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杨应琚统兵时期

杨应琚（1696—1767年），字佩之，汉军正白旗人，广东巡抚杨文乾之子。乾隆十六年（1751）八月，杨应琚以甘肃布政使授甘肃巡抚。十七年十月，署山东巡抚。十九年四月，署两广总督。二十二年七月，调补闽浙总督。二十四年四月，补授陕甘总督。三十一年正月十六日，乾隆帝命杨应琚为云贵总督[50]。

三月初六日，杨应琚抵云南，十七日至普洱。时普洱镇总兵刘德成以叭先捧为向导，于初五日攻克整欠，整欠土司召教投降；楚姚镇总兵华封以召丙为向导，于初十日攻克孟艮，召散逃遁。杨应琚闻报上奏，请将整欠令叭先捧管辖，照甘省土司例给指挥职衔；将孟艮令召丙管辖，召丙准为内地土司，与叭先捧一体给以指挥使职衔。乾隆帝准之[51]。至此普洱界内悉平，清军已进入缅甸境内。杨应琚遂下令，孟艮、整欠各留兵800名，猛撒江口留兵200名驻守，其余官兵土练悉数撤回[52]。四月初一日，华封听闻召猛烈在猛补界外深山藏匿，即派游击豆福魁带兵前往捉拿，于初三日拿获召猛烈及其家属11人并随从男妇200余人[53]。五月初四日，杨应琚自普洱回至昆明。其时先后有猛勇头目召斋与其弟召汉喃、猛竜沙人头目叭护猛率众前来归附，杨应琚奏请将召斋、召汉喃赏给土千总职衔，归普洱镇府管辖，叭护猛赏给指挥同知职衔，归临元镇元江府管辖，仍照土司之例，缺出准其承袭。乾隆帝皆准之[54]。

查清缅冲突，召散可谓构衅渠首，华封攻克孟艮时，召散逃遁，杨应琚令华封、刘德成等分路搜捕。六月，乾隆帝命杨应琚将搜捕情况据实复奏。不久杨应琚奏报：“召散逃往阿瓦，询知缅甸系真阿瓦，其城即谓之阿瓦城。现饬土司缮写缅文，前往索取。”乾隆帝下旨：“万里以外之事，不可遥度。卿当相机勉力为之。”[55]然而，在永昌知府檄缅甸文稿中，并无一字提及索取召散，反有“调集精兵五十万，大炮千尊”之言[56]。七月，杨应琚又奏：“木邦土司呈称，因遭缅酋残刻，情愿归附，请俟天兵到彼，即将缅匪遣来监视之人擒献。并现今召散逃往缅甸，已行文前往索取，如其不献，应发兵办理。”乾隆帝下谕：“缅夷虽僻处南荒，其在明季尚入隶版图，亦非不可臣服之境。但其地究属辽远，事须斟酌而行。如将来办理，或可相机调发，克期奏功，不至大需兵力，自不妨乘时集事；倘必须劳师筹饷，或致举动张皇，转非慎重边徼之道。该督务须详审熟筹，期于妥善，以定进止。”[57]显然，乾隆帝将是否进剿缅甸的决策权交给了杨应琚。其时，又有补哈大头目噶第牙翁派次子麻哈喃率领小头目等前来归附，猛撒头目喇鲊细利亦解献缅兵十人前来归附。经杨应琚奏准，赏给噶第牙翁土千总职衔，归临元镇元江府管辖，赏给喇鲊细利土千总职衔，照例在外给发委牌[58]。

九月，因木邦土司呈请内附，蛮暮亦愿来归，杨应琚奏请前赴永昌办理，并言倘木邦等收抚之后，缅甸亦有向化之机，将召散擒献，当请旨办理。乾隆帝下谕嘉奖，并提出处理缅甸问题的三种策略，让杨应琚自行斟酌办理，如能顺势招抚缅甸，则当格外嘉奖：

