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敏
小敏
瓷器街，位于重洲市西边的老城区，临近江边一条历史悠久的老街道，现在早已成为外地人来重洲市旅游必须打卡的网红景点了。街道布局呈两横一纵，横向短纵向长，纵向街道的尽头直接可连到江边。瓷器街的外侧街道靠着马路，内侧的道路铺的都是长条形的青石板，这里禁止车辆通行。街道两旁都是清一色的两层瓦房，一楼多数已经改成了店面，各自经营着一些地方小吃和大多数景点都能买到的纪念品。而更深处的民宅，则改造成了一些古色古香的茶楼和餐厅，不过大多数还是用于当地居民的居住和生活。整条街给人感觉古朴且悠远，宁静而雅致，如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不过这些只是表面，大多数人都愿意相信美好，都希望阳光能照亮地平线上的所有土地。谁都愿意追逐光明，喜欢温暖而明亮的事物。也会有少数人和大家不一样，他们更多接触的却是那些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沟渠，那些永远躲在阳光背后的黑暗，但总要有人来控制光明与黑暗的平衡点。很不幸的是刑警就属于那少数人中的一部分，为了多数人的幸福生活，他们只能做出牺牲。很多刑警长期接受心理辅导，或是药物治疗来缓解内心的扭曲和压抑。
比如墨涛就接受过长达半年的心理疏导，那是在执行过一次打击贩毒的卧底行动之后。在那次行动中他只身潜入一个贩卖毒品的组织中，执行了长达八个月的卧底行动过，最后那个组织成功的被一网打尽，但墨涛却有意放走了两条无足轻重的小鱼，为自己留下了两名线人。其中一名外号三皮，就居住在这条街上，以出售毒品为生，过着以贩养吸的日子。
“涛哥，朱庆死之前留下了一段录音。”小明一之手握着方向盘，汽车缓慢地在这条街上来回转圈：“上午老薛和我在他手机里发现的，我已经转发给你了，有空的话你先听一下。”
“行，我知道了。”墨涛的目光跟扫描仪是的，不停扫描着街道两旁的各个角落：“再开慢点。”
“你确定三皮就在这附近？要不直接给他打个电话。”小明说着又降低了车速。
“我这里有他以前的八个电话号码，都已经停机了，他现在使用的号码没告诉我。”说到这里墨涛有些恼火：“这小子他妈的翅膀硬了。”
“其实我们没必要再查了吧。”小明斜眼看着墨涛，小声到：“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朱庆在录音里都已经认了。”
“什么？”墨涛突然转头看着小明，小明立刻平视前方躲开了墨涛的目光。墨涛有些生气说到：“事儿都没弄明白，结他妈什么案。”
“但是……”小明正想辩解。
“停车。”墨涛拍了拍小明的肩膀，指着斜前方的一个小巷子：“那小子在那儿。”
“你就在车里等我。”墨涛说着开门走下了车。
巷子口屋檐的阴影下蹲着一个人，那人身形消瘦，穿着一件粉色碎花的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九分裤，脚蹬一双人字拖。他手里叼着一根烟，正贼眉鼠眼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三皮。”墨涛对着前方大声喊到。
三皮听到喊声，像老鼠见猫一样起身便往巷子深处跑去。但刚迈出一步则停了下来，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着墨涛，一幅嬉皮笑脸的表情。
“我当谁呢，原来是墨警官。”三皮说着低头看了看墨涛一瘸一拐的腿：“这腿还好吧？”他故意将重音落到了腿字上。
墨涛一听这话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但还是强颜欢笑说到：“还好，还好。”说着他停下了脚步揉了揉自己的腿。
“您这是，找我有事儿？”三皮明知故问。
“对，有点小事儿。”墨涛点了点头说到：“我这儿有张……”
“我这儿约了人吃火锅。”三皮收起了笑容，假装看了看表：“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墨涛强忍怒火陪着笑又说到：“这大下午的，不是还没到饭点儿吗。”
“我操。”三皮带着调侃的语气说到：“我他妈喜欢下午吃火锅，你他妈管得着吗！”
“行，那你先忙。”墨涛一脸无奈的表情。三皮正要转身离开，又被墨涛给叫住了：“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墨涛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包东西扔给了三皮，三皮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那包东西，墨涛以极快的速度掏出自己的配枪对着三皮喊到。
“别动，蹲下。”
三皮这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包白色粉末，大概有半斤重的样子，于是他骂到：“你他妈陷害我。”但骂归骂他还是立刻蹲了下去，毕竟黑洞洞的枪口一直对着他的。
墨涛二话没说走上前用枪口抵住三皮的脑门，拿出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又将他手里那包东西拽过来装回了口袋里，这一套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一气呵成之后，他抬腿对着三皮的脸就踹了下去。
三皮一个跟斗栽倒在了满是垃圾的地上，浑身沾满了污水，鼻子立刻流出了鲜血，此时的他的样子狼狈不堪。三皮扶着墙爬了起来，但任然蹲在地上，他抬头看着墨涛，眼中闪着泪光。
墨涛冷冷的看着三皮，慢慢收起手枪，掏出手铐在三皮面前晃了晃：“我怀疑你藏毒，这包东西有你的指纹，是不是面粉回局里化验一下就知道了，自己带上跟我走吧。”这些都是他的习惯用语，所以语速很快。
三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脸委屈含着泪说到：“墨警官，不是……”他对着地面呸了一下，立刻改口到：“涛哥，咱们别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谁他妈跟你开玩笑了。”墨涛说着上前又是一脚，一边踹嘴也没闲着说到：“搞不清关系了对吧，你丫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涛哥，我知道错了，别打了。”三皮打着滚的在地上求饶。
