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给父亲的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

您离开八年了，不瞒您说，这八年，我过得不好。

打从知道您生病的消息，我觉得天塌了，而后的日子，我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活泼，总是一个人独行，生怕任何人知道我的伤心事。虽然我每周六都会从学校回家看您，但是看到您日渐消瘦的轮廓，我却锥心不已。

您曾说，只要我能有出息，您就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睛。

我心里难受的要命，并发誓一定会好好学习，可是我没有做到。

我生病了。

您离开一个星期以后，我在学校幻听。

我告诉母亲这件事情，她担心极了，立马带我去医院看病。

吃药，打针，住院。我却觉得这些对我来说根本无用，我的心里堵的满满的，让我喘不过气。

深冬寒夜，母亲躺在我的身边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我的手臂哄我入睡。我闭着眼睛，想着事情，母亲以为我睡着了。我听见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下了地。

她大概是去找大夫了，回来的时候，她悄悄地躺在我身边，不一会儿，我听见她轻微的隐忍的抽泣。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喊了一声妈。母亲颤抖了一下。她转过身问我怎么还不睡觉。我说我睡不着，您陪我说说话吧。空气静默了几秒钟，母亲应声说好。

那一晚，我决定不再上学。母亲从来没生那么大的气，她捏起我的手臂问我，不上学将来怎么办？像我一样吃尽苦头去打工吗？

我天真地说，上学不也是给人打工？

母亲使劲捏了我一下，说上学才能让我有更好的生活，她让我听话，病好了就回去好好上学。

我没办法，只得应允，却又说，我想换个环境，和您去A市看看，学籍可以先挂着，如果您不同意，坚持让我现在就回学校，我也许真的会疯。

母亲沉默了。久久，她说，可以带你去，但是一年后你一定要回来上学。

我倔强地睁着双眼从黑暗里去看根本看不清楚的母亲，我说我要睡觉了。

我翻了个身，听见母亲长叹一口气。

二月里，冰雪悄融，空气里有了春天的气息，我真的同母亲去了A市，一座不大不小可以让我暂时忘却难过的城市，可没想到，因为我拒绝吃药，我在A市大病了一场。

精神分裂。当我从大夫口中听到这几个字时，我正坐在椅子上踢腿唱歌。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神神道道的，整天听莫须有的人对我说话，自己对着电视比比划划，时不时还和电视里的人说上几句。

母亲无法，辞了工作，靠着仅剩的一点积蓄，在家看着我吃药。

胸闷心慌，坐立不安，生不如死。这是我那几个月最真实的感受。母亲总是开导我，虽然我听不懂她到底在对我说什么，慢慢的，我竟然好转。后来逐渐清醒，我恢复的如正常人一般。可是我告诉母亲，妈，我不想回学校。母亲着急，问我为何。我说我没有力气再天天深埋于课本习题，没有力气去面对那些冷言冷语，我讨厌那个学校，甚至讨厌一整个世界，妈，我累了，我想离开，我不想活了，您别让我回去，别让我回去！

母亲惊慌地看着我，连着说了好几句不回去，然后紧紧地把我抱进怀里。我和母亲相拥着痛哭。

我哭着说，妈，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母亲颤抖着说，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

我辍学了，再也没有回到我曾经日日期盼的校园。

我仍在吃药，坚持了许多年，日渐好转。现在，我能够上班，能够正常生活。虽然工资不高，也体验不到本该属于我的好生活，可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却让我觉得踏实舒心。

爸爸，我特别想和您说一句对不起，并不是因为我放弃了自己，辜负了您的期盼，期盼我能过得好。

这么多年，我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您过世的那一天，我没有哭，我只记得自己那一天像傻了一样。凌晨四点钟接到母亲的电话，我突然就慌了，匆匆忙忙赶回家，看到您的棺椁正躺在雪地里。我的心像被刀生生剜下了肉，血流不止。

我在忍着眼泪，它只是一滴一滴夺眶而出，又被我狠狠地擦干了。

我恨这个世界不公平，为何您这么好的人，会早早离世，为何要让您承受病痛的折磨……

我没有痛哭流涕，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去往殡仪馆的车子的角落里。

爸爸，对不起。

这么些年，我没在老家，不能到坟地去给您烧纸，只是逢年过节在A市出租屋附近的十字路口给您粗略地烧一些纸钱。现在我回了老家，也终于能给您烧纸钱了。

我很后悔当初离开学校，既没有给母亲解除经济压力，反而让她花了更多钱来给我看病。

我愧对母亲，更愧对自己。

电视里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照耀他思念的人，每次夜里睡不着觉，我都会打开窗帘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寻找您。

说了这么多，也把我的委屈说尽了，爸爸，希望您在天之灵不要担心我，因为我现在已经很好，我会按时吃药，好好上班，好好爱自己，好好的活下去，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

若有来生，希望您做我的孩子，我不保证会让您大富大贵，但是一定会竭尽所能去爱你。

爱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