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钻
很长时间以来,南非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连接大西洋和印度洋的航路中转站。不过南非与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的美洲不同,这里没有什么亮点能够吸引大规模殖民者和冒险家的注意,所以往来欧亚的舰船仅仅将南非看作长途旅行中短期停靠的“小客栈”罢了。南非的经济文化也一直处于相对落后的状态。
1858年年底,苏伊士运河公司在埃及成立,运河工程预计10多年就能完工,届时欧洲舰船可以从地中海直抵红海,进入印度洋。这个在非洲最北方发生的事件必将对最南方产生致命的影响。一旦苏伊士运河通航,从西欧出发的商船航程比绕道非洲好望角要缩短8000多公里。航路凋敝不仅意味着南非失去最重要的外贸收入来源,而且也将成为文明世界中的孤岛。
沿海的开普殖民地和纳塔尔殖民地尚且如此,内陆的奥兰治和德兰士瓦就更是雪上加霜。布尔人经营农场,全靠自给自足,基本没有近代工业。国家的财政收入主要靠畜牧业和羊毛加工。简而言之,一个字——“穷”。穷得连遭到英国流放的犯人宁可去更加遥远的澳大利亚,也不愿意在南非落脚。
其实对于一个弱小的民族而言,安安静静在世界尽头做农场主,奴役黑人给自己干活,田园牧歌低调一些倒未必是坏事。
1867年,一个叫雅各布斯的布尔小男孩在奥兰治河南岸捡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石头。这块石头几经辗转,最后竟然被鉴定为一块钻石原石,重达21.2克拉,并得名“尤里卡”(Eureka)。1869年,一个牧羊童又捡到了一块原石,加工后达到惊人的47.69克拉。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南非之星”,现收藏于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这个宝贝当年价值2.5万英镑,相当于现在的200多万英镑。
历史上,纯洁璀璨的钻石承载了无数传奇故事和爱情誓言,可惜现实中的血钻更像是诅咒而非希望。很快大批探矿者蜂拥至奥兰治河两岸,疯狂挖掘这种透明的“碳”石头。一开始还只是散兵游勇独自寻宝,不久就涌来了英国小资本,最后就连伦敦的大金融家也犹如鲨鱼闻到了血腥,参与进来。资本和人力带动了整个南非的经济发展,大规模深沉开采模式亦奠定了工业化基础。
英国原本正眼都瞧不上南非贫瘠的内陆草原,然而发现钻石矿后就得重新评估投入产出比,算来算去,当初就不该容许布尔人独立建国。老牌帝国主义国家的腹黑程度果然名不虚传,他们仿照业已成功的加拿大模式,厚颜无耻地推出了一个由英国主导的所谓“白人联邦方案”,企图一揽子解决南非问题。
钻石矿在奥兰治境内的西格里夸兰(West Griqualand),不料德兰士瓦也眼红起来,不顾兄弟情义赶来宣示所有权。这下子反而让英国人找到了抓手,虚情假意地搞了个三方会谈,还让纳塔尔殖民地的副总理来仲裁归属权。副总理果然很“公正”,将矿区判给了开普殖民地。1871年开普骑警强行进入矿区,最后给了奥兰治9万英镑的小钱算作补偿,下一步就是干掉德兰士瓦共和国了。桀骜不驯的布尔人当然不会同意,英国人也意识到谈判桌上得不到的土地,还是要靠武力来兼并。
英国人磨刀霍霍,布尔人也不是善茬。他们不敢主动招惹英军,却肆意欺负共和国周边的黑人王国。德兰士瓦东部的佩迪王国(Pedi)新发现了几处小型金矿,为了缓解财政危机,顺便打通前往印度洋的出海口,德兰士瓦第四任总统博格斯(Burgers)决心发动一场针对佩迪人的侵略战争。
1876年7月,博格斯亲自率领2000名布尔民兵,加上与佩迪人有宿怨的2500名斯威士(Swazi)武士和600名国内黑人,向佩迪开战。博格斯的战略直接粗暴,就是直奔佩迪首都塔塞特(Tsate),攻陷这座位于山冈上的要塞。不过他将强攻要塞的任务分配给了斯威士人,布尔主力部队只在外围干些放火骚扰之类的勾当或者仅仅提供火炮支援。伤亡惨重的斯威士人感觉被人利用了,便不辞而别,把烂摊子留给博格斯去收拾。佩迪国王西库库内(Sekhukhune)抓住机会,派遣一支部队绕道布尔军队后方,大肆焚毁布尔农场。如前所述,布尔人的国家观念很淡薄,可都是顾家的“好男人”。国家看上去虚无缥缈,自家农场才货真价实,于是大伙一哄而散,擅自离开战场。博格斯无奈,只好放弃入侵,在边境修了两座要塞防备佩迪人反攻。
德兰士瓦吞并佩迪受挫,让一直虎视眈眈的英国看到了良机。如今德兰士瓦内政一团混乱,国家财政几乎就要破产。趁着布尔人心生不满,一支20多人的英国部队在1877年1月进入比勒陀利亚,3个月后,不费一枪一弹就将德兰士瓦纳入英国殖民地。1878年,英军上校休·罗兰兹(Hugh Rowlands)继续博格斯的未竟事业,只带着139个步兵和338名骑兵企图征服佩迪人。他显然也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加之水源短缺和马瘟蔓延,同样半途而废。
1879年是英国计划全面解决南非问题的关键年。年初,祖鲁战争爆发。然而祖鲁人的抵抗强度大大超出预期,一开战英军就遭遇自1415年白人殖民者登陆非洲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也是英国在克里米亚战争后遭受的最大兵力损失。得了个双料“第一”,举世哗然。英国迫不得已,只能倾尽全力,从本土及海外殖民地调集大批援军;中途还临阵换将,由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镇压过印度大起义,还在中国烧过圆明园的名将加内特·沃尔斯利(Garnet Wolseley,因此人曾经在中国作战,有些资料又翻译为“吴士礼”)担任总司令官。这场战争英国打得十分狼狈,损兵折将,耗时半年多,花费500万英镑才击败祖鲁王国。
就在英国人焦头烂额时,一群不羁的德兰士瓦布尔人看到了复国的机会。共和国被英国兼并2年有余,内政、财务却依然没有改善。为了弥补财政赤字,英国殖民当局还大肆增税,更是引起布尔人的强烈不满。如今血河之战的手下败将祖鲁人竟然也能在战斗中击败牛气哄哄的英军,这令他们信心大增。按理说英军也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怎么会吃了还不善使用火器的祖鲁土著的亏呢?在正式展开英国-布尔战争的画卷之前,请读者还是通过祖鲁战争来一窥英军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