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序
《新序》，西汉刘向撰。刘向，字子政，为西汉皇室宗亲，汉高祖刘邦异母弟楚元王刘交的第四代孙，其本传亦列在《汉书·楚元王传》中。刘向历仕汉宣、元、成三朝，一生坎坷，几次入狱，仕途起落沉浮，终身不得志。
《新序》是刘向“采传记行事”而成的一部“谏书”，是一部有关君臣之道的历史故事汇集。共十卷，分为杂事、刺奢、节士、义勇、善谋五类，集中体现了刘向的德治仁爱、任用贤人、崇谋尚义等政治思想。《新序》材料多采自《吕氏春秋》《韩诗外传》《荀子》《庄子》《韩非子》《左传》《国语》《战国策》《史记》等，包含大量历史文化信息，保存了丰富的先秦资料，具有重要的史料、文献价值；其中许多章节故事完整，情节曲折，人物形象丰富，已具备了小说的元素，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本书选文据中华书局三全本《新序》。
杂事一
知而不进，是不忠也；不知，是不智也。
【译文】
知道贤人而不举荐，就是不忠君；不知道谁是贤人，就是不明智。
外举不避仇雠，内举不回亲戚，可谓至公矣。
【译文】
从外举荐不回避仇人，从内举荐不回避亲人，可以说是达到公平的极限了。
唯善，故能举其类。
【译文】
只有贤能的人，才能举荐他的同类。
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若雷霆。
【译文】
贤明的国君能奖赏做善事的人，替百姓除掉祸害，爱护他们就像爱护自己的孩子，像苍天一样覆盖他们，像大地一样容纳他们，百姓事奉国君，爱护他就像爱护父母一样，仰慕他就像仰慕日月一样，敬爱他就像敬爱神灵一样，畏惧他就像畏惧雷霆一样。
夫君，神之主也，而民之望也。
【译文】
国君，是主持祭祀神灵的人，也是百姓的指望。
为人君而侮其臣者，智者不为谋，辩者不为使，勇者不为斗。智者不为谋，则社稷危；辩者不为使，则使不通；勇者不为斗，则边境侵。
【译文】
作为君主而侮辱臣子，智慧之人就不会给他出谋划策，雄辩之人就不会为他担任使者，勇敢之人也不会为他奋勇作战。智慧之人不出谋划策，那么国家就会陷入危险；雄辩之人不担任使者，那么国与国之间就不会互通使节；勇敢之人不奋勇作战，那么边境就会受到侵略。
百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①。
①一狐之腋（yè）：狐狸腋下的皮毛，非常珍贵。腋，胳肢窝，这里指狐狸腋下之毛。
【译文】
一百张羊皮，比不上一只狐狸的腋皮。
其君仁者，其臣直。
【译文】
如果君主仁德，那么臣子就会正直。
今君苟好士，则贤士至矣。
【译文】
现在您如果真的喜好贤士，贤士自然就会来到您身边了。
其曲弥高者①，其和弥寡。
①弥：更加，越发。
【译文】
曲调越高雅，能够和唱的人就越少。
杂事二
不肖嫉贤，愚者嫉智，是贤者之所以鬲蔽也①，所以千载不合者也。
①鬲（gé）蔽：阻隔，蔽障。鬲，通“隔”，阻隔。
【译文】
不贤之人嫉妒贤能之人，愚昧之人嫉妒才智之士，这就是贤能之人被阻隔、蔽障的缘故，所以千年也难得君臣遇合。
所以尚干将、莫邪者①，贵其立断也；所以贵骐骥者②，为其立至也。必且历日旷久乎？丝氂犹能挈石③，驽马亦能致远④。
①干将、莫邪：均为宝剑名。
②贵骐骥（qí jì）：以骐骥为贵，指看重骏马。
③氂（máo）：牦牛尾。这里指牦牛尾上的长毛。挈（qiè）：举，提起。
④驽马：劣马，跑得不快的马。
【译文】
之所以看重干将、莫邪这样的宝剑，是因为它们能立即削断东西；之所以看重骏马，是因为它能迅速地到达目的地。如果一定要旷日持久，那么丝线和牦牛尾上的长毛积多了也能吊起石头，劣等的马也能到达很远的地方。
聪明捷敏，人之美材也。
【译文】
聪明敏捷，是人上好的才能。
财者，君之所轻；死者，士之所重也。君不能施君之所轻，而求得士之所重，不亦难乎？
【译文】
财物，是君主应该轻视的；生死，是士人所重视的。您不能把应该轻视的东西给士人，却想得到士人所重视的东西，这不是很困难么？
