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出来的产业:王志纲谈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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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玩出来的产业

什么是旅游?我把它概括为两句话,“吃饱了撑的时代”、“玩出来的产业”。归根究底,旅游是一种心声的释放。

当一个人、一个民族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哪里谈得上旅游和文化产业。而到了吃饱了撑的时代,不管是从宏观的经济发展模式,还是从微观的消费产品上,旅游和文化产业都会有所体现。

问题是,我们准备好了没有?

静悄悄的变革

旅游市场的游戏规则已经开始重新制订,围绕着人性新的需求,价值的重心正在发生一场深刻的革命。

8年前,我去丽江,有一次住进了名叫悦榕庄的酒店,一晚3000元。后来,悦榕庄名扬中国,但当时还鲜为人知。这类项目我在巴厘岛、清迈、普吉岛见过很多,就是所谓的精品度假酒店。按照当时中国的市场行情,最高星级的酒店一晚也不过七八百元,这里凭什么这么贵呢?作为一个战略策划者,带着疑问,我决定好好审视一番这家酒店。

没想到一进酒店,就感觉异样非凡。第一,走进房间,推窗远眺,好一幅“窗含西岭千秋雪,玉龙雪山排闼来”的画卷展现在眼前。此前,来丽江无数次,只有这天我真切感受到玉龙雪山的朝晖夕映,气象万千。显然,设计师在描绘酒店蓝图时就已将雪山元素囊括其中,原本在丽江抬头可见的玉龙雪山,现挂在了窗前,使我不禁对着雪山默默静坐了半小时。第二,黄昏,饭后走进庭院,埋身于躺椅之中,见天幕低垂,繁星点点,我融化于都市生活早已久违的景象之中,幸福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天渐渐黑了,身边萤虫飞舞,不禁唤醒了快要逝去的童年记忆,小时候天天可见的天空,几十年后,竟成了稀缺品。感慨之余,儿时背诵过的杜牧那首《七夕》不觉溜出了嘴边:“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后来,酒店经理过来请我体验来自巴厘岛的SPA,那里梵香冉冉,梵音绕梁,带有宗教的神圣感。我在其中昏昏睡去,直到按摩师把我叫醒。

第二天早晨,酒店经理特地邀我评价悦榕庄。我说道:“3000元值,其中800元买玉龙雪山,800元买童年回忆,800元买SPA,剩下600元买住店,一点也不贵。并且,这类产品在未来的中国肯定大有市场。”对方听了兴奋不已,顺带告诉我一个小插曲,悦榕庄最早进入中国时,首选九寨沟,但那里的经营者不知精品度假酒店为何物,更想不明白如何在深山密林里打造并经营精品酒店。结果政府圈定的地点,酒店看不上;酒店选定的地点,政府不批准。在万般无奈之下,悦榕庄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掉头南下转向丽江,没想到,一百多亩地,小试牛刀,一炮走红。

再比如与杭州灵隐寺为邻有一家安缦法云酒店,住一晚要两三万。这家酒店是由古村落改造而成,掩映在茂林修竹丛中,入口平凡,稍不留神就可能错过。客人开始都觉得价格偏高,但安心入住后,就会发现,那种低调的奢华,陈设得恰到好处。更妙的是,早起看晨曦初露微光,听溪水脚下流淌,门前是一条上香的步道,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朝拜者经这里往返,香客有说有笑,僧侣边走边聊,当店客与香客互为风景,历史的画卷就会在你的脑海中徐徐浮现。中午,约二三好友,溪边细品龙井,若逢丹桂盛开,更是花香袭人。黄昏,耳畔随风交相飘来灵隐寺的钟声和僧侣的诵经声,洗涤着人们那躁动的心灵。如此丰富的人文资源和自然资源在这里相互交集,让你感觉自己正在穿越,进行着与自然、历史、心灵和古人的对话。

近年来,像这样的度假型精品酒店越来越多,而且根本不愁市场。这个现象表明,旅游市场的游戏规则已经开始重新制定,围绕着人性新的需求,价值的重心正在发生一场深刻的革命。

法兰西的启示

下一步中国旅游要想升级换代、突破提升,一个绕不开的途径,就是嫁接和整合发达国家已成熟的生活方式,借它们的芯片搭建中国新的平台。这是中国旅游发展的不二选择。

长期以来,在世人的脑海中,法国就是浪漫和迷人的代名词。如果你亲临法国,立刻会被法国人热爱生活的自豪之情感染。法国人开怀举杯时,常常情不自禁地高喊:“C'est la vie!”意思是“这就是生活”!

