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丑角

梁金匾有心装成萧慎人，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只能道：

“其实，其实在下不是萧慎贵人。在下名叫梁金匾，是临安的儒户，现在在临安路万户所谋一份差事。”

梁金匾小声的说出自己身份，就见原本满脸堆笑的达买住脸色一下阴沉，突然怒道：“你个蛮子装什么萧慎人？”

他却是最不喜欢读书的儒生，看到梁金匾这个儒生穿着萧慎人的衣服甚至觉得生气。

杨森祖也是脸色讥讽，他虽然给达买住做事，但自以为好歹保持了读书人的骨气，觉得梁金匾比他差远了，瞬间鄙夷。

梁金匾对杨森祖的鄙夷毫不在意，但见到达买住生气就害怕起来，诺诺连声，连忙表示自己不该穿萧慎贵人的衣服，对贵人不敬。

梁金匾瞬间就放弃闹事的想法，鹏程社居然能请到临安知府来看戏，他没有丝毫骨气，反而想着白鹏飞如此厉害，以后自己要多巴结他。

达买住看他求饶的样子，更加鄙夷，直接道：“滚出去。”

梁金匾诺诺连声，直接带着五个仆人逃走，却是根本不敢逗留。

处理完这出闹剧，杨森祖哭笑不得的坐到桌前，和达买住一起等待演出开始。

虽然对于购票入场的方式还有些不习惯，但《春鸣新报》三期的宣传却让许多人好奇《捉放曹》的内容，所以离开戏还有一个时辰，整个勾栏就已经坐满了。

看着下面满当当的座头，达买住笑道：“这白鹏飞还颇能折腾，一个新班社的开台戏居然能满座。”

杨森祖笑道：“白班主颇能营销，过年前《春鸣新报》每期一张大海报宣传，许多人都好奇他的《捉放曹》是什么内容，如今上演自然要来看看。”

达买住撇撇嘴，“想来也就是什么忠奸文武斗的内容，啰哩巴嗦的，没甚意思。”

又道：“我来时见瓦舍里吉庆班的勾栏在演《关大王月下斩貂蝉》，那关羽是个好男子，待会子看得这里烦闷，我们便到吉庆班勾栏看关羽去。”

杨森祖自然连连答应，他知道达买住对于不是打打杀杀的戏曲没什么兴趣，要不是那天因为开心而许诺，他肯定懒得来。

等座满之后，舞台上的幕帘拉开。

因为是开箱，所以在演出之前还有一些额外表演。首先一个鹏程社的老末扮成财神走到台上，和扮作童子的演员一起唱了一出，最后在舞台上展开“天官赐福”“招财进宝”的横幅，这叫“跳加官”，之后才正式开台。

众人屏息凝神，期待着这出宣传许久的新戏。

就听一阵鼓板，常山野扮演的曹操上场。

“实指望除贼定朝歌，谁知事漏惹风波。称王霸业俱抛却，星夜逃出是非窝。”

常山野的曹操身穿大氅，勾着细致的白色花脸，威风之中带着豪气，模样十分漂亮。

曹操说明自己刺杀董卓失败，正在逃难路上，现在流行的三国戏里没有刺董卓这段故事，曹操的人物十分扁平，观众听了这段曹操的自我介绍，这才知道曹操在这个故事里却是做过刺杀董卓的英雄，却不知为何画着反派的白色花脸，都觉得新奇。

曹操自我介绍后，第一场戏便结束。小五子扮作中牟县的捕快上场，在县城门口张贴捉拿曹操的告示。

小五子就是那个在衙门被县官打得嘴巴歪了的孙家班学徒，白鹏飞想要试着给他一条活路，于是让他学了一段特殊的丑角戏。

这时众人只见一个方脸黑皮的捕快走到台前，他一张嘴歪着，一手扶刀，神情不屑中带着无耐，眯着眼，看上去十分严肃，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喜感。

他一登台，那可笑的形象便引得观众笑起来，他开口说话前突然嘴角一歪，脖子好像得病似的扯了一下，然后才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我……我发现如今这大老爷也是闲的，大冷的天叫人出来贴告示，能抓到，抓到个鬼呀！”

只是一句简单的抱怨，配上那恰到好处的喜剧形象，呈现的效果却是极佳，瞬间让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如果是前世人看到小五子这段表演，一下就能看出小五模仿的就是传说中的尼古拉斯·赵四。

白鹏飞看到小五嘴巴歪着时，第一个想到适合他的喜剧形象就是《乡村爱情》里的赵四。在前世，赵四这个形象是刘小光多年在二人转舞台上总结经验才创造出来的，生动滑稽十分成功，一段魔性的舞步甚至让他一度成为网络鬼畜之王。如果小五能把赵四模仿出几分精髓，在舞台上绝对能立住牌子。

小五子受伤后一下长大了，性格沉稳不少，听白鹏飞讲完这个人物，他便细细揣摩，居然不出几天就把赵四模仿的惟妙惟肖，让白鹏飞看得都十分惊讶。

申朝的杂剧中是融合了很多搞笑表演的，白鹏飞见小五把赵四练出来了，于是在第二场中也特别改了词，加入许多丑角的戏份。

常山野扮演的曹操来到中牟县，被小五演的捕快发现，两人在城门前一个紧张的装做布商，一个搞笑的询问，几段对话，使得许多人忍俊不禁。

特别是当小五扮演的捕快得知眼前人真是曹操后，紧张的蹦出赵四那鬼畜的舞步，一副要和曹操搏命的模样，把台下观众乐得前仰后合。

雅间里，达买住和杨森祖几人也是看到得哈哈大笑，达买住指着小五道：“此角甚妙，回头让他道府里给我演几段笑话，哎呦呵，哎呦呵……”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达买住原本还以为这戏会很沉闷，却没想到如此有趣，根本不再提起之前说的要走的事。

楼下的观众里，一排两人默默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两人一个是吉庆班的词士鲍君之，还有一个压低了帽子的人，一双眼睛紧盯着舞台上的演出，却是吉庆班班主小常乐。

今天吉庆班和鹏程社打对台戏，这会儿吉庆班的《关大王月下斩貂蝉》也正在瓦舍另一头的勾栏上演，开箱大戏，同样是满座。小常乐却不放心鹏程社的节目质量，没有在自家勾栏盯着，专门跑来鹏程社打探敌情。

看到小五和常山野的这段对手戏，小常乐和鲍君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一丝惊讶。

他们作为行内人，都能看出这段戏的喜剧效果主要出自那个小丑的人物塑造自带喜感，只是这种喜感十分高明，并不是一般的装傻充愣那样让人看多了便觉腻烦的扮丑方式。

这样的喜剧人物必然需要演出者长期调整所演的人物形象才能塑造出来，小常乐不禁皱眉，他已经把孙家班过去的好角都了解过一遍，能挖的更是全都挖走，却不知道孙家班居然还有这样浑身灵气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