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被”字后出现“离心结构”的各种情形

这里所分析的是“被”字后的“离心结构”在所有“被”字句中出现的状况。本章重点分析“被”字句不表示被动的情形，然而，有些“被”字后的“离心结构”是出现在我们认定为表示被动关系的句子中的（CF作为“被”字后多 VP 结构中的一个 VP）[13]，有的“被”字后虽为“离心结构”，但我们可以将其认定为被动式的，如“被”字后动词带“广义领属”关系的宾语[14]和“被”字后动词带指向“被”字前主语的补语两种类型。下文我们将对所有“被”字后出现CF 的句式作一简单介绍，其中，第一种至第三种，我们认为是被动式，第四种不是被动式，而是本章所着重分析的“不表示被动关系的被字句”。另外，我们对“NP1+被+NP2+CF”格式按三种不同的标准进行分类。

一 “被”字后出现“离心结构”的所有情形

（一）“NP+被+多VP”结构中出现“离心结构”的情形

“NP+被+多VP”结构是“被”字句中在结构上最为复杂的一种类型。“被”字前的NP不一定和“被”字后的每一个VP发生都被动关系，而可能只和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发生被动关系。我们判断一个带有多VP结构的“被”字句是否为被动式，就是看这些 VP 中有无“向心结构”CP。我们按照“被”字所能管辖到的VP结构中的最后一个VP是CP还是CF（本书第六章将对“管辖”做详细说明），将“被”字句的多VP结构分为封闭式和开放式两种：最后一个VP是CP的，称为封闭式；最后一个VP是CF的，称为开放式。这里仅举几例，具体请参见本书第六章的分析。

（1）处于封闭式“NP+被+CF+CP”格式中：

是他无状时，不合说他调护甚有功，被义兵来，刬地坏了他事。（《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七）

然小行者被他作法，变作一个驴儿，吊在厅前。（《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猴行者当下怒发，却将主人家新妇，年方二八，美皃（貌）过人，行动轻盈，西施难比，被猴行者作法，化此新妇作一束青草，放在驴子口伴。（《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却说晋王往魏县劳军，自帅马军百余人，沿河而上，要觇觑刘军营。恰天时阴晦下雨，尘雾冥迷，却被刘将五千军在河曲田地里藏伏了，四面鼓噪，围了晋王数重。（《新编五代史平话·唐史平话》卷上）

原来马超明知李蒙追赶，却故意俄延；等他马近举枪刺来，超将身一闪，李蒙搠个空，两马相并，被马超轻舒猿臂，生擒过去。（《三国演义》: 10）

量花荣如何肯反背朝廷？实被刘高这厮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花荣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权且躲避在此。（《水浒传》: 34）

他一时慌了，弯下腰去抓那粉汤，又被两个狗争着，咂嘴弄舌的，来抢那地下的粉汤吃。（《儒林外史》: 10）

两个人在那里吵嘴，被钱典史出去出小恭，一齐听了去，就说：“贺根，你少爷已经不中进士，不该再骗他钱用。”（《官场现形记》: 2）

（2）处于开放式“NP+被+CP+CF”格式中：

只见馗龙……被猴行者骑定馗龙，要抽背脊筋一条，与我法师结条子。（《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是夜鳌山脚下人丛闹里，忽见一个妇人吃了御赐酒，将金杯藏在怀里，吃光禄寺人喝住：“这金盏是御前宝玩，休得偷去！”当下被内前等子拿住这妇人，到端门下。（《大宋宣和遗事》）

那军人们思量要去柳荫树下歇凉，被杨志拿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教你早歇！”（《水浒传》: 16）

今年觉道身体好生不济，又撞着如今闰月，趁这两日要做，又被那裁缝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水浒传》: 24）

