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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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面临侵扰

“獐屙的东西!”渔猎队的执事丛滕,这一天突然从崖壁上奔跑下来。

他奔跑的速度,仿佛是急于去驱逐潜伏于附近的猛兽。一向寡言少语的丛滕突然剧烈地躁动,让所有沉浸于泥塑之中的孩童们都吓了一跳。他肌肉鼓鼓,体格健硕。执事丛滕呼噜呼噜地经过崖壁下的台地时,把眉头拧得紧紧,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叫骂着,“竟敢抢有巢氏的地盘,瞎了他们猪眼,这帮獐屙的东西!”

獐和猪,都是那时最容易捕获到的呆板动物。

渔猎队这次刚刚返回,一下子带来了五十多具禽兽猎物,有羚羊、麂子和锦鸡等,其中獐子和山猪就将近一半。丛滕所骂的句子翻译成现在话说,就相当于今天“狗娘养的”意思,非常粗鲁与愤怒。

“欺负我们?杀死他们,叫他们赶紧滚蛋!”

随后封子就看到,圪莒和祁貙他们这些勇壮都大声叫喊着,拿着石斧和长棍等家伙“突突突”地从树杈上滑溜下来,然后狂风一样跟随着扑向沟谷。其敏捷与汹涌的程度,就犹如一群张牙舞爪猎食的老虎。

他们那一天都气势汹汹地去了对面的山头。

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有巢氏部落不可能像后世的帝王那样,有能力把盘古山围起一道长城似的篱笆。但凡这个世上的动物都长有翅膀或腿脚,你就是躲进了深山老林,不说会遭有虎豹熊罴时不时地侵袭,就是同类带来的凶险,每年也都会有一两次突发的警报。

这个时候,封子十四五岁的样子。

已经属于臊气哄哄人高马大的少年。我们史前的祖宗寿命都很短暂,所以身体发育的年龄一般都比后世来得更早。尤其是在那个性感的垱月伺候他巢居以后,这些年的封子,声音很快就像仔鸡公一样变得沙哑,喉结也明显一拱一拱,甚至嘴唇边上的茸毛正在变黑变粗。特别是他变得热爱异性与黑夜,旺盛的精力使得他胯裆里总是充斥着春笋蓬勃的气味。

如果按他哥哥祁貙十四岁就出门渔猎的逻辑,封子早就应该去替换年长的队员,跟着队伍去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但是他没有,他一直跟着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们一起,窝在盘古山后方,这是羞耻的人生状态。作为一个堂堂的汉子,在这个应有所作为的年龄,他竟然绕开了“有巢氏部落兵役法”的法规。

这一天封子在崖壁下的台地上,就着细小的泉流在捏巴着泥土,以记录渔猎队刚刚获得的丰收数量。虽然他已经不屑做他们的头领,但是众多的“鼻涕虫”依然习惯性地围绕在他周围,模仿着他的一举一动。公务像渐渐大量繁殖的虱子,需要他一个个掐死的事情越来越多。

这就奇了怪了,我相信不是个别人感到奇怪。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知道一家的事情”。这个时候的他依然没有进入渔猎队的队伍,不是他体格和胆量的不行,更不是他自己慵懒畏缩贪生怕死,而是部落里的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同意。在这一问题上大家是异口同声、众口一词,因为氏族内最勇猛、最险的事情,就是不定期地翻山越岭出门去与动物们一拼生死。

封子他其实就是一个被集体呵护在怀里的宝贝!

丛滕摇着头对他说:“你跟着我们去干什么?我渔猎又不需要算数,我们打来的猎物拿回来交给你们,你在家做主分配就是。”

“有空你就多教教这些孩子。”鸟鹗的回答就更加直接,“渔猎队里又不缺少劳力,你去那里干什么?你要是回不来了,我们氏族部落怎么办?啊!”

翻译成今天的话来说,宁封子这个时候的角色已经是部落的文职管理人员。大家下意识都把他当作部落里的“参谋总长”与“总会计师”之类。这属于顺乎民心的选择,无论何时何地,神童或少年才俊往往就享受着这种特殊的待遇。原始人类又不是傻子。有谁会故意拿肩扛背驼的体力活,去压迫摧毁一个脑力劳动者的脊梁呢?

