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霍然,你赢了。
01
陈珂遵守承诺,第二天一大早去学社联递辞职报告。
副主任坐在位置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手里还握着一封没拆开的辞职报告。
陈珂十分同情地和他交换了个眼神,看来学社联近来人员流动很是频繁,她也没好意思问是谁。
安排好一切,她转身去了SOT的训练室。
进门的刹那,她冷不丁闻到一丝硝烟未散的火药味。
“Welcome!”霍然坐在桌前跷着二郎腿,没什么表情。
而再往旁边看去,同班同学秦鹿推了推眼镜,以眼神示意欢迎,肖晖小朋友则很热心地塞给她一瓶牛奶做见面礼,不过之后就被秦鹿抢回去又塞给肖晖。
其乐融融,那么火药味是怎么回事?
她一抬头,明白了。
窗户旁放了块巨大的白板,白板旁站着两个挺拔身影,一个是临大教羽毛球的宋羽老师,另一个居然是她的直系上司,盛子忱。
盛子忱向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陈珂默默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心想她终于知道副主任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悲壮。
02
“珂姐,你是不知道,宋老师居然是退役的国家一级击剑运动员,在十几年前国内击剑还没发展起来时就组了支队打比赛。”
肖晖在陈珂耳边悄悄道:“起初社长把他挖来还挺开心的,结果盛学长也一并来了,说是他的关门大弟子,非要塞进SOT充人数。”
陈珂好奇:“你们社长同意了?”
“那必须不同意啊,都奓毛了,当场和宋教练吵起来了。”肖晖想起那场景就好笑,“然后宋教练让他们俩比一次,谁赢了谁说的算。社长说让小爷比小爷就比,你当小爷我是卖艺的吗?”
陈珂快有画面感了,问:“他比了吗?”
“哦,比了。”
“赢了?”
“没有,输了。”
陈珂:“……”
倒是没听盛子忱提过他会击剑。
“唉,虽然都不怎么认真在比,但盛学长十五分的时候,社长得十四分。”肖晖觉得他们临大真是藏龙卧虎,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玩起击剑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距离他们一米远不到的落败者故作温柔道:“肖儿,八卦聊得可还开心,这么大声这么肆无忌惮,要不你过来,咱兄弟俩唠唠嗑?”
肖晖咽了下口水,迅速躲到了陈珂的身后。
宋羽看他们打打闹闹一点儿危机感没有,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很是无语,转身告诉盛子忱记得做份他们的课表给自己,好安排训练。
“小崽子们闭嘴。”宋羽叼着没点的烟,掌心拍了拍白板。
他在学生中的人气还是很高,高大帅气的痞子大叔型,人随和,尤其是期末好过人,平日里顶喜欢抽烟,不过最近正努力尝试戒掉,由浅至深,一天半包红双喜打住。
至于他为何与霍然一拍即合,按照肖晖的说法,其实就是几包好烟骗过来的。
陈珂看着他们,脑海里自然飘来一句话:不入流非专业菜鸡社团配上疑似临时转行教练。
“你们要打的APM分为个人赛和团体赛,团体赛大家应该都清楚,三主力一替补。”宋羽扫了一眼对面的几个少年,“不过那是复赛之后要考虑的事,之前的个人赛要是打不好,积分上不去,团体赛你们就只能在梦里打了。”
肖晖不懂就问:“老师,个人赛分为几场啊?”
宋羽伸出三根手指:“六场,个人循环加淘汰赛制,前期赛段四分钟击中五次,后期赛段三局九分钟击中十五次。”
宋羽在白板上写下一名字:“说个题外话吧。季晓笙,十八岁,CG队伍的队长,这个人你们应该都熟悉。”
陈珂一顿。
她抬头扫过那三个字,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果SOT前期比赛打得好,就一定会碰到CG,也一定会碰到季晓笙。
霍然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陈珂:“知道他很强。”
宋羽笑得有些不屑:“三年前横空出世的天才,营销成了败局为零的全知之眼,但他确实厉害,以后得单独挑出来分析。”
盛子忱“唔”了声:“我记得CL杂志从开办以来写过的人物稿中只出现了两位少年,其中一个就是季晓笙。”
肖晖好奇地问:“两个?还有一个是谁?”
盛子忱说:“还有一个,你们可能不太熟悉,他叫AK。不过遗憾的是,这个人已经单方面宣布退出了。”
陈珂点头:“这个AK,是法国成员。”她以前重点研究过此人,不过随着他的退赛,也就不了了之。
“巴黎最大的击剑俱乐部SSD成员,不过这小孩每次比赛都是直接穿着击剑服到场,没有露出过真实面貌,也不接受任何单独的采访。”
肖晖拍了一下霍然的肩膀:“哎,社长,你之前不是经常在巴黎待着吗,认不认识这个?”
霍然挑眉:“人家这么厉害,我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认识。”
宋羽等他们聊完才慢条斯理地补充:“所有大神都是从无名小卒开始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不过我认真提醒一句,每次比赛你们的对手名单记得瞧一眼,了解你们的对手才能弥补自身不足的地方。”说完他向霍然招手,“喂,过来一下。”
霍然晃到白板前,痞不拉叽:“怎么,要给我开小灶啊?”
