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就上瘾的中国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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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儿尽作胡儿语:大唐的河西

01

大唐爆发“安史之乱”后,国力迅速衰落,历经百年打下的万里版图也缩小到长城陇西以内。吐蕃趁大唐无暇西顾时出兵占领河西走廊,然后逐渐蚕食西域。

大唐国运昌隆之时,很多人到西方开拓,如今朝廷没有力量照顾他们,这些汉人便沦为悲惨的亡国奴。刚开始,他们都是心怀故土的热血儿女,宁愿跳下悬崖求死,也不愿到青藏高原做吐蕃的奴隶。但是百年后,事情发生了变化。这些热血儿女的子孙后代从小生活在吐蕃的马鞭之下,他们已经习惯了和吐蕃人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开始穿吐蕃衣服、吃吐蕃传统食物、说吐蕃语言……他们早已忘记体内的汉人血脉,更忘记了祖先为脚下土地洒下的热血。这些“精神吐蕃人”已经把吐蕃当成祖国,他们心中的圣地不再是长安,而是高原上的逻些城[5]

由于要出使或经商,有时中原汉人经过河西走廊时,那些已经把头发梳成吐蕃模样的年轻人还会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哈,快看东边来的唐人。”“咱们吐蕃好几次攻入长安,在汉人的首都逍遥快活,他们到底有什么可神气的,不过是败军之将而已。”

那些经过河西走廊的唐人望向河西青年的神色复杂,他们有愤怒,有怜悯,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悲惨世界。

那些百年前为抵抗吐蕃而战死的热血儿女,如果看到子孙后代如此不肖,恐怕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晚唐诗人司空图关心时事,他听闻河西走廊的事情,便忍不住心中的悲愤之情,写下一首《河湟有感》: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短短28个字,读完却是一言难尽的复杂心情。河西汉人活在幻想中的世界,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无比正确,其实他们都是玻璃罐里的苍蝇,自以为天下第一,局外人却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可悲,可叹。

02

那些辱骂汉人的河西青年最可悲的地方在于认不清自己的定位,他们以为接受吐蕃管理、说吐蕃语言、穿吐蕃衣服,就能从头到脚融入吐蕃,做一个真真正正的高原强国子民。可他们忘记了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河西青年明明有一张汉人的脸,和吐蕃高鼻深目的外貌区别很大,在吐蕃人眼中,都不可能认为是自己人。而且吐蕃费尽心思占领河西,他们是来打劫的,根本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他们眼里只有票子、车子、牛马。

如果不能满足吐蕃的欲望,别说河西汉人,他们动起手来连自己都害怕。河西青年却想和吐蕃谈合作,他们以为跪下“唱征服”就能得到吐蕃主人的认可,然后和和美美一家亲,共同建设吐蕃河西家园。

他们根本不知道吐蕃要的是什么,就一厢情愿地贴上去,想和人家携手一生。开什么玩笑?这就是典型的认不清楚定位。

河西青年们要想清楚,这是在打劫呢,能不能严肃点?此时他们最正确的选择是联系大唐,回归大唐母亲的怀抱,借助国家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在大国博弈的交汇地带,个人力量是最弱小的,只有站在能赢的一方,才能看到未来的希望。那究竟谁是能赢的一方呢?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你是哪国人,就只能选择哪国,然后和国家一起走向胜利。要是国家都没了,个人的财富和幸福,都将成为镜花水月。

可惜,河西青年不懂这个道理。他们长着汉人的面孔,却心甘情愿地做吐蕃人,结果吐蕃也不认可他们。于是,河西青年成为没有根的人,而在大国博弈的交汇地带,没有根的人注定会成为“炮灰”。

03

吐蕃也不是单纯的“二愣子”,他们会在河西培植代理人,河西土著为了求生存谋发展,也会积极做吐蕃的“白手套”,完事之后三七分成,而这些“白手套”往往是地方土豪。

其实任何征服者都一样,他们用武力进入陌生的地方,却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对其进行直接统治。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拉拢地方土豪,让地方土豪出面管理,自己则坐镇背后,做提线木偶的操盘人,进行间接统治。