诸侯梦恶则修德，大夫梦恶则修官，士梦恶则修身，如是而祸不至矣。
【译文】
诸侯要是梦到不祥之物就要修养德行，大夫要是梦到不祥之物就要尽职地处理公务，士人要是梦到不祥之物就要加强自我修养，这样的话，祸患就不会降临了。
喜者无赏，怒者无刑。
【译文】
高兴的人不要给别人奖赏，发怒的人不要给别人惩罚。
夫神果不胜道，而妖亦不胜德，奈何其无究理而任天也？应之以德而已。
【译文】
神怪果然不能战胜正道，妖邪果然不能战胜仁德，为什么不追究祸福道理，却要听天由命呢？用德行去回应它就是了。
虎豹之居也，厌闲而近人，故得；鱼鳖之居也，厌深而之浅①，故得。
①之：往，到。
【译文】
虎豹在山林里居住，它们厌倦安静的生活而接近人，所以被人抓住；鱼鳖在水里居住，厌倦深水里的生活而游到浅水，所以被人捕获。
居上位而不恤其下①，骄也；缓令急诛②，暴也；取人之言而弃其身，盗也。
①恤：体恤，体察。
②缓令急诛：慢于教令而急于责求。诛，要求，索取。
【译文】
高居上位的人不体恤他的臣民，就是骄纵；慢于教令而急于责求，就是残暴；接受了别人的善言却把别人抛弃，就是盗窃。
良医之治疾也，攻之于腠理，此事皆治之于小者也。夫事之祸福，亦有腠理之地，故圣人蚤从事矣①。
①蚤：通“早”。
【译文】
医术高明的医生治病，会在病症萌发于表皮时下药，这就是凡事都要从问题还小时治理的例子。事情的祸福，也有类似处于表皮的时候，所以圣人总是及早从事。
亡羊而固牢，未为迟；见兔而呼狗，未为晚。
【译文】
羊虽已丢失，及时修补羊圈尚不为迟；已经看到了兔子，再呼叫狗去追也不为晚。
下不安者，上不可居也。
【译文】
下面不安定，居上位的人也不能安居。
忠信者，士之行也；言语者，士之道路也。
【译文】
忠信，是士人的品行；言语，是士人的道路。
君独不闻海大鱼乎？网弗能止，缴不能牵①，砀而失水②，陆居则蝼蚁得意焉③。
①缴：这里指钩丝。《淮南子·人间训》作“钩”。
②砀（dàng）：冲荡。
③蝼（lóu）蚁：蝼蛄和蚂蚁。
【译文】
您难道没有听说过海里的大鱼么？海里的大鱼，渔网不能够将它捕获，钩丝也不能牵动它，它被冲荡到陆地上失去了水，那么蝼蛄、蚂蚁也可以如愿吃掉它。
杂事三
上得天时，下得地利，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
【译文】
上能得到天时，下能得到地利，发兵于敌人之后，却先到达，这就是用兵的要领啊。
凡战，用兵之术，在于一民。
【译文】
大凡战争，用兵的要领在于统一民心。
善用兵者，务在于善附民而已。
【译文】
善于用兵的人，要务在于善于使百姓亲附罢了。
夫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上者，变诈攻夺也。
【译文】
用兵最重要的，是乘势争利；所崇尚的，是用机变、巧诈的方法去攻占夺取。
语曰：“仁不轻绝，智不轻怨。”
【译文】
谚语说：“仁德之人不轻易拒绝别人，聪明之人不轻易怨恨别人。”
谚曰：“厚者不损人以自益，仁者不危躯以要名。”故覆人之邪者，厚之行也；救人之过者，仁之道也。
【译文】
谚语说：“忠厚之人不会损害他人的利益来使自己受益，仁德之人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博取虚名。”所以遮掩别人的错误行为，是一种忠厚的行为；纠正别人的错误，是仁德的做法。
国有封疆，犹家之有垣墙，所以合好覆恶也。
【译文】
一个国家有他的疆域，就像家宅有围墙，是用来和好遮短的。
室不能相和，出讼邻家，未为通计也；怨恶未见，而明弃之，未为尽厚也。
【译文】
家中不能相处融洽，找邻居评理，不能算是通达之计；怨恨和厌恶还没有完全表现出来，就公然离弃，不能算是忠厚的。
谚曰：“仁不轻绝，知不简功。”简功弃大者，仇也；轻绝厚利者，怨也。
【译文】
谚语说：“仁者不轻易断绝利益，智者不轻视自己的功业。”怠慢放弃自己卓越功劳的人，是仇恨的表现；轻易丢弃有丰厚利益回报的人，是怨愤的表现。