宋羽赏了他一个大白眼:“你第一轮排第一个,知道对手是谁吗?”
霍然站直,在手机上把公布名单调出来:“复华大学击剑社社长,许飞。”
难得的防守耐力强型选手,打的是消耗战术。
花剑着实并不提倡防守战术,但偏偏许飞的历史成绩又确实漂亮,令人捉摸不透。
“许飞……”宋羽想了想,低头在白板上写了些字。
陈珂边听着APM的赛制,边认真做笔记。
笔一下没拿稳,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抬头那刻额间触到一个温热的东西。
定眼一看,霍然手疾眼快将手护上桌角,身子却还偏向旁边,看似若无其事讨论技巧问题。
是……怕她撞到吗?
陈珂勾了勾唇。
宋羽拉来盛子忱入伙,他们就正好凑齐了四个人。到了团队赛,本身基础最为薄弱的肖晖就可以作为替补选手慢慢锻炼能力。
霍然昨晚除了将个人能力分析表给了宋羽,还额外给了陈珂一份。不过给她的那份夹带了一篇赞美自己的小作文,陈珂选择性忽略。
首先是霍然,可防可守可进攻,典型的全能爆发型选手,对手越强自身越强,活脱脱我的BGM里谁都不能打败我。
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正式接触花剑学习。而让陈珂在意的专业素养,源于大少爷在法国从一年级读到初一那几年披马甲苦练,后来即便回国,也是每逢假期准时飞回去训练。
所以霍然在国内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录制比赛。
如此,倒是不怪对手会轻敌,在碰到这么一个完全空白的怪物后,也只能在心里爆粗口。
陈珂开始好奇了,他和盛子忱那场是怎么输的。
再一个是秦鹿,他自己给自己做了个PPT,风格冷得跟殡仪馆年会似的。
进攻型选手,SOT高冷小王子属于认真学习,稳扎稳打,基础甚至要稳于霍然。他比赛记录不少,但都不是热门大赛,而从高二开始多了两年空窗期,原因下面也标注了,又正经又好笑——他要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准备高考。
霍然知道后揽着秦鹿肩膀掏心掏肺:“老秦啊,我当初要是有你一半稳重,我现在莫不早是个世界冠军了?”
秦鹿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至于盛子忱,因为他今天才突然空降SOT,陈珂前一天并没有他的有效资料,但大概知道是跟着宋羽学了很久的学生,把练习当业余的消遣,之前也没有比赛的打算。
而最后一个肖晖仅仅只是学过花剑的水平,霍然选他的原因,据说一来是SOT缺个吉祥物,二来是他缺个无怨无悔帮他跑腿的。
陈珂粗略总结完,不禁长长地叹息。
好巧不巧,知名度统统为零。
太棒了,如果用满汉全席来形容胜利,SOT也就是还没买锅的程度吧。
可撇开知名度而言,他们这个东拼西凑的队伍整体实力倒还出色,训练得好,在APM绝对能变成一匹黑马。
宋羽交代完每个人训练要注意的问题后,大手一挥,语气亲切,问在座的各位今天天气好不好。
肖晖举手:“艳阳高照!”
宋羽笑容更盛:“那大家怎么能辜负如此蓝天?全体都有,出门,左转,下楼,操场八圈体能训练跑起。”
肖晖的脸一下子垮了。
体育老师不愧是体育老师,大手一挥就是八圈起,几人吭哧吭哧顶着太阳跑了小五圈,肖晖几乎快要断气,被秦鹿拉着,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跑步机器。
霍然更惨,他就是早上训练完才过来的,这时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跑到第七圈时整个人终于瘫坐在地上。
其实宋羽算是手下留情,想着循序渐进一下,所以只是布置些有氧运动和日常出招训练,专项肌肉训练和恢复性训练还未曾安排上。
“别跑完马上就坐着,容易晕。”盛子忱屈着小腿顺了顺气,低头慢慢说。
霍然说:“脚软,站不起来。”
盛子忱于是很痛快地向他伸手:“我拉你。”
霍然没动。
“怎么,对我这么有敌意?”
“你和我说实话,你是真心想打击剑的吗?”霍然忽地抬眸,“和你实战时,我并没有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丝毫兴奋与渴望,我不确定你选择加入SOT的目的是不是单纯的热爱。”
盛子忱似乎总是这样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很符合他清秀俊逸的外表。霍然有时觉得他性格有点类似陈珂,但又似乎不是。陈珂尚且保留小女生特有的心性,偶尔也会腹黑也会皮一下就很开心,可他从不发脾气也从不与人争抢,像是在机械遵循着世间处事法则,再完美消化掉所有指示。
这种带着虚伪的态度,让霍然感到不舒服。
“我的热爱确实不及你,但我也的确会拥护我的信仰,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盛子忱认真考虑了对方的质问,用一种很真诚的语气说,“可既然我们现在身处同个队伍,暂时和解怎么样?”
