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
掐指算来,在英国控制开普殖民地之前,布尔人已经在南非生活了150多年了。很多人在南非土生土长,从来没有去过欧洲,南非就是他们真正的故乡。当英国势力深入后,布尔人与之才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首先,大批英国移民涌入开普殖民地。地少人多,新老移民必然会出现土地纠纷。其次,1828年英国政府颁布了《第50号法令》,在法律上规定科伊科伊人与白人有“平等地位”,可谓是触动了布尔农场主的根本利益。到1834年,英国又正式在全帝国境内废除奴隶制度,进一步打击了布尔人的经济命脉。虽然废奴法案在客观上顺应了历史潮流,但读者绝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白人老爷突然善心大爆发,而是各种因素斗争博弈的结果。事实上,英国为了同布尔人达成妥协,牺牲南非黑人的利益时从来不会犹豫片刻。也正是当年英国的漠视,到20世纪后半叶,种族隔离制度竟然还在南非大行其道。
当然,导致布尔人大迁徙的直接原因还有诸如文化上的冲突、宗教上的分歧,以及布尔人渴望自由、摆脱英国人统治的独立精神(这是值得肯定的),在此不再赘述。总之此后的历史就两句话:合不来,就分家;分不清,就开打。整个大迁徙运动中,约有1.4万人离开故土,占开普殖民地白人种群的1/6左右。
大迁徙的主力队伍于1836年正式出发。不过在出发前,布尔人早就派遣了几支侦察队和先遣队渡过奥兰治河(Orange Rivers)去探路。在此之前,除了猎手和传教士外,只有很少的欧洲人到达过奥兰治河以北地区。
横亘在布尔人迁徙道路面前的是班图人,他们的组织能力和战斗力绝非之前尚处于原始阶段的科伊科伊人和桑族人可比,特别是祖鲁王国,将成为布尔人的心腹大患。但是另一方面,班图人其实是很多部落的统称,并没有统一的国家或领袖,此时正在相互攻伐,便又给了布尔人可乘之机。布尔人面对途中一个个不同的部落,使用殖民者屡试不爽的手段——连哄带骗、既打又杀,倒也取得了不少利益和战斗胜利。
1837年6月,迁徙队伍在温堡(Winburg)集中,决定成立一个新国家——新荷兰,然后申请并入荷兰王国。这除了有血缘上的天然亲近感之外,也是为了迫使英国掂量掂量同荷兰的关系。作为一个小种族,布尔人的政治智慧可圈可点。然而荷兰这座小庙也容不下他们,于是又转同德国眉来眼去,打得火热。如果在后来的布尔战争中能够设法把德国拖下水,提前打成“第一次世界大战”,那么战争结局还真难以预料,值得写篇架空小说。
言归正传,布尔人的愿景很丰满,内部却发生了争执,最后一拍两散,分裂为东进派和北上派,分别朝濒临印度洋的纳塔尔地区和更僻远的内陆德兰士瓦(Transvaal)前进。
布尔人迁徙可以说是与过去的土地彻底了断。他们扶老携幼,将全部家当装在牛车上,赶着成群的牛羊,以家族或社区为单位陆续出发,然后在途中不断合并,扩大队伍。虽然各团体之间原本就存在矛盾,在迁徙方向上也各执己见,不过一旦有迁徙队伍遭到攻击,其他接到求援信号的队伍就会倾囊相助,这也在无形中有助于增强布尔人的团结合作,催化出统一的民族认同感。
布尔大迁徙及非洲土著的抵抗示意图(第一波,1836—1840年)
布尔人赶着牛车翻越崇山峻岭
布尔人的牛车非常有特点,有点类似于美国西部片中的大篷车,只是规模更加庞大。大车排成长长的纵队,每辆车上的车夫挥舞着长鞭驱赶强壮的公牛前进。男人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外围警戒,有人突前探路,还有人控制牲畜群紧跟队伍。这样拖家带口、牵牛赶羊的队伍当然走不快,加之沿途都是蛮荒之地,因此只能以平均每天5英里(约8公里)的速度缓慢移动。到了晚上,牛车既是布尔人移动的家,也是绝佳的防御工事。他们将牛车首尾相连,围成一个大圈,这样便能有效地抵御野兽或土著人的袭击。
北路军在亨德里克·波特吉特(Hendrik Potgieter)的率领下进展顺利,利用先进的火器横扫马塔贝列人(Matabele),迫使他们后撤到林波波河(Limpopo)以北,现在的津巴布韦境内。部分北上派在德兰士瓦安家。东路军领袖是布尔民团的总司令皮特·雷蒂夫(Piet Retief)。他的大部队自西向东翻越了德拉肯斯山脉(Drakensberg,或意译为“龙山”),进入祖鲁人的地盘。
说到黑人与白人殖民者的战争,我们总会想当然地认为黑人理所应当团结一致,共御外辱。然而,事实是黑人土著之间早就存在经年累月的长期战争,于是白人往往利用他们的嫌隙,从中挑拨离间,再各个击破。
马塔贝列人被布尔人击败逃窜,最高兴的反而是祖鲁人。这个祖鲁王国绝非一般黑人部落可比,现任国王丁冈(Dingane)堪称枭雄,为人心狠手辣,通过暗杀前国王上台,在王国内实施集权统治;另一方面他也进行了大量改革,令祖鲁军事实力大增,日后将成为殖民者——不论是布尔人还是英国人——最棘手的本土敌人。
雷蒂夫很清楚面前的祖鲁王国不可强取,只能缓图。为了尽快建立布尔人自己的纳塔尔殖民地,他决定避免使用武力,而是采取外交手段。他首先亲自进入位于印度洋畔的纳塔港,即后来的德班(Durban),得到了当地英国商人的支持,换而言之也就是获得英国政府的间接许可。而后雷蒂夫给丁冈去函,大意是希望同祖鲁人和平相处,一起生活在纳塔尔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共建美好未来,而且布尔人还打败了祖鲁的宿敌马塔贝列人,大家都是朋友嘛!接着雷蒂夫亲自拜访了丁冈,双方相互试探了一番,但未做任何约定。有西方学者评论雷蒂夫是位“光明磊落、正直虔诚”的领袖。也许他个人品行确实无懈可击,但是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不管读者信不信,考虑到殖民者以往的诚信记录,笔者是绝不会当真的。
迁徙在南非大草原上的布尔车队
1838年1月25日,雷蒂夫应丁冈的邀请,带领67名布尔成年人和3名年轻人(包括他自己的14岁儿子),以及30名科伊科伊人仆从,再次进入祖鲁首都姆贡贡德洛乌(uMgungundlovu)。这一次雷蒂夫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