2013年国庆期间,我带领一群本土老板深入法国,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法国之行全程陪同的是一个当地老贵族,因此收获颇丰。有趣的是,这位贵族对中国人有发自内心的认同。他告诉我们,他在美国、英国都住过,最终发现法国人跟中国人是最好交流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包括对美食的理解,互相太有默契了。

法国人几乎个个都是生活家。我们访问过一个贵族,他的住宅庄园核心区并不大,也就几十亩,外加一千多亩的耕地,只请了一个小伙子帮忙打理。其实,那个年轻人同时还在为其他庄园服务。贵族庄主告诉我们,他的小麦闻名世界,法国最好的面包店用的面粉都是从他那里购买。他一年能赚一两百万人民币,刚好维持庄园的运转。他平时只做三件事:打猎、呼吸乡村的新鲜空气、品酒。

到了法国才知道,葡萄酒最牛的产区不仅有波尔多,还有勃艮第。在勃艮第,我们拜访了罗曼蒂康帝,一个占地1500亩的酒庄。自法国大革命后,国家就确认这个酒庄属于传承至今的庄园主贵族家族。在那一带,他们产的酒算是国宝,整个制作流程与茅台酒相似,特殊土质,精良手艺,上好葡萄。每年拿出一批拍卖,两三瓶可标出十万八万,买家往往以收藏为荣。席间,两个贵族吵起架来,一个说波尔多好,一个说勃艮第好,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不可理解的是,经济增长率再怎么低,法国人有钱也不去挣,就要享受生活。另外,这次去法兰西把中国人卖红酒的神话给打破了,原来我们成天吹嘘波尔多红酒,一瓶两三万的拉菲,在法国相似的酒也就卖几十元。

法国人不仅热爱美酒,法国式的喝法也真能使人兴奋。在一座贵族庄园的古堡里,主人先带着我们参观了地窖里的藏酒,然后把一些酒搬到院子里一字排开。我们一边吃着干面包,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聊着酒,尽情地享受着美酒刺激的过程。主人拿起第一瓶,价值500元;开喝,高兴,下地窖,拿来第二瓶,价值5000元;再开喝,更高兴,不顾我们阻挠,下地窖,拿来第三瓶,价值50000元。因为你欣赏他的产品,他就有成就感,所以大家都很开心。在法国各地,主人们总是逐步拿出更好的酒来,使芝麻开花节节高,给我们不断的惊喜。

正因为有着如此的心态和素养,法国与生活相关的产业都非常成熟。以航空业为例,法国是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航空国,有着上百个飞行俱乐部,政府不多干涉。建机场的土地可以调拨,飞机可以出租,航空爱好者可获驾照,随时可以租飞机去旅游。法国人不指望赚大钱,只要能维持生活即可。租飞机到巴黎就像打的士那样方便,花一万元,够玩半个月。法国人的淡定、绅士风度,在这种小富则安的状态中,产生了特有的文化。法国人不整天想着如何买车买房,只要违背了生活的本义,坚决不干。

法国人口六千多万,几乎个个都是户外运动者,最主要的一项运动是骑自行车。法国的地理条件太适合骑车了,借此形成了自行车产业。一辆好的自行车可以卖到一辆汽车的价钱,从一万到十万各档次都有,质量好,重量轻,可以拎起来就走。我们看到许多七八岁的孩子和八十多岁的老人,戴着安全帽,在骑自行车。在蔚蓝色的大海边,很多人穿着彩色运动服在山地、古堡、海岸和花园中骑车穿梭,一些老人专门在山坡上骑上骑下,法国总统也骑自行车。每年7月开始的环法自行车大赛为期近一月,全球瞩目,更促使自行车成了法国的全民运动。