一个队伍的意思是,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你缺少队友,而我实力尚可,正好能补缺你的漏洞,这叫作互利互助,合作共赢。
霍然端详着他的眼睛,没有捕捉到疑似撒谎的迹象。
眼睛往往是一个人心里最真实想法的照妖镜,也是最容易露出情绪破绽的地方。
霍然端详半天后才妥协:“希望未来你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盛子忱轻轻吁了口气:“当然。”
两人相对那一刻,肖晖正和宋羽、陈珂在阴凉处观赏好戏,肖晖抽了抽鼻子,几乎快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老师,我还以为有他俩在队里一日,SOT的房顶迟早会被掀飞,炸开,变成五光十色的烟花……”
宋羽在他后脑勺一拍:“小崽子你才跑了一半吧,再在这儿杵着,我就给你加八圈,再让你脑袋掀飞,炸开,变成五光十色的烟花。”
肖晖面色一变,立刻做遵命状,撒欢跑去跟随大部队去了。
直到人都走了,宋羽才懒洋洋地问陈珂:“你是陈士藩的女儿?”
陈珂点头:“您认识我爸爸?”
“很早很早的事情了。”宋羽将火机放在手心来回拨弄,“有意思,是他的女儿,还偏偏加入SOT陪这群毛头小子……”
陈珂看着远处烈阳下狂奔的四人,无奈地轻笑:“没办法,打赌打输了。”
黄赌毒果真害死人。
“您呢,宋老师,身为临大的老师居然顶风作案,跟着我们蹚了这浑水。”陈珂反问他,“您又是怎么想的?”
宋羽眼皮缓缓下垂,熟练地给自己点上烟,烟雾缭绕下,隐在阴影的眼底却多了一丝黯淡。
“你这孩子……”
其实他们问出这个问题时都带着几分调侃意味,论其原因,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陈珂,年轻时为了做好一些事,犯点错误总归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会夸你胆子大、野心足。”宋羽掐灭了烟,尖端火星渐渐消逝在空气中,“可你老了就不行了。拖着一副破身子非要去撞南墙,就会有无数人站在你的背后嚼舌根,说这人多半脑袋有问题,混不出个人样还爱瞎折腾。”
他笑起来眼尾三层褶皱叠在一起,但直起腰时却挺拔而干练,一如潇洒少年模样。
“你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03
傍晚陈珂回家时,发现陈士藩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视,脚边好几个被踩扁的易拉罐。
不当教练的陈士藩成了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每天早出晚归,活得邋遢,吃的也都是外卖,很随意也很不卫生,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妈今天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说你手机关机了。”
陈士藩很缓慢地说,他盯着电视机,脸上被屏幕映上几分光亮,眼底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混浊。
陈珂说:“没电了,还没来得及充电。”
“嗯,你记得回一个电话。”
“好。”
语毕,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电视机里综艺节目的阵阵笑声,回荡在彼此沉默的眼睫之下。
“爸,临大的击剑社重新开设了。”
陈士藩握着啤酒的手顿了一下,抿唇不说话。
他自从消沉之后脾气就越发不好,但不知为何,明明该到此为止的话题,陈珂却像是赌气一般,自顾自说了下去。
“所以我加入了他们,也会陪着他们去打APM的比赛。”
像过去的你一样。
像过去满怀荣耀的你一样。
那个喝了一半的易拉罐嘭地落在了陈珂的脚边,骨碌一滚,她的脚踝沾染了些许溅起的啤酒泡沫。
“胡闹!你千方百计考回临海,就是为了气死我?”
那双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自己,陈珂想,如果是小时候,可能自己早就“哇”的一声吓哭了。
不过,她长大了。
看到这双眼睛时,她不觉得可怕,只是感到了一丝悲凉。
“爸,你想错了一件事。”
她弯腰捡起易拉罐,丢进垃圾桶。
“我其实根本就不怕流言蜚语,也根本不怕有没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我唯一害怕的,只是你以‘为我好’为理由把我推开,让我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以前的她在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只不过是每个人只要过得好就行了,妈妈的工作永远顺利,爸爸教导的队伍夺得冠军,而自己,则能与朋友的友谊长存。
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拥护的幸福,现在却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04
周六,临大体育馆。
APM个人赛第一场。
他们出发前潘齐掐指一算,说是福祥之相,必有喜报。
顾左左也献上自己的化妆品,翘着兰花指问要不要考虑带妆上相。
霍然一瞬想到些不太美好的记忆,黑着脸拒绝。
市体育馆的观众人数相比霍然上次参加的区域花剑赛翻了好几倍,他们到的时候,门口一群人正排在观众通道等待检票。
肖晖搓搓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激动样:“这么多人啊。”
陈珂走在霍然身边,想提前给第一个上场的他做个心理预防。
有很多实力出色的选手就是因为临场发挥不佳,与机会遗憾相失。
“霍然,紧张吗?”
