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好戏开台
申朝的临安基本延续着南宋时的生活习惯,因为过年时百业都会停工歇息,百姓需要在年前囤积一些生活物资,还有忙着制作春节需要的新衣,采购年货等等,随着时间离春节越来越近,临安市面也越发繁荣,到了小年这一天,繁荣到达顶点。
这天,城东瓦舍的所有班社都拿出浑身解数进行演出,因为照例,演出班社在小年后将封箱,直到明年大年初一才会将戏箱打开,进行盛大的开箱演出,所以封箱是一年最后一次戏班的大汇演。
照例戏班封箱需要演出最拿手的剧目,吉庆班演的是墙头马上,白鹏飞混在人群里去看了一场,江玉山唱的很卖力气,和他搭对手戏的杜妙隆扮相很美,功底也不错,不过就和众人评价一样,白鹏飞也觉得杜妙隆媚气过重,不适合李千金这个角色。不过总体来说,吉庆班这出墙头马上的水平还是很高的,足以换来满堂的彩声。
小年之后,所有演出都结束了,因为临安已经进入过年模式,古代过年要做的事情极多,根本没时间去看戏。
过年这几天白鹏飞和乔少山搬回庄家一起帮忙,每天要祭不同的神仙,这时可没有预处理好的东西给你买,光拜神要用的糍粑就够庄家人和白鹏飞还有乔少山打上一天的,作为主妇,庄王氏更是忙活的不可开交。
年前更忙碌的还有各路放高利贷的商人。
因为此时的习俗,除夕之后一直到正月十五,十五天中都是过年,过年期间债主是不能上门讨债的,所以小年后到除夕这段时间所有高利贷商人都在疯狂的寻找欠债着讨回一年的欠款。许多人为了逃债,小年之后就几乎不回家,决心在外面赖到除夕夜再回家过年。
所以离除夕越近,白鹏飞在街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个盯着路人面貌找人的讨债者。
过年这天,白鹏飞去了鹏程社,之前他租下了一座城东瓦舍附近小院,除了安顿买来的十个小学徒外,也允许戏班中一些没有地方住的班底申请之后居住,算是后世的员工宿舍,平时院中的大小事情白鹏飞安排了戏班的老琴师夫妇管理。
老琴师艺名彩莲花,其实是个六十多一把胡子的盲人,白鹏飞见他每天自己敲着个小锣,拄着盲杖背着琴,从很远的地方来瓦舍上班很不方便,索性就让他和他老伴都住到宿舍里来,免了他们的房钱,还请他的老伴负责宿舍中孩子们的伙食。
除夕这天,白鹏飞作为班主,一早便带上乔少山帮忙,买了头猪,两坛酒,坐上骡车,让车夫周永年赶车去往鹏程社的宿舍,将年货拿给彩莲花老两口,给孩子们每人一个红包,走时老琴师感动的不行,直说白班主仁义。
之后白鹏飞坐上马车,先去达买住的府台衙门送礼,又去杨奈儿家拜会。
忙到下午,白鹏飞和乔少山才坐骡车回到庄家。
和庄家人吃了顿饭,因为戏班初一就要开台,戏子都不能守夜,白鹏飞直接回西湖畔的家里休息,庄家人也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早,白鹏飞在床上便听见一阵鞭炮声,打开窗户,却是个躲债成功的人,不知在哪里熬过了除夕,正月初一高高兴兴买了一串鞭炮回家,一路走一路放鞭炮庆祝。
白鹏飞起床洗漱,叫周永年备车,又让周沈氏做了碗汤面,叫起乔少山几人吃了一顿之后,便坐车赶往城东瓦舍。
瓦舍里已经是一派忙碌景象,整个正月里,都是临安城娱乐活动集中的时节,过年歇业的市民,进城看热闹的农户,在这半个月里都会往各处娱乐场所涌去。
正月初一这场开箱戏能不能唱响,也是决定戏班能不能在一年中抢得先机的关键时刻。
进入鹏程社的勾栏,班底们早都到了,冯华正安排学徒们打扫舞台,擦干净桌椅,一见班主进来,众人连忙打招呼。
白鹏飞一一回应,走入后台,坐了不久,常山野、冯相喜,还有这场的小角儿们都来了,庄有顺也赶来,一阵銮铃响动,却是杨奈儿也进了后台,对白鹏飞道:“不需担心,你在《春鸣新报》上登了这么多天广告,今天一定满座。”
白鹏飞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虽然有后世经验,但第一次正式登上申朝的舞台,白鹏飞到底还是有些紧张。
他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坐到镜子前开始化妆。
午时过后,前台传来敲锣的声音,“鹏程社开台大戏《捉放曹》有座儿,买票入场!”却是魏丑儿带着捡场的徒弟们在招呼顾客。
白鹏飞不禁深吸一口气——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群奴仆推开拥挤众人,梁金匾一身萧慎人打扮,就算杨奈儿看了一时也认不出他来。
他看着勾栏上达买住所写的鹏程社三个字一声冷哼,“穷人乍富,不分美丑,这么丑的字也高高挂起。果然是个没见识的乐户。”
他心中一阵吐槽,抬头挺胸就要走入勾栏,这时鹏程社的捡场人却拦在前面赔笑道:“这位贵人,你需拿票才能入场。”
梁金匾一愣,这时临安众勾栏都是看戏过程中给钱,他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卖票的勾栏。
梁金匾自从被白鹏飞打了一顿,又让白鹏飞威胁如果告诉东主,他就把他被戏子打的名声传出去,所以梁金匾回去也不敢和东主贴贴说自己被打的事。
但心里总是不忿平白挨打,几个月来他只想报复那白鹏飞和孙家班一次。
他想等着孙家班出丑,没想到两个月前突然有一本《牡丹亭》出世,作者叫做白鹏飞,梁金匾第一次看时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但一阵时间之后居然听说《牡丹亭》的作者就是那个孙家班的戏子白鹏飞。
梁金匾不禁又气又不忿,他之前也买了那《牡丹亭》来看,知道这剧本才华横溢,令他佩服不已,却没想到这居然就是那个打他的白鹏飞所做。他一个戏子凭什么能写出这样的作品?