如缅酋此时因所部蛮众相率内属，亦知慑我先声，愿效臣服，该督能不动声色，一并招抚归降，固为妥善。若其畏避潜匿，即将召散擒献，则罪人既得，莽匪全局已竣。天朝本无事求多于外夷，亦可收功蒇事。倘或怙恶不悛，果有可乘之会，不致重烦兵力深入，而成勘定之功，以永靖南服，尤为一劳永逸。该督老成历练，遇事素有斟酌，一切事宜悉听其随时审量妥协经理可耳。兹因留心筹画缅酋，招徕木匪，不惮勤劳远涉，特赏荷包二对，以示优眷。如能顺势集事，招致缅甸，迅奏肤功，另当格外加恩，用昭酬奖[59]。

十月，又有整卖头目召斋约提、景线头目呐赛、景海头目召罕彪派小头目闷细体，各率土民前来孟艮归附。召斋约提还称，六本头目召猛斋随后前来。经杨应琚奏准，赏给召斋约提、呐赛四品宣抚司职衔，赏给召罕彪、召猛斋土守备职衔。至此，“前有猛竜、猛勇、补吟〔哈〕、猛散〔撒〕，及今有整卖等处，先后投诚”。[60]

清军剿逐入境缅兵，边境土司头目纷纷内附，立即引起缅甸王廷之重视。时缅甸正与暹罗进行战争，缅王孟驳从暹罗调回部分军队，又从阿瓦调来部分军队，于九月出落卓进攻木邦。木邦土司线瓮团不能守，入居遮放。缅军溯江而上，进攻新街（缅人称为八莫）。时杨应琚已调各镇营兵3300名进驻永昌，并派副将赵宏榜带兵出铁壁关屯驻新街，以为蛮暮捍蔽。因新街兵少，各路警报时至，杨应琚又派永顺都司刘天佑、腾越都司马拱垣领兵400余自翁冷出关，于九月初三日抵达新街。二十日，赵宏榜方祭纛飨士卒，缅军乘船猝至，帆樯衔接，倏忽蜂拥蚁屯者数千人，登岸攻栅。翌日，缅军攻势更盛，刘天佑战死。清军力战两日一夜，终于被困不能御，赵宏榜收病伤各兵同军械，于草房内焚烧，乃与马拱垣等溃围，退驻铁壁关。蛮暮土司瑞团亦至铁壁关，赵宏榜将其安置于陇川。时杨应琚方行至蒙化所属之汉濞地方，接赵宏榜告急报文，知新街已失，即痰疾发作，仍加调各镇营兵8000余名，广南、元江两府土练1500名前往援剿，并调总兵朱赴永昌督办[61]。时常钧已调湖南，汤聘为云南巡抚，而李勋已病卒，李时升为云南提督，汤聘、李时升先后奏闻杨应琚患病事[62]。十一月，乾隆帝闻杨应琚患病，谕令两广总督杨廷璋借巡边为名，前往广西边界候信，如杨应琚已经痊愈，杨廷璋可仍回广东，否则即迅赴永昌接办云南军务；又派侍卫傅灵安带御医李彭年前往云南为杨应琚诊治，并密令傅灵安就近赴军营访查军情[63]。其时，又有大山头目垒管遣弟垒荣等，猛育头目坤线遣子坤岩等，猛答头目衎歌遣子衎轰等，猛音头目衎界遣子衎宋等，先后至驻扎遮放之总兵乌勒登额军营投诚，并献土物[64]。