“紧张倒是不紧张,就是怕——”霍然一副十分纠结的模样,拉长尾音唏嘘道,“怕我比的时候,你们给我鼓掌鼓得不够热烈,不够热烈就有那么一丝丝的丢人。”
“……”
陈珂嘴巴张了又合,最终丢下他自顾自往前走了。
她真是想多了。
霍然,绝对自信下透着一股二了吧唧的傻劲儿。
门口工作人员见他们眼生,抬手面无表情地将他们拦在门外,又瞧了眼所属的大学,于是更没耐心了,往旁边一堆选手那块一指:“等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给你们发通行牌。”
“我也就是看她是个女的……”宋羽脸一垮,压着火,“APM这个破比赛火了规矩就是多。”
“正常,我们是新人,又是临大的新人,他们能不在背后笑话我们就谢天谢地了。”霍然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倒是看得很开。
宋羽鼻子一哼:“所以你们要争气知道不,否则我这老脸就得折在四十五岁如花的年纪上了。”
“您如花的年纪不是折在我们的成绩上,是折在您熬夜奋战的游戏上。”
昨晚凌晨两点半,微信好友宋大羽手抖,向他推荐了“王者荣耀”某款皮肤链接。
怼不过大少爷的宋羽点了根烟,一个人很惆怅地跑对面思考人生去了。
肖晖戳了一下霍然,脸色苍白:“社长,我紧张。”
霍然乐了:“你紧张毛线,你赢定了。”
实力架不住运气,他抽到的人从资料来看,目测只会在开头和结尾完整地敬个礼。
肖晖又支支吾吾:“社长,我想上个厕所。”
霍然应允,摆了摆手:“记得快去快回。”
肖晖走后没几分钟,不远处的VIP通道前驶来一辆中型大巴,几个统一身穿黑色运动衫的男生从上面下来,背后印着CG的队名。
骤然,观众爆发出一声尖叫,更有几个离得近的一遍遍呼喊“季晓笙”的名字。
那个刚刚还冷言冷语的工作人员立马换了副面孔,毕恭毕敬地迎过去,服务瞬间从乡村招待所升级为省城五星大酒店。
目睹一切的霍然吹了声口哨:“哟,不愧是大佬,跟我们走的道儿都不一样。”
领头那人率先探出头,五官极其柔美,及肩长发被发圈随意绑在后面,左耳戴着个银灰色十字坠。
饶是令人艳羡的冷白肤色,身上却覆上一层让人生寒的气息。
“那就是季晓笙。”盛子忱说,“十八岁的他,比当年的顾思衡还要早一年参加比赛。”
少年有成,前途无量。
“这个人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击剑选手,我看过很多他比赛的记录,有人总结,说他能在比赛前,通过观察对手来抓住思维与固定动作的弱点,从而改变自己的进攻方式。”
外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全知之眼。
“哇哦,这么厉害……怪不得这么转。”霍然嘴里虽这样说,口气却是无所谓的感觉。
“我去,马思齐也在。”
他这才惊讶,好巧不巧,遇见昔日对手了。
马思齐显然也发现了霍然,努努嘴,隔着人潮非常兴奋地冲他招手,有点二傻子间惺惺相惜的味道。
霍然立刻很没出息地闭眼,假装没看见。
季晓笙闻声,往霍然那个方向投来冷淡的目光。
只是一眼,那种寒意竟从他身上顷刻褪去,目光中晃过一丝喜悦和不确定。
“姐姐……”
她果然来了。
陈珂似是发现了,不动声色地退到霍然几个人的身后,隔断对面的灼灼目光。
等了将近一小时才好不容易进去,SOT被安排在指定赛场位置,霍然排第一个,把手机交付给陈珂,转身就要去更衣室。
陈珂就默默盯着他,蹙眉,又蹙深了一点点。
“霍然。”她朝他勾手,“过来一下。”
霍然二话没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有何吩咐?”
她指了指他的手:“流血了。”
霍然抬手,这才反应过来有点微微的疼痛:“哦,不知道在哪里划了一下,不碍事。”
“是不碍事,但你一会儿比赛要戴手套,还是得要处理一下。”陈珂从她那个粉色小背包掏出一个迷你药箱,打开来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陈珂,你老实告诉我,你真实身份其实是‘蔡文姬’吧。”霍然惊了,她居然随身携带这些玩意儿释放技能回满血。
“以前CG打比赛的时候我就会备一点儿,习惯了。”
陈珂攥着他的手腕,很仔细地给他贴创可贴。
她手小,握不住他,但是触感很软,也很凉。
霍然低头看着陈珂,心底痒痒的,突然有一种老天开眼让自己转了运的感觉——受伤真好,还有小仙女给疗伤。
“陈珂。”
霍然说:“一会儿比赛,戴个耳机吧。”
陈珂抬眸,有些不解,他却已经起身,整个人都荡漾着一股子春心萌动,很飘地去更衣室。
马思齐是过来陪队友的,瞅见是霍然,自来熟般拍了拍他的肩膀:“霍队长,刚刚怎么不睬我啊?一会儿要上场,紧张吗?”
霍然笑容很灿烂,语气很温柔:“还行吧。”
马思齐被这笑瘆得背后一凉。
霍然见对方似乎没有打算继续接话的意思,于是非常主动地抬手,把创可贴露给他看:“好看吗?”