此次法国之行我们还重点考察了奢侈品行业,拜访了LV(路易·威登)的巴黎总部,顺道参观了香奈尔夫人后半生一直居住的丽兹酒店。说实话,尽管那酒店档次不高,大堂很狭窄,但我们带着朝圣和膜拜的心情来到那里,感觉就是不一样。法国之所以能形成奢侈品文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法国的贵族精神,从路易十三到路易十五时期形成的贵族精神,由来已久,深入民族的骨髓。上帝眷顾法国,法国人过得太舒服了。法国面积与广东差不多,东南有阿尔卑斯山森林,西北是肥沃的盆地和丘陵,盛产农产品,再往南是地中海沿岸,像尼斯、戛纳,还有一些边边角角,如薰衣草浪漫小镇——普罗旺斯等,任何一处都是童话里的世界,但是法国的人口只有广东的一半。

法国人似乎从不担心未来。以奢侈品为例,当欧美购买力下降时,日本人顶了上来;日本经济低迷时,新加坡和韩国顶了上来;新加坡和韩国走下坡路时,中国大陆这个超级暴发户顶了上来。中国人大受欢迎,因为中国人的购买力太强大了。

此外,法国之行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并由此得出一个结论:整个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其国家、地区或人群无非处在三个不同阶段。

第一阶段,卖体力、卖劳力。处在这个阶段的注定是第三世界,以前的中国就属于它。这包括农业,“三来一补”,包括我们在欧美乃至全世界遇到的很多土耳其人、埃及人、菲律宾人、墨西哥人等,他们都在卖体力。第二阶段,卖产品。这方面日本非常强。近三十年的中国,前十年以“三来一补”为主,在卖体力;后二十年加入WTO,基本上在卖产品,但技术含量有限,且透支了生活环境。中国要成为发达国家、幸福国家,就要进入第三阶段——卖生活方式、卖生活平台、卖平台上的内容。现在全世界卖生活方式最成功的国家有两个,一个是美国,通过好莱坞,通过各种手段卖美国梦;另外一个就是法国,卖法兰西生活,卖法兰西文化。现在英国、日本也正想步入这个阶段。这是整个世界最大的格局。很多中国人到巴黎就是购物旅游,十万元一个包拎起就走,他们在那里采购产品,采购生活,以至于采购高端消费方式,搞得身旁的伦敦非常眼红。

美国和法国有所不同。美国是麦当劳模式,全球野心,全球气魄,全球手段。第一,以美国精神,他们相信自己是当仁不让的全球领袖;第二,以美国实力,世界对他们没有死角,所以起点就是全球化。别的不讲,仅一个信息革命,造就了多少世界级的美国新富豪。但法国人对美国的餐饮不屑一顾,他们讲究个性,认为麦当劳是工业垃圾,连锁未必好,这一点和我们很像,“C'est la vie”!美国人野心毕露,要当全球霸主,所有商业模式都是攻城略地,可复制,可延展,可扩张,推广的是帝国文化、快餐文化,快速覆盖全球。法国人讲内涵,但又受到语言和文化的限制。中国是否可以走第三条道路,既向法兰西学习、提升内涵,又向美国学习、开阔视野。道理很简单,中国有全球最大的市场。

所以说,下一步中国旅游要想升级换代、突破提升,一个绕不开的途径,就是嫁接和整合发达国家已成熟的生活方式,借它们的芯片搭建中国新的平台。这是中国旅游发展的不二选择。

新西兰的极限运动

新西兰之所以能迅速成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最大的成功在于那里的人们充分迎合了人类热爱娱乐、向往自由、勇于探险的天性。中国人是没事偷着乐,而新西兰人则是主动去找乐、创造乐。

