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祖父每次送钱去给大姑奶奶，做大伯的伙食费，她总是推辞不要，两兄妹推来推去推半天。

祖父只好把钱放在堂屋(客厅）的大桌子上，转身就跑，大姑奶奶怎么跑，她也追不上我祖父呀！

上个世纪中叶，兴安县大多数的水稻田里，都养得有禾花鱼。这种鲤鱼吃虫子也吃飘落的禾花，鱼肉又肥又嫩又清香。

大姑奶奶煮的禾花鱼，大伯父直到晚年还在感叹：“真好吃！要是能再吃一回大姑妈做的禾花鱼，该多好！”

在1943年~1949年，祖父祖母砍青山烧炭种树期间，伯祖父家的日子日渐艰难。祖父一次两次三次借钱给他，终究是救得了急救不了穷。

于是，祖父祖母商量后，让伯祖父到料子漕挑“古桐(寿材）”去卖，换钱贴补家用。

“料子漕”者，专门砍料子的山漕。一棵大杉树，就有一个多立方米的材积，一亩地只能种出60棵这种杉树。

祖父一个人就能砍倒一棵一个多立方的大杉树。祖父身手敏捷地爬到树上去，爬到树的高度一半那么高(二十几米到30m高的树，就爬到十四五米高），绑好一根粗索子，再往下爬，边往下爬边把杉树枝砍断。然后把粗索子吊到要砍的那棵杉树正上方的一棵大杉树上。

祖父先在杉树根边修理干净杂草，剥掉一截约一尺长的杉树皮，用斧头“放斤”——围绕着杉树四周一圈圈的砍，只留下靠下方四分之一的树边(想要树朝上倒留下方，想要树朝下倒留上方，想要树朝左倒留右方，想要树朝右倒留左方。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让树朝上方倒的，方便放树下山）。

根据经验，砍得差不多了就往上爬，把粗索子一扯，杉树的树边断裂，朝上方倒下。祖父灵巧的往旁边一跳，不让倒下的杉树砸着自己。

之后，祖父把剩下的那一半树枝再砍断一半，余下的四分之一树枝，要留着它们扯(蒸发）水分，好让树快点干透。

祖父接下来的工作，是按2m2的长度，一张一张的剥下杉树皮，把它们找个平坦的地方踩平，一层叠一层，横一层直一层，摆成“井”字形，让它们通风透气。然后，在上面压上许多大石头，把杉树皮压平整，才可以卖得出一个好价钱。

隔一个星期要翻一次，连续翻过几次之后，就可以按照杉树皮的大小，捆成六张到十张一捆，背出山去卖了。

以前的房子都是盖杉树皮的，盖得厚盖得好的，二三十年不用动。山里头没办法挑瓦进山盖房子，杉树皮经济又实用。

祖父砍倒十几棵大杉树，等它们干透了，捎口信叫伯祖父到我家来。

两兄弟用大鲤鱼锯，把这些杉树锯成2m2长的圆木。围度30以上(圆周100cm以上，也就是直径在32cm及以上）的圆木，还要两人合力，用一种叫“尖”的工具，剖开成两半。

伯祖父的力气也不小，他一担能挑四百多斤，先把圆木从料子漕挑到我家。十几棵大杉树截成的圆木，在我家旁边堆成好几大堆。一棵大杉树，能截出来9~13段圆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