马思齐:“……”
霍然继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展示:“我觉得特别好看,啧,你看这贴得边角整齐的……”
十分钟无重复夸赞后,马思齐觉得霍然大概是紧张疯了。
观众入席完毕,现场设备,计分仪器准备完毕,大屏幕亮起,展示比赛双方的俱乐部或所属高校。
该来的总要来,如陈珂所料,当“临大”这两个字出现那刻,现场观众的反应比之前那场小比赛要大得多。
这是临大的人。
只要是CG的老粉,又或者是一直关注APM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让所有击剑手都心生胆怯的顾思衡,是为何跌落神坛,失去生命。
陈珂其实很讨厌标签这种东西,仿佛一旦被标记上了就永无出头之日,只要你做得稍微不合别人心意,就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许飞和霍然从左右不同入口进来,不比之前霍然可以找着对手一起说废话,这位主的性子酷似SOT高冷小王子,但秦鹿只是闷骚,许飞是真的纯闷。
双方行礼完毕,随着裁判吹响哨声,比赛正式开始。
来了,陈珂聚精会神。
第一秒过后,两人似乎都在观望,动作都称不上快。
霍然破天荒没有选择beat,甚至一开始直接放弃近身缠斗,顺应着许飞的节奏走,并不打算抢得第一优先权。
这一点他没有事先和教练商议,宋羽轻轻皱眉,冲他喊了声:“注意时间!”
他想干吗?
而就在他们生疑的瞬间,许飞击中霍然的手臂,白光亮起。
好险。
陈珂吊起的心刚放下,随着又一声“嘀”,许飞优先击中霍然前胸,这次得分有效。
解说双眼紧锁两人动作:“许飞不愧为复华击剑社社长,发挥一贯稳定,他在之前各大高校的比拼中也是实力不俗的代表。”
话落不过短短三秒间,许飞通过一个弓步冲刺,霍然本是有机会躲过去,可他似乎是故意犹豫了半秒,对方击中他胸口,率先又取得一分。
有观众不解:“他什么情况?送人头?”
解说盯着按兵不动的霍然,继续说:“我们临大的选手目前仍然在试探,似乎并没任何突破……”
霍然握剑柄的手冒了点冷汗,盯着许飞的行动轨迹,慢慢呼出一口气。
掌声四起,复华的淡蓝色横幅被粉丝拉在台上。
“他在做什么?”秦鹿皱眉,“只防守,不进攻,这样即使击中有效部位,也不得分。”
“别急,耐心看。”宋羽凝视着霍然的动作,“我看明白了,他做得对,霍然得先让对手两分,才能等一个机会。”
肖晖摸摸脑袋:“等什么机会啊?再等下去就没分了。”
陈珂了然:“许飞是难得的防守型,他不擅进攻却擅长拦截对手的进攻,越猛烈拦截得越准,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从中找到突破口,以守反攻提高得分概率。”
也就意味着,想破了他的防守,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得等。
等许飞完全选择主动进攻的那一刻。
许飞挥剑,想到之前看过的霍然唯一一场比赛视频。这人似乎是进攻型,能把人压平十五分,实力毋庸置疑,但是今天霍然不知在想什么,进攻明显放水加漫不经心,只是一味地防守。
许飞咬牙狠刺,而偏偏就是近身那一刹那,霍然眼眸骤然微红,突然变了招式。
下一秒他彻底主导攻击权,弓步前行,手腕用力,由上往下迅速狠刺过去。
陈珂屏住呼吸。
“嘀”一声,场地泛起一圈红光。
观众瞪大了眼睛,太快了,没看清,这……哪里得分了。
大屏幕迅速高清回放,许飞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到霍然弯曲的剑身穿过自己肩膀上方,剑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击中他的后背。
解说小姐姐没忍住,很是激动地说了声:“漂亮,完美的进攻方式。”
Flicks,甩剑。
霍然的第一分,拿得有点帅。
现场一阵惊呼。
就是这个,陈珂想,他应该是摸熟许飞的技巧,准备正式开打了。
霍然嘴角勾笑,果然发挥自身优势选择近距离迎剑,然而紧接着他开始越打越猛,带着一股子侵略性,跟不要命似的一直在抢进攻权,一直秀技,一直压着对手的剑。
分数宛如装备打怪刷级一样,在不断重复刷新。
“那个,冒昧问一句,然哥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肖晖惨兮兮地盯着观众席。
一旁的秦鹿很贴心地递上耳机。
台上又开始骂人了,不仅骂霍然,还顺便问候了一遍SOT的全员。
没脸皮,小人得志,故意打压选手,垃圾队伍。
“垃圾队伍的垃圾教练现在很想打人。”
宋羽低头默默掏烟,但他掏到一半就想到室内禁烟,只得掏出一根老婆给他的粉色小皮筋,悠悠地问盛子忱这玩意儿勒死人要多久。
盛子忱安慰他:“教练,霍然是有点过,但是你也不必为此寻死觅活的。”
宋羽压着声儿吼:“我凭什么寻死觅活,我是打算等结束后用它勒死姓霍的!”