另一个可参照的国家是新西兰。

2010年新春,我的两个孩子从北美留学回来,策划了一次新西兰深度自助游。我本来对新西兰兴趣不大,觉得它与邻国澳大利亚大同小异,但孩子却激动地说,新西兰是电影《指环王》的拍摄地,是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像《阿凡达》里的潘多拉星球一样,《指环王》的成功,极大地营销了这个国家。新西兰现已不再是澳大利亚旅游的添头,而是世界最热门的旅游目的地,也是电影制作及特效制作的大本营。那时,我们刚好接下自称要打造国际旅游岛的海南岛诸多项目,对什么是国际旅游目的地,什么是文化休闲产业,以及区域营销如何与旅游相结合这类话题敏感异常,于是决定借此行,一探究竟。

新西兰分为北岛和南岛。本人是一名高尔夫发烧友,早就听说北岛有一个面临大海、坐落悬崖的绑架者海峡球场,一直想去体验。然而,当得知从奥克兰出发需六七小时车程,而沿途周边没有任何有趣景点,只得忍痛放弃。最后,我们选择了被称为新西兰黄金旅游的南岛基督城——皇后镇线路。理由很简单,不远万里来到新西兰,当然希望经历众多不同的旅游项目,而花费太多时间仅仅体验一个球场,成本实在太高。旅游讲究的是积聚效应,一个旅游目的地的形成,离不开众多极富吸引力旅游项目的扎堆。

那段旅程留给我的深刻印象中不仅包含了新西兰壮丽的山河、极具风光的牧场,还包含了皇后镇的极限运动。聪明的新西兰人巧用自然,另辟蹊径,在溪流峡谷间设计各种刺激的户外活动,打造出全球顶级极限运动的制高点,以此吸引全世界的发烧友,在解决当地就业的同时,也极大地促进了国家经济的发展。我默默站在那里,由衷感叹,皇后镇不愧为“户外运动和极限运动的天堂”。

皇后镇的原始繁荣来自淘金业,金矿枯竭后小镇便复归沉寂。20世纪70年代,由于喷气式客机的普及使地球变小了许多,皇后镇美丽的自然风光吸引了许多国际游客前来,小镇重新焕发了生机。但是,当时的旅游仅仅停留在大巴+观光阶段。到了80年代,滑雪运动风靡全球,这个被群山环抱的小镇得益于与世界上大部分国家气候相反,一跃成为欧美人和日本人夏天滑雪的胜地。然而,真正让皇后镇名扬世界的,还是随后兴起的户外运动。

皇后镇有很多桥梁和悬崖峭壁,这都是开展蹦极的最佳地方。最初,蹦极就是为了体验一种死亡的感觉,是澳洲土著人的一种“成年礼”。20世纪80年代,一个名叫贺克特的新西兰人第一次把它改造成了商业性游戏。但是,如何让人们迅速认识这一新鲜事物呢?于是乎,这家伙想到了一个绝招:经过一番精心策划,他头天晚上就偷偷潜伏进巴黎埃菲尔铁塔——这个全球最瞩目的景点,隔夜,当人山人海充溢广场之时,贺克特从铁塔顶端腾空而降,虽然他马上被警察带走了,但是“这个天外来客到底从哪里来”的话题成功地引发了广泛的媒体报道和民众的热烈讨论。借由这个开天辟地的一跃,贺克特不但开创了“从空中亲吻地球表面”的商业蹦极行业,还让这个行业一下就火了起来。当然,皇后镇人既做事,又保证安全:蹦极绳索的粗细均按每个游客体重计算,并严格限制绳索的使用次数。以蹦极闻名的那座大桥,二十多年零事故。

受蹦极巨大成功的启示,皇后镇继续拓展了漂流、跳伞、吉普车越野等各类极限运动。众多户外运动组织者本身,就是该项运动的发烧友,在服务游客的同时,自己也乐在其中。他们让游客感受到的是,这些高级玩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陪着自己玩。于是,各地大都市中最繁忙的人来了,厌倦朝九晚五生活的年轻人来了,感觉自己不再年轻的中年人来了,证明自己仍老当益壮的老年人也来了。皇后镇是他们释放自己、重新找回生活动力的地方。

另外还有一种喷射船,此前,我在中国还从未见过。据说,这种船在水深只有十厘米的地方也能疾驶。当它在激流中穿梭于高山峡谷之间,那上下跌宕、左右翻腾的经历,使游客体验生死一线的惊险,因而生意也异常火爆。这种喷气船有专利保护,而对保养技师和驾驶员都有相当高的技术要求。