十一月，所调兵14000名将集，杨应琚下令两路进军缅甸：一路令永顺镇总兵乌尔登额驻宛顶（今畹町），进剿木邦；另一路令永北镇总兵朱由铁壁关进驻新街；又令李时升在杉木笼山居中调度[65]。据杨应琚奏报：朱于十六日率军出铁壁关，十七日至楞木，次日与缅军接阵，会战四昼三夜，“杀死贼匪约共四千有余”，缅军撤退；朱又率军乘势追剿，“二次共杀贼六千余人”；缅军头目莽聂眇遮来营“恳请罢兵归顺，并呈献金镯、红呢、花布等物”[66]。然议和未定，缅军主力已由万仞关小路入掠盏达，二十八日占领铜壁关。李时升闻讯，遣游击马成龙等带兵900名由户撒前攻，檄催临沅镇总兵刘德成率军从后夹击。时刘德成驻扎干崖，迁延不进。马成龙等渡江时遭缅军袭击，马成龙阵亡。十二月初一日，缅军进入户撒。李时升又调楞木等处兵增援户撒，并檄令朱弃新街退守铁壁关。朱闻缅兵欲从库弄河绕至铁壁关后，复引兵却，退驻陇川。时刘德成仍驻干崖，李时升连檄数次，刘德成拥兵不进。杨应琚闻之，遣缅宁通判富森持令督战，不从则以军法从事。刘德成不得已，于初九日领兵进抵盏达。缅军见清军渐集户撒，又惧刘德成从后攻击，乘夜潜退。十九日，清军收复铜壁关。二十五日，缅军头目莽聂眇遮又来请求罢兵，杨应琚以“计前后剿杀，已几及万人”上奏，并称“缅甸原系边南大国，密箐崇山，阻江为险，水土恶劣，瘴疠时行，若欲直捣巢穴，恐旷日持久，得不偿失”[67]。正在此时，缅兵忽于三十二年正月初一日进犯猛卯，“猛卯与木邦亲，木邦之降，猛卯实左右焉。贼人怨，故欲蹂躏之”。[68]初三日，李时升派副将哈国兴领兵1200名，副将孙尔桂领兵1000名、土练300名俱赴猛卯。缅军围攻猛卯数日，李时升续调刘德成领兵1400名至陇川，乌尔登额领兵2000名由宛顶渡速养江截杀敌后。时杨廷璋已到永昌，见缅事难以速结，遂奏言杨应琚痰疾已愈，即离滇返粤。十六日至十八日，孙尔桂、哈国兴各督官兵分路抄杀，缅军溃退，而乌尔登额未于江岸截杀，缅兵得由底麻渡江，占据木邦。杨应琚、李时升以“约共杀贼四千有余”上奏[69]。此时关内已无缅兵，杨应琚命朱、乌尔登额进剿木邦，李时升、哈国兴进取新街。二月二十七日，朱攻占木邦，但被缅军阻断粮道。三月初十日，哈国兴进抵新街，缅兵上船退走，清军占领新街[70]。

对于杨应琚历次上奏，乾隆帝渐生怀疑，其视杨应琚所进地图，其间舛谬不符之处，不一而足，遂命杨应琚子杨重英驰往永昌，省视伊父并襄助军务，又令将李时升、朱革职交刑部治罪，以杨宁为提督，并将杨应琚所进地图，照绘一份，粘签发去，令杨应琚将该处情形查明据实复奏[71]。然杨应琚仍以前奏属实上奏：“节次所报杀贼几及万人，均经臣差人察核，又经李时升就近查明，实系确情。”[72]三月初一日，乾隆帝诏令杨应琚回京，以伊犁将军明瑞为云贵总督，命往云南经理军务[73]。时傅灵安奉旨访察军情，具言赵宏榜弃守新街、朱退守陇川及李时升未经临敌情事，与乾隆帝质疑悉数吻合[74]；而汤聘又参奏赵宏榜在新街失事，杨应琚参奏刘德成迁延不进、乌尔登额观望不前。十七日，乾隆帝下谕，将刘德成、乌尔登额革职拿问，解交刑部治罪，杨应琚亦革去大学士，交部严加议处[75]。二十五日，令将赵宏榜解交刑部治罪[76]。二十九日，令将杨应琚革职拿问，解交刑部治罪，其次子湖南宝庆府知府杨重谷亦革职，杨应琚及杨重谷任所资财，令详细查明，以补靡费之项[77]。时提督杨宁至木邦军营，与缅军数次接战，但缅军出没无定，阻劫清军粮道，清军粮尽，渐不能支，杨宁下令撤兵，清军溃退，缅军遂占孟连、猛猛、整卖、景线、孟艮[78]。四月，汤聘参奏，总兵华封、宁珠坐镇普洱，并不加意防御，迨缅兵滋扰孟艮等处，又不亲往统兵截杀，以致缅军乘虚而入；游击权恕、司邦直，都司甘其卓，守备潘鸿臣，当缅兵进入打乐、猛混时，一味迁延观望，及闻敌至，遽行退避，转以接阵杀敌捏报，并请革职治罪。初八日，乾隆帝下谕，华封、宁珠、权恕、司邦直、甘其卓、潘鸿臣俱革职拿问，解送刑部治罪[79]。旋汤聘亦因驻扎永昌日久，目击杨应琚种种乖谬却未据实参奏，交部严加议处[80]。五月初六日，又令将汤聘革职，拿交刑部治罪[81]。是月，李时升、朱被押解至京，并戮于市。刘德成、权恕、司邦直、甘其卓亦坐斩。汤聘、华封、乌尔登额、宁珠、赵宏榜法司论死，乾隆帝特缓之。八月，杨应琚被解至热河避暑山庄赐令自尽，其次子杨重谷以笞杀人抵罪，而傅灵安亦受瘴卒于永昌。三十三年五月，乾隆帝释华封、乌尔登额、宁珠、赵宏榜，令往云南军中效力，赵宏榜途中病死，而汤聘于三十四年卒于刑部狱[82]。