陈珂失笑,余光却瞟到周围一片金黄,夹杂着零碎的淡蓝色。那是CG和复华的灯牌,属于他们粉丝特意做的应援色,他们喊着许飞的名字,喊着复华必胜的统一口号。
没有霍然,更没有临大SOT的。
她大概懂了几分他的用意。
SOT不像真正崭新的社团,它踩在巅峰的废墟上才得以崛起新生,所以在APM,只有拼出全部的实力站稳第一场,才能彻底抹去观众对他们早已凋零的初印象,哪怕招骂招黑,也要撕掉标签,把这实力给立起来。
陈珂有一些心疼。
当你汗水流尽拼命才取得那几分的胜利,台上的人却在嘲讽诋毁;当你的对手侥幸得分,他们却又欢呼雀跃。
花剑曾被誉为剑道上的芭蕾舞,这是一门独特艺术,集合骑士的优雅与浪漫,曾经欣赏者只为赛台上选手的绝对实力敬佩折腰,只喝彩,不争斗,亦不钩心斗角。
而如今浑水摸鱼,资本介入,又何止只凭能力就能闪闪发光,一帆风顺。
饶是无心之过,可偏偏最见人心。
这就是陈珂曾经想要告诉霍然的,他可能会过不去的一道坎。
“停!”裁判吹哨示意。
时间已到。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光看向大屏幕。
最终分数公布,临海大学SOT霍然领先复华大学击剑社许飞九分。
霍然高分拿下第一场。
解说自己也是蒙的:“让我们恭喜选手霍然,赢得本场个人赛的胜利。”
全场安静无比,那些曾以为他水平不过尔尔的人顿时没了动静。
怎么可能,临大怎么可能。
千人观众席上,陈珂缓缓站起身,第一个给他鼓掌。
而随着她这一声,SOT全体成员起立附和陈珂的动作,台上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般,传来零零碎碎的掌声。
花剑以技得胜,应值如此。
许飞摘下护面夹于腋下,腾出手与霍然致意,面容难得多了份敬佩。
“临大的人……倒还挺厉害。”
斯诺在观众席笑得很贼,故意对季晓笙说:“老大,这个人之前好像也有一场小比赛,压了对方不少分哟。”
被压的本尊就坐在另一边,此刻脸色通红,不满地大叫:“压什么压,难听死了。说了多少遍,老子那次是轻敌了,下次有机会我把他约出来比一场再证实力!”
“得了吧,人家再秀个Jump flicks你就能达成被压十八连冠了,堪称我们CG历史耻辱。”
“斯诺你是皮痒了吧,是不是平时训练太多,小心我让老大给你加训!”
马思齐有些虚心,怕季晓笙责骂自己,他悄悄瞥去,老大却没丝毫的反应,就单单一直盯着台下某一处,从始至终,琥珀色眼眸都难得泛着异样的炙热。
头一次在这个清心寡欲的男人眼底看到炙热二字。
马思齐瞬间打了个寒噤,觉得自己八成瞎了。
顺着老大的目光看去,他瞅见那个婷婷袅袅的漂亮妹子,好像是霍然那队的经理,她一路小跑把手中的水递给从台上飞奔而下的少年。
“霍然,你赢了。”
霍然灌了一大口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周围嘈杂一片,陈珂却站在原地独独盯着他。
她突然恶作剧般猛地抬手,托着瓶底往上一掀,霍然猝不及防,水顺着脖颈洒了半边衣服。
“你赢了!霍然!你超棒!”她含笑大喊,迎上对方略微迷茫的呆样,踮起脚,悄悄在他耳边说,“放松,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就像小时候用的那招,闭上眼,当他们全是萝卜青菜。
“想什么呢,爷当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霍然耳朵莫名红了,却依旧咧嘴笑得很痞、很臭不要脸,道,“爷啊,只在乎小仙女的看法。”
皮一下就很开心,剩下那半瓶水悉数被倒在他的另一边衣服上。
剩下三人的比赛比霍然要轻松得多,个人赛第一场不会有太过难缠的对手,经验丰富的秦鹿和盛子忱几乎只用了短短两分钟就取得了胜利。
而肖晖打的那场更牛,他是最紧张的一个,上场握着剑柄的手都在发颤。然而对方比他更紧张,肖晖一个近身没收住力,直接挑飞了对手的剑。
肖晖吓呆了。
现场鸦雀无声。
SOT除了一脸淡定的秦鹿,其他人都捂着脸笑到颤抖。
过了片刻,肖晖非常蒙地取得了第一场胜利。
台上的小女生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
“天,他脸红了,好可爱。”
“哈哈哈,他是初中生吧,还和对手鞠躬道歉,明明是欺负了人家,还一脸被欺负得快哭了的样子。”
“可爱归可爱,我还是觉得他们社长最好看,实力最强。”
“另外两个也不错啊……各有各的特色。”
“SOT全员过线,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废柴啊。”
……
“我难过啊。”霍然又开始拼命想往陈珂肩膀上靠,“爷打得昏天黑地心力交瘁还被黑得这么惨,我们家吉祥物上去卖个萌就可以收获一批妈妈粉、姐姐粉,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陈珂非常熟练地用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脑袋。
全部比赛结束后,SOT被留下来接受赛后采访。陈珂趁着空闲,去外面给他们买几瓶饮料。
霍然从换衣间出来正好看见她往大门外走,很是可怜兮兮道:“你要去哪?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还爱我吗?”