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家爷父一般。”（《水浒传》:26）

这边后巷也有几个守门军汉，带了些人，驮了麻搭火钩，都奔来救火。早被花荣张起弓，当头一箭，射翻了一个，大喝道：“要死的便来救火！”（《水浒传》: 41）

范进因没有盘费，走去同丈人商议，被胡屠户一口啐在脸上，骂了一个狗血喷头，道：“不要失了你的时了！”（《儒林外史》: 3）

所以含着两包眼泪，“扑嗤”的笑了一声，并抬起头来看了人瑞一眼，那知被他们看了这个情景，越发笑个不止。（《老残游记》: 13）

（1）类中的“他被义兵来”不能构成被动式，而是和后面的“坏了他事”构成被动，其余例子均如此。（2）类中的“馗龙……被猴行者骑定馗龙，要抽背脊筋一条”已经构成了被动式，然而，施事者的动作并未结束，后面还有“与我法师结条子”；下一个例子更明显，“妇人……被内前等子拿住这妇人”构成被动式，后面续有施事者的动作“到端门下”。此类句子，后面的 CF 以“……道”结束的为多。另有的例子是“被”字后的多VP结构中两头都是CF、中间是CP的，也是开放式的一种，这里仅举一例，如：

说张益，将一万军到绵州，太守张邦瑞与张益交战，邦瑞大败走，被张益使两军相交，杀散川军，救了皇叔，与诸葛相见，把绵、汉州金珠赏了官员。（《三国志平话》卷下）

（二）“被”字后动词带“广义领属”关系的宾语

“被”字后动词带宾式“NP1+被+NP2+VP+NP3”中的 NP1与NP3为“广义领属”关系的句式。

问科举之业妨功。曰：“程先生有言：不恐妨功，惟恐夺志。若一月之间著十日事举业，亦有二十日修学。若被他移了志，则更无医处矣！”（《朱子语类》卷十三）

郭威从那应募李继韬军下攻取泽州，被董璋占了功赏，杀人逃走，来到此间，逐一细说与知远听了。（《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卷上）

此时昭手下有六千人，被姜维绝其路口，山上泉水不敷，人马枯渴。（《三国演义》: 109）

宋江认得这个村口，欲待回身，却被背后赶来的人已把住了路口，火把照耀如同白日。（《水浒传》: 42）

昨晚因和知府的小衙内出来看放河灯，被黑旋风杀害小衙内，见今走在贵庄，望烦添力捉拿送官。（《水浒传》: 51）

扑鱼的不敢和他争，走回来说向郭大郎道：“前面酒店里，被人拿了鱼，却赢得他几文钱，男女纳钱还官人。”（《喻世明言》: 15）

小姐道：“几乎被他坏了我名声，却也亏他救我一命，成就我两人姻缘，还算做个恩人了。”（《二刻拍案惊奇》: 29）

贾政还欲打时，早被王夫人抱住板子。（《红楼梦》: 33）

（三）“被”字后动词带指向“被”字前主语的补语：“被（N）V”后带补语结构中的“离心结构”

仁本是恻隐温厚底物事，却被他们说得抬虚打险，瞠眉弩眼，却似说麒麟做狮子，有吞伏百兽之状，盖自“知觉”之说起之。（《朱子语类》卷六）

问：“经历处则无不化。不经历处如何？”曰：“此言经历处变化，如在乡则一乡化，在天下则天下化。过者，言其感人之速如此，只被后来人说得太重了。”（《朱子语类》卷六十）

杨戬与韦护看见这样光景，二人商议曰：“这毕竟是个多年狐狸，极善迷人，所以纣王被他缠绵得迷而忘返；又何况这些凡人哉？”（《封神演义》: 97）

朱世远终日被浑家聒絮得不耐烦，也巴不能一个搠两开。（《醒世恒言》: 9）

河里的水草都有一丈多长，被那河水流得摇摇摆摆，煞是好看。（《老残游记》: 3）

到了夜间，林之洋被两足不时疼醒，即将白绫左撕右解，费尽无穷之力，才扯了下来，把十个脚指个个舒开。（《镜花缘》: 32）

下面几例参照：这是薛凤生（1994）所举出的“老张被他太太哭得没了主意”和木村英树（2005）所举出的“小红被他咳嗽醒了”句式的来源。其实，上面提到的“林之洋被两足不时疼醒”这个句子已经是这样的句式了。

老员外只生这女儿，今被他日夜啼哭，教我怎么过的日子？（《荆钗记》）

他被我一哭，心就软了。（《荆钗记》）

雪娥鼻子里冷笑道：“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骑着快马也赶他不上，拿甚么伴着他吃十轮酒儿？自己穷的伴当儿伴的没裤儿！”正说着，被西门庆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往厨房里去了。（《金瓶梅》: 23）