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
【译文】
量才而给予官职，才是成就功业的君主；分析他人的品行后再结交，是能够树立名声的人士。
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
【译文】
善于首创并不一定能够善于完成，有好的开始并不一定有好的结局。
夫免身而全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亏辱之诽，堕先王之明，臣之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
【译文】
免于杀身之祸而又保全功业，以彰显先王的功绩，这是臣子的上策；遭受屈辱的毁谤，败坏先王的美名，这是臣子最为担心的。面临不可预测的罪名，以侥幸的举动为个人谋取私利，这是崇尚道义的人所不敢做的。
君子绝交无恶言，去臣无恶声。
【译文】
君子之间停止交往时不会互相责骂，遭到君主抛弃的臣子不会指责君主的过失。
忠无不报，信不见疑。
【译文】
待人忠诚没有得不到回报的，待人诚信就不会被怀疑。
谚曰：“有白头而新①，倾盖而故②。”何则？知与不知也。
①白头而新：意谓两个人相交至老还是不互相了解，像新认识的一样。
②倾盖而故：意谓两个人在路上偶然相遇，在停车立谈之间，就已互相了解，像老朋友一样。倾盖，停车对语时双方车盖互相依靠。《志林》云：“倾盖者，道行相遇，骈车对语，两盖相切，小欹之谊，故云倾盖也。”
【译文】
谚语说：“有人相交到老却还像新识一样，有人停车对语片刻便如同故友。”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知心与不知心的区别了。
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路①，众无不按剑相眄者②，何则？无因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③，而为万乘器者④，以左右先为之容也⑤。
①以暗投人于道路：在黑暗的道路上把东西扔给人。投，投赠。
②按剑相眄（miǎn）：恼怒欲斗的样子。眄，斜视。
③蟠木根柢（dǐ），轮囷（qūn）离奇：那些树根弯曲盘蜒的大树，弯曲而姿态奇特。柢，树的主根，也泛指树根。
④为万乘器：成为帝王的观赏物。
⑤容：颜师古曰：“雕刻加饰。”
【译文】
明月之珠，夜光之璧，暗中扔给道路上的行人，众人无不手握长剑警惕凝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些树根弯曲盘蜒的大树，弯曲而姿态奇特，却能够成为大国君主的观赏物，是因为君主的亲近之臣事先对它进行了雕刻装饰。
无因而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只足以结怨而不见得。
【译文】
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即使是随侯之珠，夜光之璧，只会结怨而不会被感激。
盛饰以朝者，不以私污义；砥砺名号者，不以利伤行。
【译文】
盛装入朝的，不会因为私欲而玷污道义；磨炼操行的，不会因为私利而损害自己的德行。
杂事四
仁人也者，国之宝也；智士也者，国之器也①；博通士也者，国之尊也。
①国之器：国家的利器。
【译文】
仁德之人，是国家的宝器；智谋之士，是国家的利器；博学通达之人，是国家的尊长。
君子不乘人于利，不迫人于险。
【译文】
君子不乘人之危，不在别人危难之时去逼迫别人。
君臣争以过为在己，且君下其臣犹如此，所谓上下一心，三军同力，未可攻也。
【译文】
君主和臣子争着承担过错，而且作为君主能够如此谦虚地屈身于臣子之下，这就叫做君臣上下一心，全军齐心协力，这是不可以进攻的。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
【译文】
上天对人无亲疏之分，只有有德行的人才会得到上天的辅助。