陈珂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不爱了,打算和黑老大私奔,做黑老大的女人。”
霍然:“……”
05
黄昏将至,灿烂而又明亮的云层压得足够低。
馆边小卖部里的袋子用完了,陈珂买的五瓶饮料只得全部抱在怀中。
走到台阶前时,她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不知何时散架。
屋漏偏逢连夜雨。
陈珂认命般叹了好大一口气,打算把饮料一瓶瓶放在地上。
弯腰那刻,她捕捉到一袭身影缓缓低下。
带着一股熟悉清冽的气息。
陈珂一愣,那个曾经几近嚼碎吞咽的名字脱口而出:“季、晓、笙。”
一贯目中无人的季晓笙,此刻却毫无怨言半跪在地上,正仔细地将她散落的鞋带系好。
陈珂反应过来,连连后退几步,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慌乱。
他的手悬在空中,轻轻蜷屈了几分,语调却依旧轻快,带着些许委屈:“姐,你躲我的这些年,我很想你,每天都想得睡不着。”
他变了很多,陈珂想。
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
以前他阴郁得吓人,又不爱求助别人,她曾有次怎么都找不到他,最后直到傍晚才在CG的厕所发现他的身影。那时的他发着高烧,蜷缩在狭小空间,浑身滚烫得吓人,差一点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却恢复了些许意识,伸出小手缓慢抓住她的裤脚,呼吸浅薄,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不想死。”
陈珂不去回忆更多,只是又退后一步,尽量把语气放缓:“你今天应该是没有比赛的。”没有比赛,却出现在了CG的大巴上。
“可我的队员今天有。”
他站起来,一米八五的个子,窄腰长腿,肩膀宽阔。
“姐,我现在是队长了。”
不再是曾经那个不被人重视的孩子。
以前稍微留意过他外貌的人都说他美得不祥,注定克父克母,克死周围一切的人。陈珂不信,去哪儿都带着他。可到了最后,他却真的如大人所言,将她过去所有的骄傲捣毁得一塌糊涂。
“很高兴与你重逢。”季晓笙嘴角微翘,笑得很乖,这一瞬间,他才终于像是个刚刚成年的男孩。
陈珂默了片刻,故意板着脸道:“可我不是很高兴。”
这话不好听,季晓笙却不在意,他突兀地伸手,想去抱一抱陈珂。
陈珂瞧见了,脚又欲往后退,不到半步距离,后背结结实实撞着个人。
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他按捺住情绪,伸手横过陈珂的前颈,将她一把按在自己怀里:“季队长,久仰大名。”
季晓笙一眼扫过他,灼灼目光陡然淡了下去:“刚刚打得不错。”
霍然露出一个短暂的笑,换了个姿势揽住陈珂的肩:“很抱歉打扰季队长和我们经理叙旧,不过我们队还有事,先走了。”
他咬牙切齿,加重了“我们”二字。
她是我们的,你只是你。
季晓笙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只碍眼的手,琥珀色眸底净是暴戾。
他冷笑,虚浮又轻蔑。
“走便走了,反正早晚有一天,她终究还是归我。”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季晓笙,霍然才缓缓开口问:“你和他很熟?”
陈珂调侃:“你问我?你不是早查过我了吗,霍大少爷。”
霍然差点一头绊倒在台阶上——她怎么知道我查过?
他讪讪道:“你以为我皇太子呢,想查谁查谁?我要有这本事,现在就任性地拿个麻袋把那货打包扔进护城河,别人问起来就说我要祭天,缺个祭品。”
相处久了陈珂也就非常适应对方跳脱的思维方式,而且莫名觉得他这稍显憋屈的话挺有道理的。
“他是以前我在CG的朋友,那个时候和我关系不错。”
“不过后来,他在顾思衡死的第一时间上了位,用季家的势力把CG原来的人全部换了。”
她说出这么一段话时十分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而已。
三年前的事,霍然查到的不比她少。
他指尖微微收紧了点。
“那以后……还是少和他见面吧。”
踏入馆内的那一刻,霍然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迅速放开了陈珂。
肖晖抱着薯片从远处走来:“你们去哪儿了?宋教练到处找你,说是有采访。”
“碰到CG的队长了,说了几句话。”
“真的假的?”肖晖激动了,“社长,季晓笙真人是不是长得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霍然从薯片袋子里掏出一片往嘴里送,含混不清道:“比你好看,没我好看。”
肖晖“哦”了声,半晌又嘟囔:“我觉得我们SOT的整体颜值挺高的……”
霍然似笑非笑,很“和蔼”地摸摸他的头:“肖儿,今天在这儿待一天了,训练耽搁了,回去记得给我补齐,八圈跑步,一百个俯卧撑,动作训练,还有放在冰箱第一层的牛奶,拍视频给我检查哟。”说完他就去接受采访,留下一脸蒙的肖晖。
肖晖略显哀怨地看着陈珂:“珂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陈珂也摸摸他的头,表示同情。
06
APM第一场画上漂亮的休止符。
潘齐和顾左左心痒痒,得知了前线的好消息后立马把后线给安排起来——早早地在SOT教室等他们,火锅底料,蔬菜肉食都打包带足了。
“同志们,今日SOT扬眉吐气之日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反正咱们这环境还可以,转换接头也十分给力,搞个火锅怎么样?”
