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人用品商店
清晨,肖梦影送孩子到了学校。
她仍旧坚持向成人用品商店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她身体的欲望站在思想禁锢的上风,她驾驶的汽车就好似一匹脱缰的马,不顾一切地疯狂奔跑着。
二十分钟后。
肖梦影的汽车驶入了成人用品商店门前宽大的停车场。
因时间早,停车场的汽车空空无几。
她的汽车少了许多汽车的遮挡,显得孤立醒目。
她警觉地环视了周围,生怕突然遇到认识的人,决定将汽车停在距离商店不远处的路边。
选好了地方,停好了汽车,她又担心离商店远了,走过去时更容易被人关注。那可怎么是好呢?她静坐在车里又仔细地看了商店的大门,已经是营业状态,她想:“哪有这么凑巧能碰到熟人?不如快步走进去,一了百了。”
她紧张的心缩紧着,扑扑通通的,又想:“戴上一顶带檐的帽子和墨镜,这样几乎可以遮住大半个脸,谁也认不出来。”
但是,她又担心这个样子也许会更引人注意。
干脆摘掉墨镜,只戴帽子,低一点儿头就是了。欲望使她不能再迟疑了,她像憋足了的马达,一发不可收拾。
她迅速下了车,半低着头,在帽檐的遮掩下大步流星地穿越着车场。她一边走一边恨自己,竟然沦落到走进成人用品商店的地步。她的脚刚踏进商店的大门,还没顾得上抬头,只听到:
“你好!”
吓得她的眼珠子都要跳出了眼眶,心想:“坏了,遇到了熟人。”
她不得不抬眼望去。
眼前,是一位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金发碧眼的澳大利亚女店员。
“欢迎光临!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这位女店员说着蹩脚的中文。
肖梦影这才缓过了神儿故作镇静地说:“哦,谢谢,不用了,我随便看看。”
“好的,如有需要,随时叫我。”
这位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店员,热情、努力地说着可能是她仅会说的这几句中文。
且不知,可把肖梦影吓得半死。
她强制自己镇静,想赶紧买了就走,并快速地巡视着店内。
商店猛一看就是个明亮、整洁的生活用品超市。
她突然觉得是否走错了商店。仔细再看,没错,各类成人用品静静地摆放在货架上。
肖梦影继续强制自己稳步从容地浏览这个商店。
商店里除了刚才打招呼的女店员,收银台还有一位中年澳大利亚女人。另外还有一男一女的澳大利亚客人,正选看着商品。
商店是超市型的自助服务,只有付款的时候才去柜台。
肖梦影看到再正常不过的店员和客人,还听到店内舒缓的背景音乐,反而觉得自己倒像是一个有问题的人。
眼前平和的一切,使肖梦影揣着万般紧张和羞愧的心,顿时放下了许多。
她开始试着从容地去看那些商品。
她心想:成人用品商店在中国的大小城市里出现并不稀罕。但是,这些店面从外观上看都不是很大,更多的是夹杂在一条商业街商铺间的小门脸里。商店内有灯光,营业时玻璃大门有装饰物半遮挡着,并且都是关着门的。门头上总会有“成人用品商店”的字样,多为粉红色的字。这样的商店路过时最好看都不要看一眼,光顾和瞩目会给人带来不检点的看法。
之前认为去成人用品商店的人有两种人:一种是性变态,一种是沉迷于性堕落的人。从来没有把成人用品当成正常人所需要的物品。记得,多年前认识的一位来自新加坡大龄女友。她因多次失恋,不再相信爱情,从此就用性工具做伴。当时自己还一边劝她不要灰心再寻男友,一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另类。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种活法。
肖梦影开始试着理解成人用品的正常存在,她浏览着货架上摆放的商品,种类繁多,色彩鲜艳。有的特别逼真,简直是不好仔细再看。她一直以来认为成人用品是对性爱的亵渎,今天,她的眼睛还是不能自然接受这些繁多的、不必要多看的成人用品。
终究,她在最传统的那一款前站住了,信手取过商品走向了收费柜台。
澳大利亚中年女收银员,非常礼貌地用英语问候,愉快地为她的商品进行了包装,并走出柜台向她推荐了一款小瓶的清洗剂。
肖梦影有生以来第一次买了成人用品,但是,仍然不能一时转变观念。她结了账,继续在帽檐的遮掩下,快步地向着汽车走去。
“谢天谢地,万事大吉,没碰上认识的人。”肖梦影边自言自语着,边快速地打开车门,一头钻进了汽车。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靠在汽车驾驶椅背上的肖梦影,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镇静一下。随后,决定立即离开,回去满足一下自己。