（四）“被”字后“离心结构”——“NP1+被+NP2+CF”格式

和以上三类不同，可以认定为“被”字后“离心结构”的句子，参见下文分析。

二 分类标准之一：“两栖类”和“纯非被动类”

这种分类标准，针对的是有一些“被”字后动词在“反向性”上具有模棱两可特点的句子。这些动词在理解为及物动词的时候，整个“被”字句都可以认作被动式，而理解为不及物动词的时候，就是不表示被动的句子了。这样的“被”字句，我们称为“两栖类”，而完全不具有“反向性”的动词的句子，我们称为“纯非被动类”。如下面的句子可以有两种理解：

正在途中，被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那里敢扭他。（《水浒传》: 9）

如果将这个句子变为主动式，将会有两种：

A.正在途中，鲁智深要他们行（他们）便行，要他们歇（他们）便歇，（他们）那里敢扭他。

B.正在途中，鲁智深（自己）要行便行，（自己）要歇便歇，（他们）那里敢扭他。

（1）“两栖类”的“被”字句，共有178例，占所有“被”字句的比例为2.06%，各时代分布较为零散，但仅《朱子语类》中就有62例，其他文献则较少。唐宋时代共有68例，如：

州县参谒者，呼令入门，但知直视，无复瞻仰，踏蛇而惊，惶惧僵仆，被蛇绕数匝。（《朝野佥载》卷二）

比如大礼赦文，一时将税都放了相似，有那村知县硬自捉缚须要他纳，缘被他近了，更自叫上面不应，便见得那气粗而理微。（《朱子语类》卷四）

初间说人人同得之理，次又说人人同受之气。然其间却有撞著不好底气以生者，这便被他拘滞了，要变化却难。（《朱子语类》卷十七）

问：“叔器看文字如何？”曰：“两日方思量颜子乐处。先生疾言曰：不用思量他！只是‘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后，见得那天理分明，日用间义理纯熟后，不被那人欲来苦楚，自恁地快活。”（《朱子语类》卷三十一）

人读论语，多被“子曰”字隔，上下便不接续。（《朱子语类》卷五十九）

然世间利害，如何被人趋避了！（《朱子语类》卷八十三）

元代共有23例，如：

二人马项相交，约到百合，不分胜败；又斗到数合，败了祁宏，飞廉后赶，入阵中。被太公鞭梢指点，众将挪身，把阵变为八卦阵。（《武王伐纣平话》卷下）

韩建使壮士三百人夜袭存孝军营，被存孝设伏兵了出战，建兵大败。（《新编五代史平话·唐史平话》卷上）

那裴约一直赶来，被郭威勒回马射了一箭，裴约中箭坠马而死。（《新编五代史平话·周史平话》卷上）

那程婴抱着这孤儿，来到府门上，撞见韩厥将军，搜出孤儿来；被程婴说了两句，谁想韩厥将军也拔剑自刎了。（《赵氏孤儿》）

明代共有67例，如：

胡员外亲眼见了女儿好生生在那里，到是满面羞惭，开了口合不得。又被妈妈抢白了一场，员外只得含糊过了一夜。（《三遂平妖传》: 22）

坚取箭，连放两箭，皆被华雄躲过。（《三国演义》: 5）

任原却待奔他，被燕青去任原左胁下穿将过去。（《水浒传》: 74）

来来往往，战罢多时，盘旋良久，那条龙力软筋麻，不能抵敌，打一个转身，又撺于水内；深潜涧底，再不出头。被猴王骂詈不绝，他也只推耳聋。（《西游记》: 15）

李铭把他手拿起，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来，骂道：“好贼王八！”（《金瓶梅》: 22）