夏天火锅配啤酒,一顿活到九十九。
一群不怕死的,内含学社联前重点骨干两位,校领导重点关注人物一枚,公然挑战校规使用大功率电器的根本原因,缘自唯一个管事的宋羽有事赶回家去了。
肖晖着实很会八卦:“宋老师是宠妻狂魔,他老婆刚怀孕,把他乐得基本上天天找不到北。”
潘齐得了知音,嘿嘿地说:“而且他是妻管严知道不?咱师娘可凶了,有个学生路过,听见宋老师电话里如雷般的命令式口吻,而我们宋老师却军姿站立乖乖接受命令,一脸宠溺模样。”
这边两人嚼舌头,秦鹿和盛子忱默不作声地卷袖子处理塑料袋里的蔬菜,两人明显属于自力更生还更得很是不错的类型。
而这方面属于半个白痴的霍大少爷正对着镜子整理他那头杂毛。
之前戴护面那么久,他前额的刘海微微向上翻,略显不羁。
“唉,我这个人,除了帅,一无所有。”他又开始感叹。
潘齐闻声扯着嗓子反驳:“说什么呢然哥,你不仅帅,你还帅得很不要脸。”
霍然面无表情地伸手,眼看巴掌马上就要落在潘齐滚圆的肚皮上,被对方给笑嘻嘻躲开。
陈珂起初原本也想上去帮忙择菜,几个大男生见状,立马统一战线,把她安置在小沙发上供着,左边零食右边奶茶中间一个游戏机。
霍然觉得小仙女不该沾染人间烟火。
潘齐和顾左左觉得她疑似自己兄弟的未来女朋友。
盛子忱没有让女孩子做粗活的习惯。
肖晖颜控。
秦鹿觉得人手够了,多一个挺麻烦的,他怕麻烦。
总之,陈珂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飘香火锅被一群颜值爆表的男人端到自己面前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几个大男人掌厨,味道真心不赖,霍然又从外面搬了一箱子啤酒。
酒过三巡,众人都开始敞开心扉。
“你们看,我们这群人也算是第一次聚餐。虽然我们这个队伍,人不够,经验不足,资金暂无,但是没关系,实在没钱了,大不了去卖肾!”霍然数了数人头,自动跳过陈珂,“六个人,十二颗肾,够卖!”
秦鹿扶额:“说的什么鬼话……”
“反正这种饭局,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总之谁都别给我落下。”霍然虽喝得不多,但十分上脸,一小杯下去眼底发红。此刻他握着啤酒罐的手绕了一圈人,最后停在盛子忱面前,闷声道,“你也是,听见没!”
盛子忱先是发愣,后无奈地叹气,顺着他说:“好。”
不到一会儿,被一桌人集体灌醉的潘齐率先倒在地上,他翻着白眼珠子,靠着顾左左,指着身旁灌酒如灌水的秦鹿“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看所有人都是重影。
其余人哄堂大笑,霍然作为酒量不好还爱瞎凑热闹的主儿,主动倒了杯水凑过去揽他的肩膀:“哎哟,我们家小胖子这是想再来一杯,来,爷陪你哈哈哈……”
“来,所有人举杯,走一个!”
他们起身,易拉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伴随着彼此的嬉闹。
陈珂偷偷拿出手机,把他们个个东倒西歪的样子连拍好几张。
放下手机,她警惕地瞧着霍然带着贱兮兮的笑容凑过来。
“干吗?”
“不干吗,就是好奇一事。”霍然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死也不进SOT,是不是觉得我特不靠谱?”
陈珂幽幽盯着他,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当初瞎了眼。”
霍然笑容更盛,凑近了一些:“那现在进来了,是不是觉得我特靠谱?”
陈珂比刚刚犹豫更久:“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
她迎上对方期待的目光,很不解风情地重复那句:“现在也瞎了眼。”
最后霍然木着一张脸被顾左左拖回座位上。
其实陈珂说的是真心话。
以前她年纪小也不讨喜,在CG只和顾思衡、季晓笙熟悉,那群哥哥姐姐去聚会从来都不会考虑带上她这个小屁孩。
她绕到后面,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看向围坐一圈的他们,在这炎热潮湿的夜晚,桌上煮得咕咚作响的大锅上全是乱窜的白烟,每个人的脸庞慢慢变得朦胧,却依旧鲜活、生动,充满了少年所特有的蓬勃力量。
07
陈珂醒来时整个训练室都静悄悄的,只剩下霍然一个人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研究宋羽打印的资料,眸色被暖光沾染,美好得像一幅画。
“霍然。”
他闻声抬眸,眼底笑意铺开:“睡醒了?”
“我睡多久了?”陈珂打了个哈欠,刚刚本想在沙发上闭眼休整一分钟,谁知直接就睡了过去。
“没多久,我酒醒得差不多开始清理垃圾时,你才刚睡着。”
陈珂扫了眼不远处一大包黑色垃圾,果然如此,霍大少爷所理解的清理垃圾,就是将它们堆在一起,打包成一个滚圆的球。
周围还有不少散落的包装袋。
她心想,看来明天得早点过来收拾屋子。
“走吧,送你回去。”霍然打了个哈欠,刚关了空调,他嫌热,于是直接解了衬衫第一颗扣子。
他走到门口,转了转把手。
没转开。
霍然心里一“咯噔”,接着又试了一次,大门纹丝不动,依旧如此。
“该死的……”
那群活宝互相搀扶着出去时和自己一样处于半清醒状态,不知是哪位神人,把门从外面给锁了。
陈珂在后面伸出一个小脑袋:“怎么了?”
霍然转身手一摊开,十分无辜道:“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你打个电话求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