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就是封子
“你不可无缘无故杀人!”
这是一个发育尚未完全的童声。
叫声源自鸟鹗的身边,但人们突然看到的却是那里一个毅然伸出的巴掌。这一亮相的姿态充满了英雄挺身而出的声势。尖锐的叫声炸响了整个洞厅,嗡嗡嗡的余音在洞厅里回荡。围观者这才发现,一直依偎在酋长身边的那个半大的毛孩怒目圆睁。
他就是鸟鹗的次子。
主角终于出场,似鹰隼一样猛然凌空。
主角虽然年仅一十二岁,但俨然已长成大人模样,浓郁的眉毛、明显的颧骨、修长的大眼、宽阔而挺拔的身架,以及一头向后披散的乌黑长发和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部落里的人都看得出他越来越接近某个人的雄壮模式,这个人就是有巢氏族渔猎队的执事丛滕。有传说这孩子生下来被猛虎嫉妒,所以他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腮帮上对称地留有两道浅黑色的爪痕,使得他平时沉默的神态更显得深沉和刚毅。
我就像民间说书的艺人那样,锣鼓敲打了半天,唠唠叨叨了这么多时间,做了不厌其烦的长篇铺垫,这才正式将被历史传说为“陶圣”的本人隆重推出。
这个哥们儿真的不只是一个传说!
实际上他早已经出现。之前在距离洞穴群崖壁大约两百米远的山坡上,他正爬在一棵核桃树的树杈上采摘果实,并一个一个地丢给树下的小伙伴们。在交通闭塞和生活单调的盘古山中,他很小就开始充任这个部落少年群体中的头领。凭借着智慧,他将“闭塞”与“单调”开拓成其乐无穷的丰富多彩。于是在这盘古山的范畴内,他就像是一只头羊,天天被一十几个人一窝蜂地跟着前呼后拥,东奔西窜,爬树打兔,下沟捞鱼。
他就是封子。
后世又叫他“宁封子”。即:刘向在《列仙传》中记录的那个黄帝的“陶正”。后世之所以都习惯性地称他“宁封子”,刘向也交代得一清二楚:并不是因为他姓“宁”,更不是他受封于宁地,而是在他死后“时人共葬于宁北山中,故谓之宁封子焉”。
前面说这个人是我们华夏“陶圣”,并非我心血来潮凭空捏造,而是源自白纸黑字指名道姓的文字依据。另一个理由就是封子这个人物在民间一直就被业界当作鼻祖和“陶神”供奉,被建筑庙宇、塑造圣像、设立牌位,被历代旺盛的香火朝拜,以及在业界的重大节日里被隆重祭祀。
话说那一天接下来的事情。那一天鸟鹗就当众问他:“封子,如果再加上这两位,我们部落是不是有两百多人?”
“是的,有两百零一人了。”
鸟鹗说:“你再当大家的面算一算,现在储存的猎物够我们食用多少时间?”
宁封子转身钻进鸟鹗身后的卧室,拿出好几根长长的藤条,指着上面打了许多结的部位,再掐着指头换算了一下,随后清晰地回答说:“除掉渔猎队四十八位的食量,就我们洞藏的二十六头兽肉和三十九只飞禽,再加上现在满山遍野的浆果,我们整个部落人食用十三天应该没有问题。”
“一十三天?一十三天丛滕和渔猎队应该捕获回来了?”
封子说:“是的,现在他们已经出去三天了,按以往一般渔猎外出的规律推算,最久都不超过十五天时间。”
酋长鸟鹗这才拿眼睛扫视一圈观众后,问大家:“谁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如果没有意见,就把这两个流民带出去好好安顿。”
长老们松了口气,全场也没有人吭声。
吼一声就保全了一个人的性命,这也算是一个蹊跷的现象。叽里呱啦的洞厅内就鸦雀无声。那些个老实巴交的一群围观的祖宗,真的像猿猴那样都乖乖地站在原地,被动地静候着封子的决断。甚至包括衣松和圪莒也都缩回了手脚,非常识相地收敛了嚣张的气焰。不知情的人当然会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吼叫一声就真的能轻易镇得住场面?
别忙。等我说清楚了你就会目瞪口呆。
还真别说这就是个天才特例。
最主要的是封子很小就懂得以“结藤”和“泥塑”记事。小孩子玩着玩着就玩出来了一个结果,这脑瓜子悟性在当时就厉害得有些过分!
对于一个偌大部落的管理而言,经常要面对的是厘清渔猎与采集的数量、换算食量分配的份额、统计男女性别的比例,以及记录重要的日期、估算妊娠的时间……在原始人类脑细胞还处于缓慢发育的阶段,在大多人对数字和记忆都稀里糊涂的时候,这个由部落最优质精子和卵子的结晶,他就懂得运用这种朴实的记事方式,并清晰地帮助氏族与部落做复杂的类似于“高等数学”这种尖端工作。
在四五千年以前有这些清爽的意识,那就是不得了的智慧!
