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久

若士有奇气，幽居常闭关。唯问禅诵侣，谈笑不知还。湖上风日佳，山空人自闲。元言一以洩，闻者解其颜。伊余抱孤念，岂不欲跻攀。贝经慵不读，安能窥一班。但喜饮美酒，曝背听潺湲。视君舌尚在，何以订吾顽。（《李卓吾过芝佛寺与无念诸上人讽经还作此送之》，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我有紫芝杯，远自蓬壶来。其制出天巧，匪由人工裁。报君绨袍赠，聊以代金罍。君非高阳侣，却当步兵醅。胸中有垒块，浇此亦须该。何不拉豪客，中圣互喧豗。贱子本酒徒，万事等浮埃。老愿筑糟坵，一日饮千回。早晚当过从，相将登钧台。还添耿子醖，更就吴生梅。持此共斟酌，一醉卧花堆。（《赠李卓吾紫芝杯并简吴耿二子》，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暑从何处避，薰风上钓台。主人既爱客，朋簪亦群来。中厨具樽俎，幽径剪蒿莱。楼高山气爽，池静莲花开。挥尘清言发，披襟尘虑灰。何必羡六逸，浑如游九垓。日月景难系，容颜老易催。愿言频聚首，吾党交相裁。（《夏日偕李卓吾张甑山吴少虞方丹山暨余弟子业避暑于耿楚悾楼池时楚侗叔台亦在焉》，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我欲游南岳，君留亦已力。心神既飞越，勇往安可息。君癯素倦游，于兹岂无惑。烟霞我痼疾，君砭何以克。山河并大地，总为善知识。我行千里遥，未尝离君侧。意气苟相通，时时见颜色。愿君静自爱，所慎在眠食。（《留别卓吾导师》，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去岁与君登钓台，百鸟和鸣花正开。经年不踏西山路，幽兰已槁玉树摧。开琴我欲弹山水，座上谁复是锺子？君家兄弟总知音，群儿亦有阿戎比。丈夫片语落人间，不用著书藏名山。皮肉终须供笃蚁，何必白发披苍颜。高楼徙倚望长空，溪云□澹生寒风。呼童命酒哀歌起，疑君簷欬兰□□。（《与李卓吾诸子过耿楚悾钓台有感》，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城中诸大士，分日事壶觞。偕此逃禅侣，言登静者堂。楼高山入座，琴响雪飞床。未尽洸洋语，移尊坐漏长。（《同李卓吾过邱谦之书楼晏集听杨山人弹琴值雪下》，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四序何其驶，成功者自去。梅开腊欲残，梧槁□还据。白首耻无闻，青山忻有助。朋簪度岁华，如此复几处。（《除夕与李卓吾二三子集吴存甫似马山中》，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散发隐深竹，客来方启关。濠梁躧履过，衡子解衣闲。鱼馈邻翁美，酒沾市媪还。淹留拼一醉，潇洒出人寰。

坐久不知暑，清言次第开。著书时讨论，挥尘任谐诙。鹿放短墙草，鹤窥近砌苔。暮归意不尽，相送度河□。（《夏日李卓吾语公见过二首》，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仙人元自好楼居，一榻清风望眼舒。龟岭云开飞鸟度，龙池月映夜窗虚。宰官说法身能现，羇旅投闲累已除。紫气关门逢令尹，酒酣强著道家书。（《邓明府过卓仙楼饮有作见示率尔奉和》，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宰官弃已久，白首尽逃禅。发祝岂嫌碍，身单自省缘。转经松下磬，说法火□□。因忆维摩诘，家居亦洒然。（《简卓吾禅师兼示深公》，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移家遥向楚云隈，未老拙簪傍钓台。腐鼠难将文鸟吓，解牛已见善刀回。消闲白日君应共，领略青山我自该。为问维摩何以病，溪头安得小车来。（《李卓吾使君乞休归黄安因问疾》，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怜君物外一闲身，我亦当年放浪人。万古云山谁是主，中天日月自为邻。家从岭海方移楚，路入桃源岂避秦。许共结茆峰顶住，回看人世隔红尘。（《李卓吾寄雨中宿天窝之作次韵奉答》，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佳辰拟共坐西清，珍餽惊看出市城。盈罍已领蒲缕醉，鸣鸡未忍扊扅烹。车公虚座谁同乐，张翰倾杯自得名。早晚欲归湖水上，望君还过话无生。（《端午前一日李卓吾自天窝还城中谒邑侯走人惠鸡酒作此奉酬》，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居士楼仅一楹，坐客常滿。中杜婈居士常以佛法导之，故引维摩借座及化天女无尽灯事。