吐蕃进入河西、日本培养伪军、英国殖民香港……都是这样的套路。

这些地方土豪怎么管理呢?他们也要发展下线,培养一批忘记故国的汉人,然后一起为外国主子服务,他们都是买办[6]。只有吐蕃等外国主子的日子滋润,他们才能跟着过好日子,一旦外国主子“完犊子”,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白手套”们最希望故国衰落,最好永远趴在地上起不来,只有故国不行了,外国主子才能强势介入,“白手套”们的日子才能永远阳光灿烂。而且“白手套”们镇压起自己人来,比外国征服者都狠,因为他们是最没有安全感的。

毕竟两边都是大国,有强大的国家机器做背景,就算作战不利,国家也能扛得住,只有“白手套”是夹在中间的受气包。他们要在征服者和草根之间走钢丝,不能对草根压榨得太狠,也不能让外国主子感觉吃亏,里里外外,忙前忙后,比小媳妇儿还累。

而且故国一旦在博弈中胜出,他们就是第一批被处理的炮灰。危难之中不见帮忙,成功后还想当坐地虎?呸!想得美。

阻挠地方回归故国的,最大的阻力还不是来自外国征服者,往往来自这些既得利益的土豪“白手套”。这些土豪“白手套”是“大炮灰”,他们培养的下线就是“小炮灰”,而那些辱骂汉人的青年就属于“小炮灰”。

“小炮灰”是很可怜的。外国征服者交代给“白手套”任务,“白手套”再分发给下线,那些脏活累活苦活基本都是下线在做。最终年底分账时,“白手套”能得三成,回头再从三成里分出一点点,给“小炮灰”们养家糊口。

看看这些人吧,他们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到头来赚不到钱不说,由于要做一些打、砸、抢、烧的脏活,搞得身败名裂,何苦呢?而且外国一旦在博弈中失败,可能会带着“白手套”一起走,但绝不会给“小炮灰”一点怜悯,只会让他们留在当地替自己背黑锅。最可悲的是,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做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04

那些辱骂汉人的河西青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做外国树立的榜样。这是一项技术活。外国征服者会培养一批汉人,通过各种渠道灌输,让他们忘记祖先的热血和反抗,转身认征服者做爸爸。征服者会从指缝里流出一点利益,让他们尝到一点甜头,从此以后更加卖力。

虽然这些利益纯粹是压榨汉人得到的,属于羊毛出在羊身上,况且根本就没多少,但人最害怕对比。河西青年稍微得到一点利益,再对比一下身边苦哈哈的同胞,优越感一下子就出来了。“骨气有什么用,这年头有奶就是娘。”这些蝇头小利和优越感,更加让他们觉得:“故国算什么,只是落后的穷亲戚而已,还是跟着外国爸爸好啊。”

经过几十年熏陶,他们就成为“汉儿尽做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河西“废青”。吐蕃会宣扬:“快看,他们已经正式归顺吐蕃,走上正确的道路了。大家快向他们学习,这才是你们的榜样。”

有的人经不住诱惑,加入河西废青对吐蕃的大合唱,紧接着这个群体越来越大,让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误以为“吐蕃问鼎天下”不可避免。

但有的人热血依然在。敦煌豪族张义潮起兵,仅仅数年时间便收复河西十一州,他让哥哥张义潭带着户籍版图入长安报捷。什么收买、扶持“白手套”、培养代理人……都是手段,在国家顾不过来的时候,可能会让他们逍遥一段时间,一旦国家腾出手来,或者河西人心回归,那些手段都是浮云。

河西的吐蕃,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05

作为大国博弈的交汇地区,大唐河西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里,他们的命运只取决于故国和敌国的博弈结果。

交汇地区生下来就是这种命运,再怎么折腾都是无谓的反抗。但是跟着故国走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外国征服者是来赚钱的,要把利润拿走七成,留下三成才是赏赐给大、小“炮灰”的,至于其他草根的死活,关敌国什么事?

只有回到故国母亲的怀抱,他们才能正儿八经地过上好日子。母亲不会歧视每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之前让孩子吃苦、受累是家里穷,只要家境改善,母亲一定会让每个孩子都活得有尊严。这个道理,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