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美是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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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萧统:与其安享尊荣,不如以《文选》昭明天下

晚唐诗人杜牧有一首诗《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诗中的主角便是梁武帝萧衍。众所周知,萧衍佞佛,也因此和李煜一样落得个悲惨下场。不过他在文学上的造诣却是有目共睹的。旁的不提,就说那首被后世屡屡引用的《河东之水歌》: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所以说,萧衍既是那个引兵自立的帝王,也是萧子良手下的“竟陵八友”。不仅自己是个诗人,还带领儿子、孙子们一同开创了“宫体诗”。而在这些晚辈中,首屈一指的,当是昭明太子萧统。

萧统,字德施,小字维摩,出生于南齐中兴元年(501年)。到了次年萧衍称帝,两岁的萧统就成了皇太子。这一方面可以看出萧衍对这个长子很是器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母亲丁贵妃很受宠。

萧统做了太子后,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史料记载:其三岁读《孝经》《论语》;五岁通“五经”;七岁入国学,可以过目成诵。不得不说,萧统短暂的一生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除了出身好,与他的记忆能力也是分不开的。记性好,便可以引经据典,文思泉涌。除此之外,用心苦读也是必要的。

十岁左右,萧统遂跟着大文豪沈约学习。而说到沈约,如果没有他,格律诗“四声”的出现,恐怕还要推迟几年。

小萧统跟随老师求学尚小,偶尔也会因为孩童的天性而贪玩丢卷。沈老师呢,也不是那种穷酸腐儒,动不动就拿出棍子来给一顿教训。

有一次,小萧统又跑到别处玩去了,回来后见沈老师面色苍白,挺了挺细瘦的腰肢,意味深长地说:“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萧统耐心地听起来。

沈老师说:“从前的从前,有个小叫花子,父母早亡,无依无靠,于是只能沿街乞讨。白天,他卧坐街头,晚上,寄身破庙。乞来的钱,不是上交给丐帮长老,而是买书来看。冬日的一天,我坐着马车从寺庙前经过,看见路边围了一小群人,一打听才知,原来是那个小乞丐死了。我胸中感慨,下去吊唁,协同众人将他冻僵了的身体挪出来,只见右手紧握,攥着一本书。”

“什么书?”

“——《毛诗》!”

小萧统不由地震撼,心想:右手紧握,这不正说的是我吗?!原来,小萧统出生时,不知什么原因,右手张不开,时称“抓手”。无论是名医还是术士都没有办法。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一见了沈约,这“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因此沈老师借故说事,应该也是想提醒他:你的手是用来抓书的,不是去拨弄那些玩具的!

此事发生后,萧统日夜苦读,终于,迎来了文名天下的契机。

当这个性爱山水、笃信佛教的年轻学者将三万卷藏书从建康运到京口招隐山、设立读书台和增华阁之后,身边聚集了刘勰、刘孝绰、王筠、陆倕、殷芸等群当世数一数二的文学家。于是,编纂《文选》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文选》共三十卷,以他“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的原则,主要分为文、赋、辞三类,诗以质朴情怀为主,反对艳丽。所以,陶渊明的诗便成了萧统最欣赏的作品。

他曾亲自为偶像整理诗集,作序出版,并称赞道:“其文章不群,辞采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如之京”。从此,陶渊明三个字开始真正意义上火了起来。

到了唐宋,几乎哪个诗人要是不说几句崇拜陶渊明的话,都无法证明自己的真才实学。

李白道:“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素琴本无弦,漉酒用葛巾。清风北窗下,自谓羲皇人。何时到栗里,一见平生亲。”这话听起来,敬佩中似乎还带点“不敬”。人家当真穷得用头巾来滤酒了?倒是孟浩然说了句真心话:“赏读《高士传》,最佳陶征君,目耽田园趣,自谓羲皇人。”

到了宋代,王安石评价《饮酒》:“有诗人以来无此句者。然则渊明趋向不群,词彩精拔,晋宋之间,一人而已!”这评价自然是很高了。

综上所述,无论是诗歌的巅峰,还是词史的鼎盛,陶渊明都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文人心目中的“桃花源”。而这一切的影响,都得归结到萧统的《文选》。

除了在文学上的造诣,萧统作为皇位的继承人,在政治上也是有一番业绩的。据说在顾山编纂《文选》时,遇到山洪暴发。他积极阻止群众抗洪,并挖了三条大水渠。史称:“雨畅时若,三渠盈盈。”数年后,他要离开此地。乡亲们一齐赶来相送,场面蔚为壮观。萧统解下随身的锦带,留给乡人们作纪念。

因上面有犀牛角做成的小装饰,所以又名犀带。后来村民便在河边设了一条犀带桥,刻有对联:遥凌古渡悬明镜,静锁流波卧彩虹。意思是说,无论从那个方向去看,都可以清晰看见桥洞倒影在河面上的明镜。而那清晨的霞光和傍晚的余晖,更容易被吸入波面,形成美丽的彩虹。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能将这两种美好长久保留的,是萧统在顾山留下的精神文化。

而在编纂《文选》、兴修水利、宣扬佛法之余,萧统还亲手种植了一棵红豆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因为一棵树,两个不该相识的人走到了一起。

这位姑娘不是什么千金闺秀,也并非那种调皮可爱的娇俏女子,而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尼姑。本来在人生的花样年华,却选择出家。这其中缘由,多半也是受佛教文化的影响。试想一下,在一个皇帝都能成为俗家弟子的时代,平民百姓纷纷效仿岂非一件很平常的事吗?所以不能将这位女子单纯看成一个真正六根清净的尼姑,她只是一个顺应潮流的小丫头罢了。

就这样,贵为太子的萧统,在编书之余一来二去,就与这小尼姑相好了。这件事情其实很好理解。首先,二人都崇仰佛法,有共同的话题。其次,萧统长得很帅,对于青春期的小姑娘来说,如何能拒绝这般才貌双全之人?但是两人的情义说到底,仍是一种知己间的认同感。反观宫里那些花容月貌的仪态女子,萧统却并不喜欢。

这段故事的结局以小尼姑的不幸去世而结束。至于背后的原因及萧统的情感表现,实在没有深究的必要。死了就是死了。对大多数告别红尘的人来讲,活着也是死了,死了也还活着。

普通七年(526年),萧统母亲去世,史料记载他一连多日不吃不喝,皇帝父亲见儿子如此,三番五次下圣旨,逼他进食。但是每天的口粮只有二十两,而且不吃蔬菜和肉。这样长期以往,萧统当真和他那位“细腰”的沈老师差不多了。等到亡母出殡之日,孝子已然瘦弱不堪。当然,这并不是造成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南史》记载:“萧统于中大通三年三月,与姬人荡舟,游后池摘芙蓉,不慎溺水,虽然得脱,却因此罹疾。”这个说法看起来合理,但也有商榷的余地。

首先,这个人不近女色,而且经常将左思的诗挂在嘴边。据《梁史》记载:昭明太子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答,咏左思《招隐诗》曰:‘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侯惭而止。出宫二十余年,不畜声乐。少时,敕赐太乐女妓一部,略非所好。

所以我说:“狎妓荡舟,与其丧母后的抑郁不符,而且也不是他的本性啊!”几百年后,大诗圣杜甫在宗武生日这天嘱咐:

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

熟精《文选》理,休觅彩衣轻!

可见,无论生命是长是短,一个人能在那有限的精力中,心甘情愿地为后世留下点著作,那他的人生,就是一块不该被磨灭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