当有瘟部神李平，进来将言劝解吕岳，不要与周兵作难，也是天数该然，恰逢其会，常被杨任一扇子扇来，李平怎能脱逃。（《封神演义》:81）

柳翠被月明师父连喝三遍，再不敢开言。（《喻世明言》: 29）

七郎被他说了几句，无言可答，眼泪汪汪，只得含着羞耐了。（《初刻拍案惊奇》: 22）

只见燕兵来冲左翼，盛总兵抵死相杀，燕兵不能攻入，复冲中军，被铁尚书指挥两翼，环绕过来。（《型世言》: 1）

这孟指挥若是个有见识的人，为甚么拿了钱娶这活汉妻做妾？即是前边失了主意，待他来骂的时候，舍吊了这几两财礼，把这个老婆白叫他将了回去，这也就消弭了祸端。不意又被那宋明吾的一班伙党作刚作柔的撮合，故意讲和，又与了他四两银子。（《醒世姻缘传》: 63）

清代较少，共有20例，如：

那开米店的赵老二，扯银炉的赵老汉，本来上不得台盘，才要开口说话，被严贡生睁开眼睛喝了一声，又不敢言语了。（《儒林外史》: 6）

赵姨娘听见，便得意了，忙接过口道：“外头丢了东西，也赖环儿！”话未说完，被王夫人喝道：“这里说这个，你且说那些没要紧的话！”（《红楼梦》: 94）

恐怕人家本来不晓得，现在送个信给他，反被他钻了去，此事不可不防。（《官场现形记》: 58）

老残被那黑烟冲来，赶忙望后一退，却被一块砖头绊住，跌了一跤。（《老残游记》: 15）

（2）“纯非被动类”的“被”字句，共有312例，占所有“被”字句的比例为3.61%，这里暂不举例，我们接下来进行分析。“两栖类”和“纯非被动类”的例句在我们语料中的出现情况，参见本章附表二“两栖类”和“纯非被动类”的“被”字句的出现情况。

三 分类标准之二：非被动式的“遭遇事件”和“遭遇状况”

我们按照“被+CF”中VP结构的动词（或形容词）的动作性强弱为分类标准，将上文所提到的“纯非被动式”的“被”字句共有312例分为以下四类。这些句子在我们的语料中的出现情况，参见本章附表三“纯非被动式”的“被”字句的分类情况。

（1）“NP1+被+NP2+VP+NP3”，其中的VP为涉及第三方NP3的动作，而NP3和“被”字句的主语NP1无关，共有117例。其中，唐代仅1例：

众人笑而问之，云：“女初藏己于车中，适缱绻，被望舒弹琵琶告王，令一黄门搜诸婢车中，次诸女，既不得已，被推落地，因尔遂活矣。”（《广异记·王勋》）

宋元代共有37例，其中，《朱子语类》中就有24例，如：

他如龙如虎，这些艺解都束缚他不住，必决去无疑。也煞被他引去了好人，可畏可畏！（《朱子语类》卷四）

如曾点，却被他超然看破这意思，夫子所以喜之。日月之盈缩，昼夜之晦明，莫非此理。（《朱子语类》卷四十）

今人解书，如一盏酒，本自好；被这一人来添些水，那一人来又添些水，次第添来添去，都淡了！（《朱子语类》卷一百三）

罗汉曰：“师曾两回往西天取经，为佛法未全，常被深沙神作孽，损害性命。”（《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白虎精闻语，心生愤怒。被猴行者化一团大石，在肚内渐渐会（增）大。教虎精吐出，开口吐之不得；只见肚皮裂破，七孔流血。（《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却有姜尚未肯投水，被姜尚推一大石坠岸，如人落水之声，志气过人。（《武王伐纣平话》卷中）

数箭竟发，老狐逐一将箭绰了，回射一箭，掷着晋主衣袂。被打捕司牵得猎犬至，狐且徐徐退走，旁若无人。（《新编五代史平话·晋史平话》卷下）

今小姐坚决不从，那秀才被我道了几句言语，两下出门，各不相顾，若遇不良之人，无赖之辈，强逼为婚，非惟玷污了身子，抑且所配非人。（《幽闺记》）

明代共有62例，如：

话分两头，却说贝州城被文招讨围困住了三月有余。初时城中粮草，都是左黜四处摄来支费。如今被玄女娘娘下了天罗地网，一切妖邪符咒，都行开去不得。（《三遂平妖传》: 40）

张飞回见玄德曰：“军师溯江而来，尚且未到，反被我夺了头功。”（《三国演义》: 64）

宋江道：“观察久等。却被村里有个亲戚，在下处说些家务，因此耽搁了些。”（《水浒传》: 18）

晁宋二人笑道：“被你杀了四个猛虎，今日山寨里又添的两个活虎上山，正宜作庆。”（《水浒传》: 44）[15]

