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天下了工吃了晚饭，祖父不放心他的小妹妹，赶了七十多里路走到小姑奶奶家里。他才敲得几下门，小姑奶奶披着衣服打开门一看，惊喜交集：“二哥，你怎么来了？”祖父一看小妹妹好端端的，明白了！

祖父推说是回螺蛳塘有点事儿，顺便来看看你，你和孩子们都好，我就安心了。

祖父气得连一杯茶都喝不下去，又赶了近80里路回家，刚眯着眼休息了大约半个钟头，天亮了，钟敲响啦，生产队又要出工了。

第二天，祖父咬着牙拼命支撑，又干了一天的重体力活。熬到晚上下工回来，累得连饭也来不及吃，倒下去一觉睡到天亮。

祖父想起小妹妹所受的苦楚，咽不下这口气，找了个机会回螺蛳塘，向家族众人宣布——以后若是我的小妹妹回娘家来借钱借东西，只管借给她，她还不起我来还！她那个男人来借的话，毛都不要借给他一根！

从那件事之后，小姑爹爹的生日，我家再也没去过人。祖父对儿女们说：“在路上遇着那个没良心的，不用喊，不用理，不用管！他不善待我的小妹妹，我认得他老鼠没得尾巴！”

祖父去世多年之后，小姑爹爹去世，他倒有点儿自知之明，临终前吩咐不必去打扰外家的人。

其实，像他这种姑爷死了，就算是挨家挨户磕头来请外家人，谁又愿意去呢？

谁家的姑娘，不是父母亲含辛茹苦养大的？谁家的兄弟姐妹，不心疼和自己一母同胞、一脉相连的姑娘？

三叔祖父一直在家务农，平平安安活到近90岁才去世。

满叔祖父是幼子，最得曾祖父母心疼。冷天怕他冷着，几个大的儿子都叫他们出去挑广子石(烧石灰的那种石头）去石灰窑上，装窑烧石灰。

每个村子每年要烧好几窑石灰，一窑两三万斤。每一户都要出劳动力，挑多少担广子石去石灰窑上，一担广子石120斤重，可以分到50斤石灰。挑得多的，烧出来的石灰也多，村集体就可以拿出去卖钱。

石灰窑发火的时侯，每户要派人去割两三百把茅草。一把茅草三四十斤重。我祖父六岁时一担能挑两把茅草，九岁就能挑四把茅草，十三四岁就能挑六把茅草了。茅草比较轻，一把茅草一个成年人勉强才能抱住，体积是蛮大的。

石灰窑要连续烧十天十夜，才能够把广子石烧成石灰(又称为广灰），日夜不能停火，每户还得派人轮班去烧火。

这些事都是三个大的儿子去干的，曾祖父母心疼幺儿，留他在家里做些轻巧活计，比如推磨磨豆浆，做豆腐，砍猪菜煮潲喂猪，扫地，烧热皂荚捶碎，挑衣服去水沟洗，都是一些比较轻巧的家务活儿，见事做事。虽然也是一天到晚手脚不得空闲，比出去做重体力活儿可舒服多了。

冬天天冷，三个比较大的儿子都是一套单衣裤。儿子们喊冷，曾祖父母就对他们说：“你们下米(努力）做事，做起事来就不冷了。锄头，扁担，镰刀比皮大衣要暖和得多咧！”的确，拼命做事的人，个个都讲好热，落雪的天，热得流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