新西兰是世界三大漂流胜地之一,溪流水急落差大,刺激惊险。每只船配有一个专业领队,说来恐怖,玩时刺激,同时可以感受稳妥的安全措施。

我在中国也玩过漂流,印象不堪回首。许多地方设施落后,甚至连像样的桨都没有。当地村民扔出一个轮胎状的家伙,这是船;一个破板子,这是桨;水浅处屁股可在鹅卵石上跳舞,这是流。

总之,新西兰的各种户外探险,从天上到地下,从水里到洞中,无所不在,无奇不有。反观中国,游客常常有钱无处花。近年来,海南旅游虽然火爆,但除了一些观光景点,却没有多少像样的旅游产品可以跟进。

中国也有类似于皇后镇那样的休闲目的地,比如丽江,它们吸引着大批城市玩家在此开酒吧、餐馆,组织各种活动来聚集人气。但由于缺乏正确的引导及鼓励,这些极具特色的酒吧及餐馆,不断被实力资本所吞并,然后沦落为庸俗的娱乐场所,从而加速了娱乐场所的同质化竞争。

事实上,新西兰之所以能迅速成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最大的成功在于那里的人们充分迎合了人类热爱娱乐、向往自由、勇于探险的天性。中国人是没事偷着乐,而新西兰人则是主动去找乐、创造乐。

走进玩家时代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清醒,仍处在复制拷贝、讲故事玩概念的阶段。消费需求和消费观念已经转型,它们急需全新的产品形态与之适应。

在一个吃饱了撑的时代,人们不再追求数量,追求速度,而是追求品质,追求品位。下一步在旅游产业,包括文化产业中,最吃香的将是玩家。只有真正心在其中、乐在其中的人才能做出好的产品。

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去江南休闲,其中有个上海朋友突然电话不断,忙得不可开交。那时,很多城市同时邀请他,什么样的地块都可以谈,不管他是否狮子大开口,因为他有独一无二的资源:收藏了几百套明清时期的大院子。许多人看过上海世博会,中国馆有个叫“城市足迹”的展厅,反映中华民族的历史,只有钢筋水泥、现代实物显然不够,还要加上能够体现我们千年文化的元素。于是,厅中展出了他的两套大宅,在所有建筑物中,最耀眼的就是这两套大宅:它们延续着历史的传承,诉说着中华民族的建筑艺术,震撼了所有的观众。人们纷纷在问,它们来自哪里,主人是谁。

原来,早在十多年前,伴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这位朋友就发现在山西、安徽、江西、江浙一带,很多古老建筑或被废弃,或干脆被夷为平地。他了解战略前瞻,当别人认为破屋不值分文时,他愿意用几十万元来收藏;又因为他敢于千金市骨,许多人也愿意提供信息,最后抢救了不少大院,运回来以后,在上海造船厂的仓库里得以修复和保护。

因为他喜欢这些,就尝试在上海“玩”了一把。先拿出一些元素做了一个餐馆,叫黔香阁,推陈出新,主打贵州菜;又拿出一栋大宅,在旁边做了一个老会所,在上海滩一下成了名流荟萃的据点。为什么名流愿意来?因为这里有文化,真正的文化基因、文化时空沉淀在这里。世博会后,他和上海市政府合作的酒店也开张了。几十栋老宅子,沿黄浦江排开,做出真正有文化、有味道的中国院子。这不是迪拜帆船酒店,但一定比帆船酒店更有品位。

还有个故事。20世纪80年代,美国出了部有名的电视连续剧《鹰冠庄园》,里面所展现的葡萄庄园生活给我的印象极为深刻,后来我在美国加州亲眼看到了实景拍摄地的葡萄园,确实震撼。没想到短短十多年时间,这个场景在中国变成了现实——烟台已经成为全球第七大葡萄酒产地。在那里我遇到一位有合作意向的老板,领着我参观了他投资几个亿刚建好的酒庄。一看吓一跳,他居然敢彻底颠覆葡萄酒庄园传统欧洲古堡式的风格,模仿盛唐建筑设计了一个全新的酒庄群。他告诉我,葡萄酒源于中亚,分两支流向世界,一支流向西到了欧洲,一支流向东到了中土,所以做唐风酒庄是有历史渊源的,困难在于这个度不好把握。看了之后,我给予了高度评价。因为真正喜欢这个事业,倾注再多也就在所不惜,他在享受过程的同时,也把事情做到了极致。