好学，智也；受规谏，仁也。
【译文】
好学，是智慧；能接受劝谏，是仁德。
悲在心也，非在手也，非木非石也。悲于心而木石应之，以至诚故也。
【译文】
悲伤发自于内心，而不是发自于手上，也不在木石之上。悲伤发自于心而木石感应发出悲凉之声，这是情感至为真诚的缘故。
勇士一呼，三军皆辟，士之诚也。
【译文】
勇士一声怒吼，三军将士全都退避，这是勇士的至诚之心所致。
杂事五
不学而能安国保民者，未尝闻也。
【译文】
不学习治国之道，就能使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人我从没听说过。
夫不学不明古道，而能安国家者，未之有也。
【译文】
不学习就不会通晓古代圣贤的治国之道，这样却能使国家安定，是从未有过的。
且夫天生人而使其耳可以闻，不学，其闻则不若聋；使其目可以见，不学，其见则不若盲；使其口可以言，不学，其言则不若喑；使其心可以智，不学，其智则不若狂。故凡学非能益之也，达天性也。能全天之所生而勿败之，可谓善学者矣。
【译文】
况且上天生人，使人耳朵可以听，不学习，他的听觉还不如聋人；使人眼睛可以看，不学习，他的视觉还不如盲人；使人嘴巴可以说话，不学习，他说话还不如哑巴；使人心有智慧，不学习，他的智慧还不如痴呆之人。因此所有的学习，不是能增强人的天赋，而是能使人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天性罢了。如果能保全上天给予的天赋而不毁坏它，就可以说是善于学习的人了。
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也。
【译文】
拥有天下的人，便是天下之人的主人；拥有一国的人，便是一国之人的主人。
语曰①：“桓公任其贼，而文公用其盗。”
①语：这里特指民间谣谚。
【译文】
俗语说：“齐桓公能任用刺杀过自己的人，而晋文公能任用偷窃过自己财物的人。”
明主任计不任怒，暗主任怒不任计。计胜怒者强，怒胜计者亡。
【译文】
贤明的君主用谋略而不听任怒气，昏暗的君主听任怒气而不用谋略。计谋胜过怒气的便会强大，怒气胜过计谋则会灭亡。
人固难全，权用其长者。
【译文】
人本来就是不完美的，权且用他的长处就可以了。
夫君子善用兵也，不见其形，而攻已成，其此之谓也。
【译文】
善于用兵的君子，你还没看见动静，便已大功告成，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啊。
势在人上，则王公之才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
【译文】
如果他的地位在众人之上，便是王公诸侯之才；如果居于臣位，那他就是朝廷的重臣、国君的至宝。
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
【译文】
儒者在朝廷为官，则能使政策完善；不为官而为民，则能使民风淳朴。
苟虑害人，人亦必虑害之；苟虑危人，人亦必虑危之。
【译文】
如果你谋划着损害别人，别人也一定会谋划损害你；如果你谋划着使人居于危险当中，别人也一定会谋划将你置于险境。
兽穷则触①，鸟穷则啄，人穷则诈。自古及今，有穷其下能无危者，未之有也。
①穷：处于困境。触：抵，顶。
【译文】
野兽急了会乱撞，鸟类急了会乱啄，人若急了会变得狡诈。从古至今，用尽民力还能不出危险的人，从来没有过。
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治疲民，此其所以亡也。
【译文】
多次作战，百姓会疲惫穷困；多次胜利，君主会骄傲自大。让一个骄傲自满的君主治理疲惫穷困的百姓，这就是它灭亡的原因。
吝则不能赏贤，不忍则不能罚奸。
【译文】
吝啬则不对贤能之士行赏，不狠心则不能惩治奸恶之人。
独视不如与众视之明也，独听不如与众听之聪也。
【译文】
一个人看不如和大家一起看得清楚，一个人听不如和大家一起听得明白。