杨应琚自乾隆三十一年三月初六日行抵云南，至三十二年三月二十九日被革职拿问，统兵整整一年，初始较为顺利，不仅将入境缅兵尽数逐出，而且还进占整欠、孟艮，促使沿边土司头目纷纷内附。然而，至九月缅军大举进攻，清军很快溃退。虽然杨应琚调集14000人的军队两路进攻缅甸，但战事混乱，损失惨重，以致乾隆帝下令将上自督抚，下至总兵、游击、都司、守备等一众军职官员革职拿问。三十二年（1767）五月，乾隆帝下令云南省将历次战斗阵亡、伤亡、迷失、受瘴身故官兵情况详细查明[83]。至八月云南省奏报，自用兵缅甸至三十二年五月二十三日，除锡箔等处阵亡、伤亡等项官兵已经查明具奏，及革职游击素克金泰已在阿瓦身故，守备程辙、卢怀亮和候补守备马子健三人仍在阿瓦外，其余阵亡官44名，马步兵1691名，军前自尽官2名；伤亡官1名，马步兵145名；受瘴身故官30名，马步兵1820名[84]。这些伤亡多是在杨应琚统兵时期，且为不完全统计。

关于杨应琚统兵时期之战事，英国人伯尼根据缅甸史籍记述：1767年1月，缅王获悉一支由25万步兵和25000骑兵组成的中国军队已进入缅甸境内，并在杉木笼山附近分兵两路：一路由15万步兵和15000骑兵组成，进攻八莫；另一路由10万步兵和1万骑兵组成，进攻猛拱（Mô-gaung）。缅王一方面令官屯（Kaung-toǔn）守军加强防备，另一方面从阿瓦派两路大军前往迎击，一路由2万步兵、2000骑兵和200战象组成，于1768年1月30日走陆路前往伊洛瓦底江西岸；另一路由15000士兵和300战舰组成，于2月4日由伊洛瓦底江上溯八莫。中国军队占领八莫后，留3万步兵和3000骑兵驻防，以7万步兵和7000骑兵进攻官屯。在官屯，中国军队使用各种武器展开进攻，却始终不能攻破之。不久缅王所派水路大军到达官屯，官屯缅军将领建议来援之水路大军先攻八莫，再回师夹击官屯中国军队。缅甸水路大军遂攻八莫并占领之。中国军队派2000骑兵增援八莫，但被缅军阻回。缅军既占八莫，回师夹击官屯中国军队。中国军队虽然人数占优，但激战三昼夜，工事全被摧毁，10名将领及1万余名士兵被杀，其余士兵被迫撤退，遗弃军器马匹无数。同时，陆路缅军到达猛拱后继续前进，很快寻获中国军队主力。缅军四面进攻，中国军队且战且退。不久缅甸水路大军赶来会合，切断中国军队给养。中国军队向掸族村镇求援，但村镇首领称他们是阿瓦王的臣民，拒绝援助。中国军队被迫撤退，缅军一直追至云南，缴获俘虏、马匹、军器无数。1767年5月21日，缅军胜利回到阿瓦[85]。显然，缅甸史料记载的这一时期的清缅战争在参战人数、战斗地点、战争进程、最后结果等方面都与中国史籍记载有较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