城堡的防御工事都经过了整修和加强,只要李锡尼仍旧控制海洋,守备军队面临的危险和饥馑会比围攻的军队要少很多。君士坦丁把海上作战指挥官召到营地,交付明确的任务是要打通赫勒斯滂海峡的航路。李锡尼的舰队根本没有击沉或摧毁弱势敌军的想法,只是躲进狭窄的海峡不敢活动,拥有数量的优势却无法发挥作用。皇帝的长子克里斯帕斯奉命执行大胆的任务,他以无比的勇气克服万难,获得了辉煌的战果,受到军队的推崇和赞扬也引起父亲的猜忌。海上的接战持续实施两天,第一天夜晚交战舰队双方都受到相当损失,各自回到位于欧洲或亚洲的港口。第二天快到中午时,突然刮起一阵强烈的南风,带着克里斯帕斯的船只冲向敌军。他掌握战机发起全面攻击,凭着技术和勇气的配合获得压倒性胜利,摧毁敌军130艘战船,使得5000人死亡。亚洲舰队的统领阿曼达斯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到卡尔西顿的海岸。赫勒斯滂海峡的航路立即开放,运输船队运来充足的粮食和供应品,抵达君士坦丁的营地,使他可以继续进行围攻作战。君士坦丁下令筑起人工土堤,到达与当面防壁等齐的高度,接着搭建高耸的木塔,用投射机具向城里发射沉重的石块和标枪,袭扰守军使之无法安然休息,同时在几处地点架起攻城槌,不停地冲击城门或城墙。要是李锡尼坚持在城内防守,就会遭到毁灭的命运。他在被围以前就审慎安排,把人员和财富转移到亚细亚的卡尔西顿。他经常会找一个副手分担责任和危险,于是将恺撒的头衔授给手下的大将马尔提尼阿努斯。
李锡尼经过连续几次挫败,仍旧保有相当的资源和实力,趁着君士坦丁在拜占庭进行围攻作战,他又在比提尼亚征召了一支5万到6万人的新军。但君士坦丁没有忽略对手仍在做最后的挣扎,因此将大量兵力用小船运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就在克利索波利斯的高地登陆,随后立刻发起决定性的接战。李锡尼的军队由于新近编成,武器装备都很缺乏,纪律也难以维持,却能够面对敌军发挥勇气做困兽之斗,然而在毫无希望之下终被打得溃不成军,被杀的数目有2.5万人,他们的统帅已难逃覆灭的命运。李锡尼撤回尼科米底亚,没有寄希望于进行有效的防守,只是想获得谈判的时间。他的妻子君士坦提娅是君士坦丁的妹妹,出面为丈夫求情。这倒不是出于亲情,而是策略的需要,君士坦丁在神明面前发誓提出庄严的保证,只要牺牲马尔提尼阿努斯的性命以及李锡尼退位成为平民,就同意让他的余生过着平静而富裕的生活。君士坦提娅的说项加上她与敌对两派的关系,不由得使人想起那位勇敢的贵夫人——当年罗马最著名的屋大维娅,她既是屋大维的姐姐,也是安东尼的妻子。
但此时人类的观念已经大大改变,一个罗马贵族为了苟全性命,就是牺牲宝贵的荣誉和自由也不再被认为是可耻的羞辱。李锡尼向攻打他的敌手恳求赦免,身着紫袍投身在他的“主子”脚前,在廷臣给予羞辱的怜悯声中站了起来,获得恩准参加皇室的宴会。接着就被重兵押解到帖撒洛尼卡,那是选来监禁他的城市,他很快遭到处决,终结了一生。他的被杀不知是士兵愤而动手,还是奉有元老院的敕令。总之他过去如何对待别人,今天也落到同样的下场。按照胜利一方自行订立的法条,他受控参加叛乱组织的密谋叛乱,还有暗通蛮族的卖国行为,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但不需任何人证和物证,也不用审判和宣告;或许可以从他懦弱求饶的言行,证明他的清白无辜。李锡尼的一生留下了千古骂名,他的雕像被推倒在地,皇帝颁布风厉雷行的诏书,要求尽快改正跟他有关的不良风气;所有他制定的法律以及统治期间的审判程序,全部明令废除。
仅仅不过37年之前,戴克里先把权力和行省分给了同治者马克西米安,现在君士坦丁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罗马世界又统一在了一位君主的威权之下(324年)。
注释
[1]君士坦丁一世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