因此,这个遇事就眉毛眼珠动的鬼精鬼精的毛头小伙子,就慢慢获得了同龄人的拥戴,常常赢得大人们的“啧啧”赞叹,也换来鸟鹗和丛滕的格外青睐。在那种对大自然一无所知的混沌年代,部落里从上到下都无不迷信地认为,封子就是天上的祖鹰派给氏族,专门从事脑力劳动的一个精灵。
所以从小,他就被部落内神话了。
就犹如《史记》对轩辕黄帝的描写那样,“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说他先天就神通,婴幼就会说话,小时候就对事物有敏锐的洞察力。他们大概就是华夏历史上最早的一批“神童”。
至于到了后来封子“业陶”的名气越来越大时,我们通过史料都知道,民间对他的故事编排还远远不止这些。就单说在他腮帮上那一边一道对称的抓痕,应该是从鸟鹗肚子里带出来的特殊胎记。后来就有广泛的神话传言,说是“宁封子生时为虎所扑,幸得鹰爪而腾空,后复归有巢”。
又比如在《封神榜》里他被演化成神仙“赤精子”,属于元始天尊门下和道教“十二金仙”之一;《拾遗记》就更加神乎其神,说他是“食飞鱼而死,二百年更生”;在《储福定命真君传记》中又云,“帝从之问龙跷飞行之道”,等等。大凡名人在历史上都享受这个待遇。宁封子既能够腾云驾雾,又可以死后重生,被神神道道,肆意贴金,率性编造。
我认为他实际上就是个人。
一个超乎寻常的异人。
用时下流行语去结论:他不过是人世间的一朵奇葩!
具体的佐证源自西汉的刘向。刘向在《列仙传》中明确记载:“宁封子者,黄帝时人也,世传为黄帝陶正。”因为高人刘向被后世公认为公元前的经学家、目录学家和文学家,其人不恋官场,为人平易朴实,潜心学术文书。与现在的我们相比,他相隔黄帝时期的年代比较接近,加上又是汉太祖帐下的皇亲国戚,官至中垒校尉,曾奉诏领校五经和宫廷藏书。也就是说,凭他的身世和工作之便,对“世传”信息的甄别会来得更加真实可靠。
刘向表达得也非常清晰:宁封子这个人与那个统一华夏的人文始祖黄帝同处于一个时代,并且世世代代相传他还给黄帝担任过“陶正”,这一掌管陶器的官职。
越扯越远了,还是回到那一天在山洞里的吼叫。话说宁封子不仅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救人一命,造了座“七级浮屠”,而且还让身为母亲的鸟鹗当场心花怒放,引以为豪。但是酋长毕竟是酋长,这个女人不动声色,高瞻远瞩,胸有成竹。
封子是她的第二个儿子。此前她一共怀有六胎,然而侥幸被养大成人的仅有一半,他们依次是儿子祁貙、封子和女儿任僖。这在原始社会的生育存活率中算是偏高。鸟鹗的大儿子祁貙,早就长成一个十四岁的棒小伙子,能够利索地爬树射鸟和攀岩击兽,于是立马被残酷无情地逐出母穴,分巢独立,并开始严厉要求他紧随着执事丛滕出门渔猎。
我现在要说的就是,那一天鸟鹗竟然也这么冷酷地对待封子。
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她接下来当众就发布一个令所有人都吃惊的命令。这一出乎意料的决定,突然得就像是信马由缰、信口开河。这都是首领们所不应该的任性表现。部落的长辈们眉头紧皱,有的人甚至都想出面干涉,但是宣布决定时酋长脸色严肃认真,声音斩钉截铁。她庄严地决定:“封子另立门户,在崖壁上腾空一个洞室,从今往后,夜晚就不得再进入我和任僖所睡的巢穴。”
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按氏族成人的惯例还为时过早。
然而“决定”颁布完后大家都没有反对,大家又都以沉默表示了认可。因为她后半截话的意思非常明确,有巢氏族收留那一男一女两个流民,从此作为封子的仆从跟随起居,以伺候和护卫封子的生活与安全。
那一年突然趁势而为的鸟鹗,我估计是观察到了她这个儿子的生理反应。
那一年,究竟是哪一年的事呢?
就本人所掌握的资料推断:封子比黄帝年小八岁,他十二岁的时候黄帝就正好是在二十岁的年头。黄帝,公元前二七一七年出生,这个时候应该就在公元前二六九七年夏天。史书上记载轩辕黄帝恰巧在这一年,继承了有熊氏部落少典的酋长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