大臣重禄而不极谏，近臣畏罚而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也。
【译文】
大臣们看重俸禄而不尽力规劝君主，亲信们因为害怕惩罚而不说真话，下情不能上达，这是国家最大的祸患了。
布衣也，其交皆孝悌，笃谨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必日安，此所谓吉人也。
【译文】
一般的平民，他所结交的都是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忠厚守法的人，这样的人他的家庭会越来越兴旺，他自己会越来越安逸，这就是所说的有福气的人。
官，事君者也，其交皆诚信，有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职日进，此所谓吉人也。
【译文】
官吏，是为君主办事的人，他所结交的都是讲诚信、品德高尚的人，这样德行良好的人，为君主办事会越来越得力，他的官职会越来越高，这就是所说的有福气的人。
夫姜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妇人因媒而嫁，不因媒而亲。
【译文】
生姜和肉桂因为土地而生长，但并不因为土地而辛辣；女子靠媒人而出嫁，但不会靠媒人而得到宠爱。
食其食者，不毁其器；荫其树者，不折其枝。
【译文】
吃别人的饭，不损毁人家做饭的器具；在树下乘凉，不攀折树上的枝条。
不慎其前，而悔其后，何可复得？
【译文】
事前不慎重，事后才后悔，失去的机会怎么能重新得到呢？
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译文】
尺有其短处，寸有其长处。
刺奢
上若无礼，无以使其下；下若无礼，无以事其上。
【译文】
在上位的人如果无视礼法，就无法支使他的属下；属下们如果无视礼法，就不能事奉他们的长上。
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
【译文】
人之所以比禽兽高贵，就是因为有礼法。
贤者得民，仁者能用人。
【译文】
贤明就会得到民心，仁德就能够任用人才。
节士
以至无欲至公之行示天下，故不赏而民劝①，不罚而民畏。
①劝：勉励，鼓舞。
【译文】
以最没有私心贪欲、最公正的行为昭示天下，所以不行赏百姓也会受到鼓舞，不用刑罚百姓也都畏惧。
主暴不谏，非忠臣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见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
【译文】
君主暴虐，臣子如果不劝阻，就不算忠臣；如果畏惧被杀而不直言规劝，就不算勇士。看到君主有过错就规劝，不被采纳就赴死，这才是最大的忠诚。
圣达节，次守节，下不失节。
【译文】
圣人能够做到进退合于节义，次一等的人能坚守节义，再次一等的不失基本的节义。
其知弥精，其取弥精；其知弥粗，其取弥粗。
【译文】
见识越广博深刻，选择就越精当；见识越粗陋浅薄，选择就越粗疏。
受鱼失禄，无以食鱼；不受得禄，终身食鱼。
【译文】
收下鱼会丢掉官职失去俸禄，就无法买鱼吃了；不收鱼就能保住俸禄，一辈子都可以买鱼吃。
无财之谓贫，学而不能行之谓病。
【译文】
没有钱财叫做贫穷，学习许多道理却不实行才叫做病。
养志者忘身，身且不爱，孰能累之？
【译文】
磨炼心志的人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连自己都不顾惜了，还有谁能牵绊他呢？
君子诎乎不知己①，而信乎知己者②。
①诎（qū）：屈服。
②信：通“伸”。
【译文】
君子屈从于不了解自己的人，而伸张于了解自己的人。
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几辞。
【译文】
考察人的实质不必在意他的声名，观察人的行为不必在意他的言辞。
俗人之有功则德，德则骄。
