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布谷催耕闭蚕门
唐代诗人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中描写暮春之景为“杨花落尽子规啼”。子规,又名杜鹃,俗称布谷鸟。清人袁景澜在《吴郡岁华纪丽》中指出,江南本无布谷鸟,“自道光初年始自江北来,今则乡村四月间处处有之”,此鸟飞鸣田头桑间,农人便以之为催耕鸟。
立春开犁,做了秧田,清明浸种,谷雨便要落谷了,有谚云:“清明谷雨紧相连,早稻地区种秧田。”落谷,是播种,农人们选择一个吉日,将谷种均匀地播撒到秧田中去。经验丰富的农人心中早已掂量着年景,盘算好了今年种几亩稻、收成多少,便撒下多少谷种。旧时,苏州一带一分田约可育秧八亩,若是密集地撒下种子,也可育十二至十五亩的秧苗。早稻从落谷到拔秧移栽,一般要相隔四个星期左右。
种子撒落在秧田中,半嵌进泥浆中,农人们便取来木板或者铁铲,将其轻轻压入泥土中。谷种被包裹进泥土,可防止鸟雀啄食,也可防止日光直晒。而此时农人们的心仿佛扎进了泥土里,会感到安定踏实。
落谷后,秧田要放水,最怕浮谷,于是又有了诸般讲究。比如落谷的时间,在杭州一带讲究在下午下谷种,若是在上午,谷种便会浮起汇聚。在金华一带,农人要选晴天太阳下山时播种,俗谚云:“太阳下山不再走,谷粒下田不会飘。”在丽水一带,稻种落泥要查看历书,选平潮时播种谷子,如果涨潮时播种,谷种就会一堆堆聚集在一起。此外,农人在落谷时会用谐音之词来寄托企盼,在衢州一带,农人要在稻种箩里插一支新柳,播种后要把柳条插入秧田进水口,直到拔秧时才拔去,意在“留秧”。又比如在吃食上寄托企盼,衢州常山地区,农人常吃一碗发糕、三个鸡蛋,希望稻种芽壮根发,吃豆芽菜,则寓意希望稻种下地有根有芽。
三四月,在江南正是蚕月。蚕,被蚕农亲切地唤作“宝宝”,亦叫“蚕宝”,因为蚕农视蚕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蚕农家中专门辟有一间蚕室,室中常会有一个蚕娘,主持这一季的春蚕饲养。旧时,养蚕的诸多程序都有赖于蚕娘自己的身体感受,例如蚕娘觉得饿了,便给蚕宝宝喂叶;蚕娘觉得饱了,便停止喂叶;蚕娘觉得冷了,蚕室内要生火取暖;蚕娘觉得热了,便要退火。蚕娘如同宠爱自家孩子一般呵护着蚕的生长,可谓体贴入微,这不就如同母亲与幼儿的关系吗?
然而蚕乡还有一种奇怪的习俗,叫“关蚕门”,清人翁澍《具区志》记载此时“家家闭户,不相往来”。有的蚕户会在门口打上几个桃木桩,绑上用左手搓成的草绳,结成网状,表示不欢迎外人来访;有的则在蚕室外贴上有“蚕月免进”文字的红纸;有的则挂上叫作“棚荐”的草帘子。对于这样的蚕户,当地人都会自觉地不去登门拜访。这番景象,作家茅盾在小说《春蚕》中有一句十分精妙的总结——“一个‘戒严令’也在无形中颁布了”。旧时蚕忙之时,被禁止的不仅是蚕农之间的往来,连官府的考试、阅兵、办案、征税、捉盗等一类公事也不得不推迟。“闭蚕门”,自是有原因的。一则蚕容易得病,关闭蚕门,外人免进,也有防止传染的作用。二则春季秧苗青黄,又是春蚕繁忙的季节,蚕乡人人都在辛勤劳作,连老人也不例外,吃饭还得轮班,自然没有心思串门了。
从蚁蚕孵化,经过四眠(蚕的大眠),直到春蚕上山结茧,蚕农们要忙一个月左右。立夏过后,蚕农们便可摇着船,将蚕茧送到茧行兜售了,苏州一带称蚕户为“蚕党”,因此当地又有“立夏三朝开蚕党”之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