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刻正蒙釋序(1)
徐闇存使君來蒞我長邑,以仁立體,動循天則,殆非俗吏。中人叩其所藴,曰:“吾特承先大司馬之學,而弗敢諼爾。因得盡讀司馬公所著書,中有《正蒙釋》,蓋梁溪高忠憲公集注,而大司馬德夫先生所發明者也。”
《正蒙》爲有宋文字四篇之一,以道多蒙昧未明而訂正之,故名。凡有志於道而思發其蒙者,宜於是書深加玩味焉。特所言皆天地陰陽常變之道,聖人神化不測及人物化生之妙,以至論性論心論天理至當之歸、天德大中之要,文更簡奥難曉,未能卒讀。後人有《集釋》,有《集解》,有《補注》,亦既詳明矣,而是書所釋尤簡要,請重梓以布之。
夫聖學如日月中天,人皆可以仰而見,然六經四子之言亦有隱而不發處。賴濂、洛、關、閩諸大儒爲之闡其微,抉其奥,而聖學益明。張子之與周、程、朱子並,蓋已久矣,當不在應黜之列也。張子之言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虚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先儒謂此張子之學大有得處,一生得力在此。朱夫子亦謂秦漢以下人道不到。而世儒以言虚稍雜於禪,遂不列於儒祀。張子言太虚爲禪,則周子言無極亦禪。其曰主静之説,懼入於釋老。故程子終身不以《太極圖説》語人,其意並在所黜。特周子爲首繼絶學之人,故不敢遽黜,而僅黜張子。以千百年來濂、洛、關、閩並尊之張子,一旦奮然黜之,將世儒所見遂遠出宋元明諸先儒上乎?
緣世儒誤認端木氏夫子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一語,直謂夫子不言性與天道,乃以求見性者爲喜,大言孟夫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知性知天,自是學者本分事,可目之爲大言乎?端木氏所云不可得聞者,蓋謂須由體驗而得,不可以言語傳耳。夫日用動静,斐然燦然者,文章也。於日用動静斐然燦然間,能不從情識起見,純是天理用事,真聞性也。能盡人事之當然,一如化育之流行,真□天道也。非然者,縱言語解得十分透徹,與踐履曾無干涉。端木氏立言之旨似如是,豈可謂夫子不言性與天道,而戒後學勿言見性乎?道原於天,性命於天,言天自不著云爲,不麗形器,豈可以太虚爲謬,以客感客形爲仍佛氏之説乎?
余茫無知識,於先儒家言惟循而奉之,用自警策,然喜讀闡明心要之言,不喜讀偏護成見之言。管登之先生有云,自程朱以後,學問中人尚熱鬧近於勢利之場,此風似亦當挽。況變熱鬧爲攻擊,更近於争鬥之場,此風尤所當挽。高、徐兩先生皆尊崇朱學者,而於張子是書特爲釋之以傳,是不趨熱鬧、不事攻擊,且不黜張子者也。挽回世風,其在斯乎!刻既竣,爲贅言於末簡。張子固不因世儒所黜而輕,亦不因鄙言而重。聊以成使君仰承家學之志云爾。
平江後學蔡方炳九霞氏拜題。
(1) 據《正蒙釋》(清平江本)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