除非他有政治目的。

这一天时值深秋,盘古山里红色黄色的落叶正纷纷扬扬。

在那块崖壁下的缓坡台地上泉流淙淙,树木稀少,草茎纵横,阳光充足。这是巢穴下的一块南向台地。不仅因为地域的安全系数较高,而且还因为高高的崖壁阻隔了呼啸的北风,因此这里就成了部落里最好的公共活动场所。比如说遇到高兴的事情,大家就在上面集体狂欢;每逢祭拜的时节,有巢氏就在上面举行跪磕仪式;到了寒冷的天气,老老小小都集中在这里晒一晒太阳。

打个比较通俗的比方,这块台地就相当于我们现在村口大樟树底下的平地,或者村委会门前的一个休闲广场。

那年深秋所发生的事情,就是一个安分守己的部落面临着让人无法安心的威胁。

在没有人烟的地方,竟突然出现了“人烟”。

侵扰的迹象就呈现在斜对面的山腰。那山腰上有一块曾经被天火烧过的不毛之地。而在这块近似于瘌痢头般的“不毛之地”上,这一天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大家突然就发现冒出了青烟、火光,还有欢笑和叫喊。

关键是对面的目中无人。

于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敏感的地主们理解为公然的挑衅。这不能怪在原始社会里我们祖先的狭隘。一直以来,就连老虎狮子这些畜生都会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更何况一个还拥有近五十号勇壮、两百号人口的中型部落。毫无疑问,盘古山主人安全与尊严的底线,这一天遭到了严重的蔑视与挑战!

这就难怪渔猎队的人要倾巢出动。

但是,宁封子没有出动。

而且他还处乱不惊,不慌不忙。这时候太阳消减了热能正在西沉,有雾一样的些许寒气已经漫上了沟谷树梢。封子这时候正准备带着晾干了的泥塑返回自己的洞穴,食用分配来的果实和鱼肉,然后再蜷缩到由垱月整理好的巢床上,度过他又一个幸福而平常的夜晚。

这真不是我开玩笑。

见过诸葛亮、刘伯温他们在兵戎相向的第一时间拍马提枪冲锋陷阵的吗?没有。并不是宁封子不去。他没有参与行动的原因,是崖壁上这时不断有人叫他。“唉,你上来,你上来看一下。”“你赶紧来看一下是什么情况。”昆吾这时候也过来轻轻地说,“鸟鹗叫你上去,鸟鹗叫我来叫你上去。”

这个垱月的哥哥昆吾,平时也很少开口说话。自然他也没有被批准参与渔猎。他一个人一直住在洞穴侧面的树杈之上,默默地跟随保护着封子与垱月。有空闲的时候,部落内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琐事摊在那里,于是这里或那里,他就常常被酋长叫去当劳力使用。他成了留守在盘古山上的最强壮的劳力。

面对难得一见的烟火,酋长鸟鹗正高高地站在崖壁的洞口上举目眺望。岩壁上已经站成了惊恐的一排。一些年长的族人也都像巫婆一样,披头散发地自觉聚集到酋长的身边。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连聪明一世的鸟鹗都控制不了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哦哦哦”地发出惊恐的感叹。

长辈们根据经验叽里呱啦了一阵,最终自作聪明地归纳出有三种可能的灾难正在降临氏族:一是祖鹰疲劳了无暇顾及,让人们无法掌握和摆脱的,会一下子吞噬山林的天火神鬼正在作怪;二是流年不利,碰到一个居无定所的,计划前来抢占有巢氏家园的强势部落在公开叫阵;三是很有可能有一股还继续保持食人恶习的野蛮流民,他们正饥肠辘辘地等到天黑,好下手获得一场新鲜的人肉盛宴。

总之是祸从天降,劫难当头!

但是,也仅仅只议论了三五分钟的样子,一直站在鸟鹗身前一声不吭的宁封子,突然就发神经一样拍着巴掌“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说说,你说说!”有人催他。

他接着就向众人轻描淡写地,对眼前所谓的“危情”做了一番比较通俗的“科学”分析,让族人们立马就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许多人因此长长地叹出一口大气。他只需要三言两语,一下子就将这么大的貌似“兵临城下”的事情化为乌有,为整个惊慌失措的部落,澄清了模糊的认知和解除了揪心的警报。

封子伸出手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对面的人都团团围住了红光,红光就不可能蔓延出来危害我们。假如他们是要让天火烧掉我们,他们又何必将红光包围得那么严严实实?这是第一。”

“第二,你们再仔细数一数人头。”封子指着对面的那块不毛之地,还用手指头比画着告诉大家,“对面只有两双手指头都不到的人数,而凭我们渔猎队四双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人数,干仗,他们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封子最后说:“散去散去,大家尽可以放心啰,我们等着好消息就是。”

其时,似乎为公元前二六九四年深秋。当时通红的夕阳,正照耀着鸟鹗及其氏族人的右半边脸面。

不服气不行!

尽管还有胆小如鼠的部落成员将信将疑,但是绝大多数人跟着长老们一样,因此自嘲地微笑着摇了摇脑袋,深深地嘘出一口粗气。都放松了绷紧的脸皮和拳头,并无声地跷起大拇指冲着小伙子抖了几抖。酋长鸟鹗也欣慰地返回到洞中。她不吭声,她继续安静地坐在石墩上打磨她那块没有完工的石器。

结果事态的发展走向,当然就印证了宁封子的分析和推测。就在当天的傍晚日落时分,丛滕他们兴高采烈地从对面返回,而且还手挽手地带来了十八个异族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