可后来白鹏飞又流传出一首《临江仙》,震惊江浙,更是让梁金匾嫉妒。
之后打听得孙家班被查,冯相喜被命令五年内班社不能踏足临安,梁金匾这才高兴了几天,觉得报应不爽,白鹏飞和孙家班那么折辱于他,终于也被人整治了,却没想到不过几天,又传来白鹏飞收购了孙家班成立了鹏程社的消息
梁金匾气得捶胸顿足。收购一个班社,少说要几千两,白鹏飞能拿出那么多钱,显然是发迹了。折辱过他的人没有走霉运,居然还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功成名就,这怎么不让梁金匾嫉妒。
而后白鹏飞又在什么《春鸣新报》里做了主编,眼见越发的兴旺了,梁金匾心中恨意更甚。
他看到报纸上白鹏飞的鹏程社将在初一开台的消息,终于决定来闹闹事。他没有像吉庆班一样告倒鹏程社的本事,但把他们开台的场子闹乱的能力还是有的。这几年他讨好临安卫所的达鲁花赤贴贴,也弄了个卫所里的小差事,为了表示效忠,索性剃头换了萧慎人打扮,捞了点钱,也买了奴仆,日常呼奴使婢,学些萧慎贵人的做派。
初一这天他便带着自己家一班奴仆到鹏程社来找麻烦。
他想着的是在鹏程社舞台上开演之时,直接把台子砸了,演出搅乱。问起来就说自己看不惯舞台上胡言乱语,鹏程社一班戏子,又能奈他如何?哪怕是说他鲁莽,这点事情,贴贴自会帮他料理。
却没想到第一步,连门的都没进去他就被鹏程社的人拦下了。
梁金匾看看周围,这还没进鹏程社的勾栏,他的奴仆才五个,就算大闹一场也砸不了鹏程社的场子,远没有进场后大闹来得划算,还不如忍一忍先进去。
“多少票钱?”他问。
捡场学徒完全没认出梁金匾,还以为他是个萧慎人,此时萧慎人驻扎各地,汉话一口临安口音也不奇怪,于是学徒恭敬道:“一位看客四十文。”
吸取之前孙家班的教训白鹏飞决定自己的鹏程社在勾栏里的演出都采取售票制,也是和之前演出一样,一场四出的戏,票价四十文,相应的,因为一次性买了四出的票,每张票都会有固定座位号,不会出现有人没地方坐的情况。而想要进场卖东西的小贩等,则同样每场买票,不过他们的票是特别制作,没有座位。
梁金匾算了算,他根本没打算让鹏程社能演完四出戏,一次掏出四十文就有点贵了,但现在不能露馅,他只得咬牙掏了张五十文小钞过去。
“不用找了。”他说着往里走,却又被拦下。
梁金匾又看向那学徒,就见他不好意思的指着他身后五个奴仆道:“这几位也需买票。”
梁金匾一愣,脸都黑了,满心不愿的掏出钱。
自己事还没闹,两钱多宝钞已经掏出去了。
捡场人以为梁金匾是萧慎人,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了楼上的雅座给他。
勾栏二楼的雅座由一个个隔间分开,隔间里摆有桌椅。梁金匾挺胸凸肚跟着一个鹏程社的检场人走上二楼,他想着自己要找一处离舞台近的地方,到时候闹起来,最好一个茶杯摔到台上去。
这时就听一个雅间里传来声呼唤,梁金匾下意识转头,就见那雅间里坐着三个萧慎贵人,还有一个汉人文士。
“敢问阁下是哪位?请来座头上喝北茶吧。”那文士对他笑道。
梁金匾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成萧慎人了,却觉得很有面子,他手下的奴仆也个个抬头。
笑着走上去,一抱手,还没开始自吹,就听杨森祖道:“里面坐着的是临安的达大府,大府受邀来给鹏程社捧场,看见萧慎贵人十分开心,还请问阁下是哪位。”
梁金匾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他万万没想到白鹏飞居然能请来临安知府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