【译文】
一般人有功于人便自以为有恩德，自以为有恩德就会骄傲自大。
新浴者必振衣，新沐者必弹冠。又恶能以其泠泠①，更事之嘿嘿者哉？
①泠泠（línɡ）：清洁的样子。
【译文】
刚洗完澡的人一定要整理衣服，刚洗完头发的人一定要掸掉帽子上的灰尘。又怎能以清廉高洁之身，去事奉那些污浊混沌的人呢？
不私其父，非孝也；不行君法，非忠也；以死罪生，非廉也。君赦之，上之惠也；臣不敢失法，下之行也。
【译文】
不为自己的父亲徇私情，是不孝；不执行君主的法令，是不忠；犯了死罪还苟且地活着，是不廉正。您赦免我，是您的恩德；我不敢废弃法令，是我的品行。
直而不枉，不可与往；方而不圆，不可与长存。
【译文】
只知直走而不知转弯，是无法前进的；为人刚直但不懂变通，是不能长期相处的。
君子之道，谒而得位①，道士不居也；争而得财，廉士不受也。
①谒：请，请求。
【译文】
君子行事的准则，因请求而得到的官职，有道的人不会任职；由争夺得到的财物，刚正的人不会接受。
孔子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不饮盗泉之水，积正也。
【译文】
坐席摆放的方向不合礼制，孔子就不坐；不按规定的方法切肉，孔子就不吃；泉水名叫盗泉，孔子就不喝，就是要长期培养、积蓄自身的正气。
世不己知而行之不已者，是爽行也；上不己知而干之不止者，是毁廉也。行爽廉毁，然且不舍，惑于利者也。
【译文】
世人不了解自己还不停地做下去，是错误的行为；当政者不了解自己还不停地求取官职，是败坏廉洁的。行为错误，廉洁败坏，然而还不停止，是因为受到了利益的诱惑。
廉夫，刚哉！夫山锐则不高，水狭则不深，行特者其德不厚①，志与天地疑者②，其为人不祥③。
①特：不同一般，异常。
②疑：通“拟”，比拟。
③不祥：这里指不幸。
【译文】
廉洁的人，刚烈啊！山头太尖就不会很高；水面太窄就不会很深；行为奇特的人，德行不会太深厚；心志要和天地比拟的人，他的人生会不幸的。
君子不为危易行①。
①易行：改变行事宗旨。
【译文】
君子不因为处境危险就改变行为。
义勇
生于乱世，不得正行；劫于暴上，不得道义。
【译文】
生在乱世之中，正直的行为难以践行；遭受残忍的暴君威逼，就无法坚持道德和正义。
回以利而背其君者①，非仁也；劫以刃而失其志者，非勇也。
①回：诱惑。
【译文】
因为利益的诱惑而背叛他的君主，算不上仁德；因为刀剑的威胁而丢掉志气，算不上勇敢。
虎豹在山林，其命在庖厨。驰不益生，缓不益死。
【译文】
虎豹在山林里生活，但是它们的性命却掌握在厨师手里。快马加鞭也不会增加生还的机会，徐徐前进也不会增加死亡的可能。
义死不避斧钺之罪，义穷不受轩冕之服。无义而生，不仁而富，不如烹。
【译文】
为正义而死的人不会躲避斧钺的诛罚，为正义而穷困的人不会接受高官厚禄。与其没有道义而生存，摒弃仁德而富贵，还不如被烹死。
一人举而万夫俛首，智者不为也；赏一人以惭万夫，义者不取也。
【译文】
一个人被重用却让万人抬不起头来，聪明的人不做这样的事；奖赏一个人而使万人感到惭愧，有道义之人也不接受这样的事。
知命之士，见利不动，临死不恐。
【译文】
知晓天命的人，看到利益不动心，面对死亡不恐惧。
见国而忘主，不仁也；劫白刃而失义，不勇也。
【译文】
为了得到王位就忘记自己的君主，算不上仁德；受到刀剑的威胁就丧失道义，算不上勇敢。
惧者，吾私也；死义，吾公也。闻君子不以私害公。
【译文】
害怕，是我的私事；为道义而死，是我的公心。听说贤德之人不会因为私利而妨害公心。
死君，义也；无勇，私也。不以私害公。
【译文】
为国君牺牲生命，这符合道义；缺乏勇气，这是个人私事。不能因为个人的私事而损害国家的利益。
仁者无余爱，忠臣无余禄。
【译文】
仁人对于他人的爱必有回报，没有余爱不报的；忠臣对于国君的俸禄必有回报，没有余禄不报的。
节士不以辱生。
【译文】
有操守的士人不会苟且偷生。
善谋上
通心则其言之略，懦则不能强谏。
【译文】
心胸通达他的言语就会简略，性情懦弱就不会强行劝谏。
语曰：“唇亡则齿寒矣。”
【译文】
俗语说：“失去嘴唇，牙齿就会寒冷。”