孔子说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乐之者看准的事,能心平气和、一步一步地把它做到极致,或早或晚可成为奇货可居的大家——“大玩家”。他们不用张扬,但价值品位也会自然呈现,必将受到追捧,而那些穷得只剩下钱的人,最终还是要寻求精神的回归,寻找这些精神贵族,寻找这些乐之者,寻找心灵可安息的家园。

种种现象表明,时代变了。社会进入了吃饱了撑的时代以后,不管主动也好,被动也好,许多人做事的取向已经变了。以前人们的目标就是赚钱,用赚到的钱再去赚钱,如此往复,就像穿上红舞鞋跳个不停。现在已有这样一批不缺钱的人,开始考虑怎样长期经营好一块资产,怎样获得好的声名。这也许是社会声名,也许是家族名望。由于他们的需求已超越了简单的赚钱,所做的产品,不是为了最终套现,而是要经营,要维护,要成传世作品,为此,在作品中加入当地文化元素就成了必然。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清醒,仍处在复制拷贝、讲故事玩概念的阶段。消费需求和消费观念已经转型,它们急需全新的产品形态与之适应。中国已经进入了吃饱了撑的时代:由早期的跑马圈地、抢钱抢粮,进入了追求生活品质、享受生活情趣的时代;由早期的大规模标准化生产,进入了精耕细作、对稀缺资源进行合理掌握、把资源沉淀为无形无价资产、持续经营、流传百世的时代。一些老板已经春江水暖鸭先知,有这种感觉,确实是件好事。

从“平台为王”到“内容为王”

日本的企业经营者们会以一种近乎宗教的情怀去打磨产品,任何一种服务性产品做到极致都被称为“道”,例如茶道、花道,一旦你从事了这一行业,即便你是为他人提供服务,你还是会获得大师般的崇敬。

今天的中国,社会经济发展正遇到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节点,其中一个重要标志就是从“平台为王”到“内容为王”,从追求数量到追求质量,从追求规模到追求品位,从普及到提高。

此前的中国,谁会搭平台,谁就能发财,最典型的莫过于房地产老板,用几个亿把地一圈,忽悠两个概念,等着地价涨十倍,套现走人。那时,几乎没有人愿意下真功夫去提高平台的附加值,因为吹糠见米,赚钱太容易了。20年前,我们帮那些地产老板做策划的时候,房地产还有些含金量。那时候,老板们不懂规划,不懂设计,不懂园林,不懂营销,不懂广告,不懂物业管理,不懂经营活动,要手把手地教。之后,内地的这些“学生”渐渐超过了香港,甚至超过了美国。但遗憾的是,由于钱赚得太快,上了台阶后,大多就不再愿意投资内容,而只是不断快速复制平台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深有感受:中国的变革和进步,必须有危机。日子好过,“好人变坏人”;日子难过,“坏人变好人”。中国所谓的十大房地产首富,现在有几个不是在顺水推舟,有几个还在不断开拓?而真正属于他们的创新,都是出自未成名之时,出自生死攸关之时,出自被人轻看之时,出自练功将死之时。

记得20年前我们研究中国的水疗,那时条件有限,一边看电影《虎口脱险》,一边琢磨什么是土耳其浴。20年后,借助市场经济的力量,中国的水疗无论是规模还是服务,都已做到了世界第一。如果这时还慕名去土耳其考察,你就会发现即使最正宗的皇家洗浴也远落后于中国。我们国家有个特点,只要条件允许,环境适宜,就不愁没有奇迹发生。但中国在追求数量、追求“高大上”的同时,产品质量屡屡出现问题。这方面得好好向日本学习。