“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墨涛终于停了下来，用冰冷目光注视着地上的三皮说到：“你能不能把我的小事儿听完再去吃火锅？”
“能，能，能。”三皮用手护着自己的头：“涛哥的事儿没小事儿，什么事儿您说。”
墨涛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说到：“我这儿有两张照片，你让手底下的人认认，照片发你手机了。”
“什么货呀涛哥。”三皮畏畏缩缩地问到。
“二号。”
“我操，二号现在可没多少人用了，现在的人都改溜冰了。”三皮见谈及到了自己的专业，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还有一种新型的……”话还没说完，他一抬头便对上墨涛冰冷的目光。
“尽快把照片发出去，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墨涛说完咬着牙，又威胁到：“要是敢耍花样。”他从衣兜里拿出那袋粉末在三皮面前晃了晃到：“分分钟给你找一个能养老的地方。”
“好，我马上办，您就等消息吧。”三皮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回到车里，小明一脸恭维的说到：“涛哥，太帅了，你这一招真是绝了。”说着还比出了大拇指。
“这帮孙子还真把我当病猫了。”说着墨涛挥了挥手：“开车。”
小明立刻踩下了油门，汽车缓缓向前驶去，当经过一个垃圾桶时，墨涛将那一袋白色粉末从车窗扔了出去，刚好丢进桶内。
“你……”小明有些吃惊说到：“你把毒品扔了？”
“我去哪儿弄这么多毒品。”墨涛笑着说到：“面粉。”
墨涛来到老婆家的楼下已是黄昏时分，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当汽车开进小区时，眼前全是熟悉的场景。是的这里曾经也是他的家，是他和老婆的婚房。但墨涛看了看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事实上眼前的一切就快要跟自己撇清关系了。
走到门口墨涛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米饭的味道混合着菜的香味扑鼻而来。厨房传出锅碗瓢盆和菜刀切菜的声音，他的妻子小敏正在做饭。墨涛走进门，一幅更加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屋内没有太大的改变，雪白的地板、明亮的落地玻璃，一层不染的茶几上摆放着茶具，几个可爱的抱枕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屋内的一切都被小敏收拾得恰到好处，看到这一切墨涛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四个字“热爱生活”。
厨房的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小敏站在厨房门口，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体恤，下身是一条七分紧身休闲运动裤，身材匀称，肤色健康。因为做饭的缘故，她将长发盘在了后脖颈处，还围着一条粉色碎花围裙。
小敏手端着装满菜的盘子，一手指着鞋柜旁的一双布艺拖鞋：“把鞋换了。”说完她头也没抬转身又扎进了厨房，接着里面传出冷菜遇到热油的声音。
“不用换鞋，我把东西放下就走。”墨涛冲着厨房喊道。
然后厨房内炒菜的声音戛然而止。
墨涛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硬着头皮又说到：“该签的字我都签了，我就是给你送过来。要不你先忙着，我把这东西放在门口了。”说完墨涛将文件袋放在了鞋柜上，转身准备开门。
这时小敏从厨房出来，她手里拿着一瓶白酒和两个酒杯，向着客厅的餐桌走去，他将白酒和酒杯小心的放到桌上：“我给你买了酒，把饭吃了再走，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她说话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命令的语气。说完她转身看向墨涛，目光中充满了温柔和幽怨。
“哦，那好，反正时间还早。”墨涛故意抬腕看表想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当他看到自己空空的手腕时感觉更加尴尬了。
小敏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她用下巴指了指沙发的位置：“沙发上坐一会儿，喝点茶。饭马上就好。”说完她自顾自的走进了厨房，然后厨房里又传出炒菜的声响，还带着一股泡椒的香味。
离婚确实是小敏提出的，两人没有孩子，离婚协议上也都已经签字完成了，其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一餐应该就是分手饭了，这是为了某种意义上所谓的好聚好散，吃完这顿饭两人从此形同陌路，再无任何瓜葛。但刚才小敏说话的语气，和她此时应该扮演的角色截然不同，她的态度应该是更加客套才对。而现在小敏的举动，却让墨涛感受到了更多的愧疚和自责。
墨涛换上了拖鞋，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他本想去厨房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呆呆地看着茶几，茶几上摆放着简易的茶具，盖碗、公道杯、小茶杯，几只装着茶叶的罐子和一个保温壶。
这时小敏端着两盘凉菜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将菜摆在餐桌上，回头看见墨涛坐在沙发上发呆于是说到：“那儿有一盒花茶你打开尝尝，保温壶里是刚烧的开水。”说完她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放到了墨涛的面前：“一个朋友给的，这茶国内买不到，他说这是专门出口到韩国的。”