因人之力以弊之，不仁；失其所与①，不知②；以乱易整③，不武。
①所与：同盟者。与，联合。
②知：同“智”，明智。
③乱：两国的相互攻伐。整：两国的联盟。
【译文】
依靠了别人的力量，反过来去损害别人，这不是仁德；失去了同盟国，这不是明智；用两国的攻伐来替代联盟，这不是勇武。
唯天所相，不可与争。
【译文】
上天所要帮助的，不能与他相争。
君子不为匹夫兴师。
【译文】
君子是不为一个人而兴兵的。
知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
【译文】
智慧的人能创制法度，而愚昧的人却被其制约；贤能的人变革礼制，而无能的人却被其拘束。
穷乡多怪，曲学多辩。愚者之笑，知者哀焉；狂夫之乐，贤者忧焉。
【译文】
偏僻地方的人往往少见多怪，学识鄙陋的人常常喜欢诡辩。愚昧的人所讥笑的，正是聪明的人所感到悲哀的；狂妄的人所高兴的，正是贤能的人所担忧的。
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
【译文】
争名要到朝廷上去争，争利要到集市上去争。
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高则危，累棋是也。
【译文】
物极必反，冬夏变换就是这样；积累过高就会危险，垒叠棋子就是这样。
语曰：“强者善攻，而弱者不能守。”
【译文】
常言说：“强者善于攻打别人，弱者不能守卫。”
其言一也，言者异，则人心变矣。
【译文】
同样一句话，因为说话的人身份不同，别人的看法也就不同。
小国之与大国从事也，有利，大国受福；有败，小国受祸。
【译文】
小国和大国之间联盟，有了好处，大国得到好处；有了害处，小国承受灾祸。
善谋下
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
【译文】
能知道关键中的关键的人，可以成就帝王之业；不知道关键中的关键的人，帝王之业就不能成功。
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过无所忘。
【译文】
对别人的功劳从来不记，对别人的罪过却又从来不忘。
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
【译文】
有德之君容易称王天下，无德之君就容易灭亡。
夫与人斗，而不搤其亢、拊其背①，未全胜也。
①搤（è）：同“扼”。掐住，握住。亢（ɡānɡ）：咽喉，喉咙。拊（fǔ）：拍击，拍打。
【译文】
与别人搏斗，不掐住他的咽喉、击打他的后背，是不能够大获全胜的。
夫明于形者，分则不过于事；察于动者，用则不失于利；审于静者，恬则免于患。
【译文】
明白形势的人，对事情的分析就不会有过失；体察动态的人，处理事情就不会失利；详审静态的人，安然不动就会免去祸患。
利不什不易业，功不百不变常。
【译文】
如果没有十倍的利益，绝不轻易换掉原来的职业；如果没有百倍的功效，绝不改变常规。
夫神蛟济于渊，而凤鸟乘于风，圣人因于时。
【译文】
神龙遨游深渊，凤凰乘风而飞，圣人随机而变。
夫冲风之衰也①，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②。盛之有衰也，犹朝之必暮也。
①冲风：暴风，猛烈的风。
②鲁缟：一种白色的薄绢。以古时鲁国所产为最薄最细，故称鲁缟。
【译文】
猛烈的大风在即将停息时，就连一根羽毛也吹不起来；强弓射出去的箭到最后，就连鲁缟也射不穿。强盛到了极点也会有衰微的时候，就像早晨一定会转入黄昏一样。
夫草木之中霜雾，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遁也；通方之人，不可以文乱。
【译文】
那受到霜雾侵袭的草木，经不起风吹；清水与明镜面前，是无法掩饰外形的；通达道理的人，不会让文饰的言辞扰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