那怪被老孙上天宫启奏玉帝，玉帝查得他四卯不到，下界十三日，就是十三年了——盖天上一日，下界一年。——随差本部星宿，收他上界，贬在兜率宫立功去讫；老孙却救得令爱来也。（《西游记》: 31）

这韩道国听了，大惊失色。口中只咂嘴，下边顿足，就要翅趫走。被张好问叫道：“韩老兄，你话还未尽，如何就去了？”（《金瓶梅》: 33）

未及三四合，被哪吒祭起九龙神火罩，响一声，吴龙罩在面，吴龙已化道清风去了。（《封神演义》: 89）

梅氏被孩儿提起线索，便将十来年隐下衷情，都说出来道：“我儿休疑分关之语，这正是你父亲之笔。”（《喻世明言》: 10）

当时高氏千不合万不合，骂了王酒酒这一顿，被那厮走到宁海郡安抚司前，叫起屈来。（《警世通言》: 33）

及至告到官司，又被那人弄了些手脚，反问输了。（《醒世恒言》: 4）

俺浪子燕青，前日随着柴大官人进城探路。被柴大官人计入禁苑，挖出御屏上四字。（《二刻拍案惊奇》: 40）

清代较少，共有17例，如：

陈木南正在暗欢喜，又被他生出一个劫来，打个不清，陈木南又要输了。（《儒林外史》: 53）

贾琏想他素日的好处，也要上来行礼，被邢夫人说道：“有了一个爷们便罢了，不要折受他不得超生。”（《红楼梦》: 111）

前者妹子在此闲聚，闻得玉芝妹妹出个红旗报捷，被宝云姐姐打个克告于君，这谜却与仕而优是一类的：一是拿著人借做虚字用，二是拿著虚字又借做人用，都是极尽文心之巧。（《镜花缘》: 80）

好端端的话被这位太太一下注解，他姊妹听着益发不好意思。（《儿女英雄传》: 38）

也不必实有其事，就是被人家造两句谣言，亦就犯不着。（《官场现形记》: 49）

前日闻得玉贤种种酷虐，无法可施；今日又亲目见了一个酷吏，却被一封书便救活了两条性命，比吃了人参果心里还快活！（《老残游记》:17）

（2）“NP1+被+NP2+VP”，其中的VP为NP2自发的动作而不指向“被”字句的主语NP1，共有142例。其中唐代尚未发现用例，宋代有39例，其中绝大多数出现在《朱子语类》中，《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仅有1例，如：

如鸡抱卵，看来抱得有甚暖气，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朱子语类》卷八）

思量此章，理会不得。横解竖解，更解不行，又被杜鹃叫不住声。（《朱子语类》卷四十九）

如姜维守蜀，它只知重兵守著正路，以为魏师莫能来；不知邓艾却从阴平武都而入，反出其后。它当初也说那里险阻，人必来不得；不知意之所不备处，才有缝罅，便被贼人来了。（《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行者放下金镮杖，叫取孩儿入手中，问：“和尚，你吃否？”和尚闻语，心敬便走。被行者手中旋数下，孩儿化成一枝乳枣，当时吞入口中。（《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元代共有10例，如：