肖梦影返回的心速和汽车的速度齐驱着,一发不可收拾。
她回到了家门口,激动的心怦怦直跳。她微微颤抖的手从包里拿出了雕花的钥匙,打开了花园洋房的大门。
她穿过花园又打开了房门,取出了买来的成人用品,丢下了包,走到厨房找到剪刀,剪开了包装。
当她直面眼前的这个可以马上使用的仿真性器官时,却一把将物品连同剪刀一起按在了包装纸上。她埋下了头,闭上了双眼,像瞬间凝固的蜡像一动不动。
她闭着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落在冰凉的手背上。随后,她竟然颤抖地哭了起来,而且越哭,声音越大了起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着太多往昔的爱与被爱,她是一个骄傲了大半生的女人。她在中国的爱情经历中,除了恋爱和婚姻,向她示爱和追求她的男人也从没有停止过。为此,这些男人还常发生着直面挑战,甚至是大打出手。
肖梦影是一个浸泡在爱情的追求中,而不越雷池的女人,如果她愿意可以得到向她走来的一切。男人的呵护和婚姻的金钱保障,使她生活在世外桃源。在编辑部的工作也是单纯到文字之间的工作,对于社会没有机会去为了生计厮杀和挣扎,也没有看到过太多的黑暗。
追求她的男人们说:“肖梦影,是一个被高度保鲜的女人。”
她内心高度保鲜纯美,透过她清澈的眼睛,可以看到四十多岁的女人还有少女的神情。
自从来到澳大利亚,她拥有了蓝天白云和孩子轻松愉快的学习生活。但是,她却孤立在这个岛国。
如今,她还是无法面对成人用品对自己的凌辱,让她这颗骄傲的心遭受严重的创伤。
她不能接受自己一手买来的这份亵渎。
她抹掉了泪水,将这个从心里认为不干净的“东西”,重新放进包装袋里,塞回到了包里。
锁上了家门,她驾车向海岸线驶去。
在离家五分钟的海岸线公共区域,她停下了汽车,将手提包里的这份凌辱,连同包装一起投进了公共垃圾桶。
海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声。
海风吹起了她没来得及扣上的风衣,头发和纱巾一起飞舞在她的脸颊和肩上。天色很阴沉,海鸥惊叫着扑打着翅膀向远处飞去,头顶上大团大团乌紫色的云,好像要将这眼前的一切侵吞。
肖梦影顶着海风的吹卷回到了汽车里,凌乱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被风吹起的纱巾钩挂在风衣的领角上。她用冰冷的手理顺着头发和纱巾,决定先不回到牢笼般的家里,顺着海岸线的公路往远处驶去。
天、海和海岸的风景,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刮风下雨,交错着色彩的变换,尽显着它的风姿与壮阔。
她双手扶着方向盘,从心底钻出的股股苦水,交织在这色彩变幻的天海之间。
此时,一颗颗豌豆大的雨水砸落在车窗上,逐渐地密集紧迫起来。汽车雨刮器也随着雨滴的紧密,自动加快了左右刮刷的频率。
大雨使公路的远方,变得雾气模糊起来。
此时,肖梦影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淌满了泪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美丽的大眼睛里淌出。她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雨水使视线变得模糊。她分不清汽车的雨刮器是在刮雨水,还是泪水洒满了雨刮器。
模糊不清的视线,使她不得不在公路边的一家咖啡馆门前的车场停了下来。
她瘫软地靠在汽车座椅的靠背上,闭上了模糊的泪眼,任海风兜起的雨水,肆意地扑洒在车身上,冲洗着不幸的一切。
这时,夹杂在大雨扑打声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仍闭着眼睛,不愿意去理会。
手机又一次次地响了又响。
她突然想:也许是孩子学校打来的电话。
她连忙抹擦着泪,使视线尽快清晰下来,并接听了电话。
“喂,梦影,在干吗呢?有空吗?来我家喝茶吧,燕群也在。顺便吃点儿我跟燕群学做的几个小菜。”电话里苏青说着。
肖梦影想:“也好,去散散心。”
她尽可能地表现着正常愉快的情绪答应着苏青,说二十分钟以后就到。
她取出了湿纸巾,擦拭着脸上像湿糨糊薄薄紧扒着的泪迹,希望哭肿了的眼睛尽快地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