大家知道,20世纪80年代的日本,经济非理性繁荣,大量企业追求短期利益,热衷于投机活动,泡沫经济在股票交易市场和土地交易市场表现得尤为明显,甚至产生了“土地不会贬值”的神话。到90年代初,泡沫开始破裂,千万亿日元瞬间消失,日本经济受到重创,很多企业破产或倒闭。这时候人们发现,那些在泡沫期间所谓的大企业全部倒闭了,那些挣大钱、快钱的企业也无一幸免,反而是那些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做实业的企业家平稳地渡过了危机。于是日本的企业家开始重新反思自己以前的贪欲和企业的经营模式,认识到追求不可持续、短期的利益是不可取的,没有实业支撑的多元化经营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注定要失败的。

以日本关西的京都为例,所有中国人来到这里,都会感叹“真正的唐朝”不在中国,而在日本。京都之美,不用多说,处处浸透着禅意之美、和风之美,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规划和设计,街道狭窄而井然有序,环境一尘不染,民居优雅、幽静,堪称日本的乡愁,日本人的心灵故乡。

但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日本很多的大企业也是从京都起步的,京都是有着一千三百多年历史的古都,因此京都的企业家都感到非常自豪。在京都不管大企业,还是中小企业的老板,都有个共同的心理,他们都不愿意去模仿别人,抄袭和模仿在他们看来是非常可耻的行为,他们坚持产品的原创性,就是一定要做出有特色的产品,一定要和竞争对手的产品有所不同。

日本大约四百五十万家中小企业中,超过十万家百年以上的老店企业成为中小企业的台柱,由几十万“职人”作为其主要构成。所谓“职人”,就是那些一辈子只专注一件事的人。京都这种百年老店就有一千多家,职人精神在京都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些当时为皇室和贵族提供日常生活用品的手工艺人,涉及织染、陶器、涂漆、五金、和纸等各个方面,职人从上一代传承技艺,一生以“目无旁视”的专注精神从事其职,完善技艺,然后再传承给下一代职人。

在这种精神的影响下,追求极致成了日本企业的一大特点。日本的企业经营者们会以一种近乎宗教的情怀去打磨产品,任何一种服务性产品做到极致都被称为“道”,例如茶道、花道,一旦你从事了这一行业,即便你是为他人提供服务,你还是会获得大师般的崇敬。

东京有一家做精工仪器的公司,我去看这家工厂时,老板首先给我看他们精工做的蜜蜂、蝴蝶、蚂蚁,最后他告诉我,他们也为苹果手机生产零部件,小产品,大产业,产值一亿五千万,已经是第七代传人了,儿子是从东京大学毕业的。他们心安理得,心平气和,不像中国人动不动就学李嘉诚,只想着暴发,他们一百年代代相传,子承父业,而且成就感很强,且精益求精。在东京,还有一个号称“寿司之神”的寿司店,已经有近一百年的历史。吃一顿就得花了近万元,1个寿司售价相当于人民币1000元,还要提前两三个月预订。吃完以后别人问我值不值,我说太值得了。因为我吃的90%是他们的精神、记忆、历史,是他们对餐饮近乎神灵般的崇敬及只专供给他们的原料。在现场,你还可以亲眼看到他们怎么炮制米,怎么用醋来拌好,怎么选鱼,他们选了以后,当场做好给你,含着他手的温度放到你的嘴里,这种感觉,1000元根本不贵。

反观中国,很多旅游开发者还没有从惯性里走出来,追求的是短、平、快。没人愿意用三年五载雕琢一个产品,做酒店的恨不得开一百家连锁,做凉茶的恨不得有一千家分号,卖米粉的也恨不得马上上市。尽管第一个往往会传出口碑,但它们的第五个、第十个往往就会完蛋。殊不知,这是因为它们违背了旅游市场的基本规则,就好像第一个产品端出来也许是一锅煲了许久的好汤,但第二锅、第三锅就是刚放下食料,就给端来上桌,无味也就成了必然。

总之,在这个吃饱了撑的时代降临之时,我们要把握住趋势,好好“玩”出新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