纣王自点火焚烧了殿宇，仗剑冲兵便走。欲待走，被北伯侯祁杨广高声叫：“众兵将捉住无道之君者！”（《武王伐纣平话》卷下）

老员外只生这女儿，今被他日夜啼哭，教我怎么过的日子？（《荆钗记》）

（净上，云）弟子孩儿不中用，烧着一只鹅，却揭开锅盖，可被他飞的去了。（《半夜雷轰荐福碑》）

明代例句较多，共有75例，如：

朱大伯劈脚也跟随进来，慈长老着了急，连忙闭门，已被老儿踹进一只脚来了。（《三遂平妖传》: 8）

孔明急唤入问之，细作告曰：“司马懿倍道而行，八日已到新城，孟达措手不及；又被申耽、申仪、李辅、邓贤为内应：孟达被乱军所杀。”（《三国演义》: 95）

朱仝告道：“小人自不小心，路上被雷横走了，在逃无获，情愿甘罪无辞。”（《水浒传》: 51）

约斗了一个时辰，卢俊义得便处卖个破绽，耶律宗霖把刀砍将入来，被卢俊义大喝一声，那番将措手不及，著一枪刺下马去。（《水浒传》:84）

别勒古台也不以为事，流血行间，太祖于树影下看见，问：“你如何被他这般做？”（《元朝秘史》: 4）

李天王道：“昨日到此安营下寨，着九曜星挑战，被这厮大弄神通，九曜星俱败走而回。”（《西游记》: 6）

雪娥鼻子里冷笑道：“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骑着快马也赶他不上，拿甚么伴着他吃十轮酒儿？自己穷的伴当儿伴的没裤儿！”正说着，被西门庆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往厨房里去了。（《金瓶梅》: 23）

杨戬面面相觑，来回子牙曰：“弟子只因换手斩他，被他挣脱沿土去了。”（《封神演义》: 54）

前次程彪、程虎兄弟来时，洪恭虽然送在庵院安歇，却费了他朝暮两餐，被那妇人絮叨了好几日。（《喻世明言》: 39）

那厮将手中棹竿打一下，被我变一道火光走入水里去。（《警世通言》: 39）

关上了门，采了他儿子头发，硬着心，做势要打，却被他挣扎脱了。（《初刻拍案惊奇》: 13）

这一夜晁大尹方才睡去，只见他的父亲走进舱来，说道：“源儿近来甚是作孽，凭空领了娼妇打围，把个妖狐射杀，被他两次报仇，都是我救护住了，不致伤生。”（《醒世姻缘传》: 6）

清代共有18例，如：

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红楼梦》: 21）

只听咕咚一声响，不知什么倒了，急忙看时，原来是湘云伏在椅子背儿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稳，被他全身伏着背子大笑，他又不提防，两下里错了劲，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挡住，不曾落地。（《红楼梦》: 42）

紫芝道：“幸亏昨日舅舅又添了几百张椅子，若不早为预备，今日被诸位姐姐这边聚聚，那里坐坐，只好抬了椅子跟著跑了。”（《镜花缘》:77）

从杭州到严州，不过只有两天多路，倒被这些江山船、茭白船，一走走了五六天还没有到。（《官场现形记》: 13）

着要将他们收监，岂不是又被他多活了一天去了吗？（《老残游记》:5）

（3）“NP1+被+NP2+VP”，其中的VP仅仅叙述NP2的一种状况，而不是一种具体的动作，共有46例。唐代尚未发现用例，宋代有30例全部出自《朱子语类》，如：

孟子所谓性善，周子所谓纯粹至善，程子所谓性之本，与夫反本穷源之性，是也。只被气质有浑浊，则隔了，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朱子语类》卷四）

人都贪财好色，都重死生。却被他不贪财，不好色，不重死生，这般处也可以降服得鬼神。（《朱子语类》卷四十七）

本朝韩范张魏公诸人，他只是一个秀才，於这般事也不大段会。只是被他忠义正当，故做得恁地。（《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三）

或问：“太史公书项籍垓下之败，实被韩信布得阵好，是以一败而竟毙。”（《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五）

元明清时代只有16例，其中元代有2例，明代有12例，清代有2例，如：

我要娶她，这不消说了；他也常常许道要嫁我，被他母亲百般板障，只是不肯通口。（《包待制智赚灰栏记》）

为何不能全胜？却被呼延灼阵里都是连环马，官军马带马甲，人披铁铠，马带甲只露得四蹄悬地，人挂甲只露着一双眼睛。（《水浒传》: 55）

行者被他烟火飞腾，不能寻怪，看不见他洞门前路径，抽身跳出火中。（《西游记》: 41）

却表陈敬济，自从西门大姐来家，交还了许多床帐妆奁，箱笼家伙，三日一场嚷，五日一场闹，问他娘张氏要本钱做买卖。他母舅张团练，来问他母亲借了五十两银子，复谋管事。被他吃醉了，往张舅门上骂嚷。（《金瓶梅》: 92）