“哦。”墨涛拿起那个盒子看了看，很客气的说到：“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行，不管你，以后也没人管你了。”小敏故意拖长了语调，说完又转身向厨房走去。
“不是……”墨涛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也不知道小敏到底什么意思，只听见砰的一声，厨房门被重重的关上了。看着厨房的门，墨涛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在发呆，只能继续玩弄手里的茶叶盒子。
这是一个正方形的纸盒子，和中国许多造型夸张的茶叶包装相比，这样的纸盒显得更加的环保。盒子设计得十分精***白的底色上面印着许多小花的图案。因为这是花茶所以才会印着这么多花的图案，墨涛想着。翻到盒子的正面，上面印着几个韩文，毕竟这是出口到韩国的茶叶，他觉得也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几个韩文有些眼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墨涛思考着，拿出手机翻开相册。他找到了一张照片，对比了一下盒子上的文字。是的，有两个字跟盒子上的文字完全一样。这是肖婷画廊门口的照片，那几个韩文是画廊的门头，墨涛记得他说过这是一种小花的名字。情不自禁的他又开始思考起了案子的问题，想了一会儿他放弃了，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合思考问题。
墨涛干脆打开盒子，拿出一小袋撕开，将里面的茶叶取出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将干瘪的花朵丢进杯子里，又倒入了开水。待花朵逐渐伸展开后，花瓣呈白色，比普通菊花茶的花朵要大，泡开之后花朵飘浮在水中显得十分漂亮，这应该是白菊。他拿起杯子闻了闻，又小心的抿了一口。然后他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一股中药味真难喝，可能和味道相比韩国的朋友们更喜欢这茶的品相吧，他想。
“这茶怎么样？”两人坐在餐桌前，小敏解下了围裙，又替墨涛倒酒。她没话找话的问到。
“不错，味道挺独特的。”墨涛点头应付着，说完之后他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又补充到：“不过我还是喜欢茉莉花。”说完之后两人又进入了无话可说的模式中。
两个凉菜，口水鸡和拌黄瓜，三个热菜，泡椒猪肝、回锅肉和蒜苔炒腊肉。没有汤，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习惯，就是没有喝汤的习惯。
小敏给墨涛倒满酒之后，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墨涛这才注意她手里拿的是五十二度的牛二，于是指着小敏手里的酒忙说到：“你……”
“陪你喝点。”小敏接话到，她放下手里的酒瓶，挥动着筷子：“吃菜。”
两人默默的吃着，房间内十分安静，这使得咀嚼的声音和筷子夹菜的声音变得十分清晰。这样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墨涛决定必须找个话题来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最近还好吗？”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同样的话，两人对视。
“还好。”
又是一个和音。于是尴尬的气氛有增无减。
小敏干脆放下筷子端起酒杯。
“来。”说着将杯子向前伸了出去。
“哦。”墨涛忙也端起了酒杯和小敏碰了一下。
小敏收回手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然后发现对面的墨涛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干嘛？没见过我喝酒？”她问到。
“这酒度数高，喝慢点。”墨涛好心说到。
“不行。”肖婷拿起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抬头看着墨涛：“以前很少陪你喝酒，以后可能也没机会了，今天得多喝两杯。”她的表情十分严肃，一抹红晕在她脸上逐渐晕染开来，眼圈也有些发红，不知道这是酒在起作用还是情绪的宣泄。
墨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他一仰头将自己的酒也干了，拿过瓶子给自己倒上。
无言、碰杯、一饮而尽，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精的作用下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迷离，两人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从谈恋爱到新婚旅行再到曾经两人对未来的憧憬。
逐渐，房间中弥漫开欢笑声和哭泣声，还有一点点拼凑出的美好回忆。
墨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旁边躺着小敏。看到小敏裸露在被子外白皙的肩膀，他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摸到自己的衣服赶紧穿上，当他摇晃着身子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的手被另一只柔软的手抓住了。
“你能把酒戒了吗？”小敏闭着眼睛，轻声说到，说完后她松开了手。
墨涛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在做一个决定，过了好一阵他才小声回答道。
“我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