单氏千难万难，祈求下两个孩儿，却被丈大不仁，自家毒死了。（《警世通言》: 5）

赵一郎止住道：“若先嚷破了，反被他做了准备，不如竟到官司，与他理论。”（《醒世恒言》: 34）

人居世间，总被他颠颠倒倒。（《初刻拍案惊奇》: 36）

棺材贴头上有字，又被那屋上没有瓦，雨淋下来，把字迹都剥落了，只有大明两字，第三字只得一横。（《儒林外史》: 23）

（4）“NP1+被+NP2+A”，其中的A是形容词而不是动词，表明的是NP2的一种状况，共有6例，如：

他用那心时，都在紧要上用。被他静极了，看得天下之事理精明。（《朱子语类》卷一百）

曰：“这处是旧日下得语太重。今以伊川之语格之。则其下工夫处，亦是有些子偏。只是被李先生静得极了，便自见得是有个觉处，不似别人。”（《朱子语类》卷一百三）

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水浒传》: 9）

本要跳过来杀公人，却被店里人多不敢下手。（《水浒传》: 62）

原来文钦被山路崎岖，迷入谷中，行了半夜，比及寻路而出，天色已晓，文鸯人马不知所向，只见魏兵大胜。（《三国演义》: 110）

安老爷本是位不佞佛的，再加上他此刻正有一肚子话要合安公子说，被大家这一路虔诚，虔诚的他搭不上话，便说道：“太太，玉格这番更调，正是出自天恩君命，却与菩萨何干？”（《儿女英雄传》: 40）

四 分类标准之三：“他被式”和“自被式”

《朱子语类》中有非常多“离心结构”的例子，其中有一类尤为特殊：是说某人（主语）“遭受到”自己的某种行为的情况，我们称之为“自被自V”格式，简称“自被式”；而其他的“离心结构”，主语是遭受另外的人或者事物发出的行为或者状况，则称作“他被式”。在“纯非被动式”的312例“被”字句中，“他被式”共有261例，“自被式”共有51例。“他被式”的例子不用举了，下面是《朱子语类》中“自被式”的例子，共有43例，如：

大抵孟子说话，也间或有些子不睹是处。只被他才高，当时无人抵得他。告子口更不曾得开。（《朱子语类》卷四）

如鸡抱卵，看来抱得有甚暖气，只被他常常恁地抱得成。（《朱子语类》卷八）

曾皙被他见得高，下面许多事皆所不屑为。（《朱子语类》卷二十八）

释老虽非圣人之道，却被他做得成一家。（《朱子语类》卷二十九）

参也鲁。鲁，是鲁钝。曾子只缘鲁钝，被他不肯放过，所以做得透。若是放过，只是鲁而已。（《朱子语类》卷三十九）

如曾点，却被他超然看破这意思，夫子所以喜之。（《朱子语类》卷四十）

恰似使钱相似，日间使百钱，使去九十钱，留得这十钱这里；第二日百钱中使去九十钱，又积得二十钱；第三日如此，又积得三十钱。积来积去，被自家积得多了，人家便从容。（《朱子语类》卷五十九）

邵康节，看这人须极会处置事，被他神闲气定，不动声气，须处置得精明。他气质本来清明，又养得来纯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那心时，都在紧要上用。被他静极了，看得天下之事理精明。（《朱子语类》卷一百）

和靖在程门直是十分钝底。被他只就一个“敬”字做工夫，终被他做得成。（《朱子语类》卷一百一）

曰：“公不可欲速，且读一小段。若今日读不得，明日又读；明日读不得，后日又读，须被自家读得。”（《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六）

曾点不知是如何，合下便被他绰见得这个物事。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方是程先生恁地说。（《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七）

又曰：“庄周列御寇亦似曾点底意思。他也不是专学老子，吾儒书他都看来，不知如何被他绰见这个物事，便放浪去了。今禅学也是恁地。”（《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七）

好底气数，常守那不好底气数不过。且如秦桧在相位十一二年，被他手杀了几个人，又杀了许多人，皆是他那不好底气数到长了。（《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一）

他病痛多，又寄居湖湘间，士人稀疏。兼他自立得门庭又高，人既未必信他；被他门庭高，人亦一向不来。（《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16]

为什么会有“自被式”的“被”字句呢？我们认为，既然NP1可以“遭遇”别人的动作或者状况，那么也有可能“遭遇”自己的某种动作或者状况。这种情况较为极端，但是毕竟有可能。如“须被自家读得”“被自家积得多了”即可明显地说明这是一种“自己遭遇自己某种事件或者状况”的一种句式。另有《河南程氏遗书》中的例子，如：

坐井观天，非天小，只被自家入井中，被井筒拘束了。（《河南程氏遗书》卷七）

意思是“一个人遭遇到自家进入井中这样的事情，然后就被井筒给拘束住了”。这种“被”字句的格式可以表示为“NP1+被+NP2+VP”（其中NP2=NP1），它所表示的根据意义是：“上文提到的作为主语的人或者事物，又进一步有了什么样的动作、行为或者状况。”另外，表示“遭受”义的“被”字，在句中不一定都译为“遭受”或者“遭遇”，特别是在“自被式”的句子中，可以按实际情况译为“有……的情况、状况”，如：“曾皙被他见得高，下面许多事皆所不屑为”，也就是说，“曾皙有他（自己）见得高远的状况，下面的许多事情都不屑于去做”。另外，我们发现，“自被式”多数出自对白语言中，《朱子语类》无疑全部都是对白语言，其他的例子也大多数是对白语言。关于“自被式”在语料中的出现情况，参见本章附表四“自被式”的出现情况。

《朱子语类》以后，“自被式”很少见到，在我们的语料中，以下是全部“自被式”的例子，共有8例：

却有姜尚未肯投水，被姜尚推一大石坠岸，如人落水之声，志气过人。（《武王伐纣平话》卷中）

却说曹操知得周瑜为元帅，无五七日，曹公问言：“江南岸上千只战船，上有麾盖，必是周瑜。”被曹操引十双战船，引蒯越、蔡瑁，江心打话。南有周瑜，北有曹操，两家打话毕，周瑜船回，蒯越、蔡瑁后赶。（《三国志平话》卷中）

守到端午日，看看巳牌时分，雾气渐开。交了午时，天气清爽。蛋子和尚道：“惭愧！果有此话。今日被我守着了。”（《三遂平妖传》: 9）

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时，看见果然是这贼秃，戴顶头巾，从家里出去。（《水浒传》: 45）

妈妈，寇大官且是有子有财，只是没寿。我和他小时，同学读书，我还大他五岁。他老子叫做寇铭，当时也不上千亩田地，放些租账，也讨不起。他到二十岁时，那铭老儿死了，他掌着家当，其实也是他一步好运。娶的妻是那张旺之女，小名叫做穿针儿，却倒旺夫。自进他门，种田又收，放账又起；买着的有利，做着的赚钱，被他如今挣了有十万家私。（《西游记》: 97）

你道天地间有这等痴人，一个小经纪的，本钱只有三两，却要把十两银子去嫖那名妓，可不是个春梦！自古道：“有志者事竟成。被他千思万想，想出一个计策来。”（《醒世恒言》: 3）

人居世间，总被他颠颠倒倒。（《初刻拍案惊奇》: 36）

这个人我认得他的。他家里从前很有钱，有的是东西。一百钱的东西，时常十个、二十个钱就卖了。如今被他尝着了甜头，包管他明天还要来。（《官场现形记》: 16）

《朱子语类》之后的“自被式”，跟《朱子语类》中的例子有一个显著不同的特点是：没有一个句子的NP1是紧贴“被”字的。《朱子语类》中有NP1紧贴“被”字的例子，如“曾皙被他见得高”，因而NP1不可能再认作是别的NP（如*“（我们）被他见得高”、*“（眼界）被他见得高”等），因为NP1已经明确了，只能是“曾皙被他（自己）见得高”。而后来的例子没有一例是NP1紧贴“被”字的。例如“被曹操引十双战船”一句，此句表达的意思不会是“十双战船被曹操引”，所承接的主语NP1也不会是上文对白中出现的“江南岸上千只战船”，省略叙述者“我们”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主语NP1只能是“曹操”，而且整个段落基本上也是叙述“曹操”的行为的。用“被”字的目的大概是表示上文提到的“曹操”又进一步有了“引十双战船，引蒯越、蔡瑁，江心打话”这样的动作、行为。其他的例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