层楼北郭遶长河，寒入清宵放踏歌。座借国王常满客，灯传天女不嫌魔。梅残积雪香犹在，柳受东风气渐和。我亦移居仙子宅，与君相望日相过。（《李卓吾居士维摩庵新楼落成值元宵与邓东里诸公集》，麻城《周氏族谱》卷三，《柳塘遗语》。）

去家二十里而近有湖，前瞰龟岭，后枕玉山，左右重冈，抱若城郭，盖胜境也。有石形类大龟蹲水心，横三（《周氏族谱》为“六”）丈许，纵倍之。居士结茆其上，覆土种竹为门径，杂以花卉。湖每遇雨，涨水激石怒号，如喷雪溅珠，咫尺不闻人声。迨流减浪平，鸥浮鱼跃，居士则载酒掉（应为棹）一叶舟，歌渔父辞，极所往而后返。人望之者，以为仙岛也。

厅事外，构小篷竹中，曰“环竹篷”。篷右出横（《周氏族谱》为“衡”）门，降阶尽石径，曰“沙潬”，潬前曰“渔岬”。潬右渡略约而西曰“搴云洞”，洞口盘旋，上至绝顶，曰“柏坞”。出坞东临水，崖势斗绝，曰“小赤壁”。由赤壁陇行百余步，曰“松邱”。由松邱逾岭下，则逶迤深遂，“耦耕谷”在焉，乃耿伯子楚侗所题也。

居士生平好漫游，足迹几遍环宇，每遇佳山水，辄思卜筑，未能也。乃今不出乡园而得之，日与二三子栖迟于兹，追琢顽鄙，方欲囊束经史，毁弃笔砚，散愁人间，寓乐象外，反之吾身，神理滚滚，不可羁阂。乃知出入口耳者远也。吾老矣，倦游，将依兹湖（《周氏族谱》为“石潭”）而休焉，以毕此生，则钓台（《周氏族谱》为“石潭”）亦若起予者矣，固（《周氏族谱》为“因”）捉笔记之。（《钓台记》，乾隆《麻城县志》下卷三“文征三”，又见麻城《周氏族谱》卷一〇。）

余家城西郭外侧，近有辅仁馆，为诸人士讲业所。自余归田，老且病，欲求一壑之奇焉。一日访友河东，偶见石潭之胜，遂购而有之。潭距县二十里，而近万山合沓，俨若城郭，秀峰丹壁，逼近几席。其水发源于黄蘗山下，至凤陂南汇为湖。湖中有潭，潭中有石，石如蹲龟然，横六丈许，纵倍之。屋其上，得二十余楹，楹宽不及丈。堂外覆土种竹为门径，凡数折而后入。石四周皆水，每遇水盛涨，则驾叶舟濯足，歌渔父辞，任所之，兴尽而返。有相访者是求羊辈，乃刺舟迎之，不则止。余结发好漫游，足迹几遍方夏，遇佳山水，辄徘徊不能去，思为卜居计，未能也。乃今获结庐，投闲于此，遂其宿心，回视所游历者已为陈迹。又知山水佳者，其流峙之性所在，而同遂停策挂屐倦游矣。然余因是而有悟于学焉。夫人之性本自灵莹，反而求之，何所不有？乃卒贸贸焉以闻见蔽于天，常而不知察，此与余昔未获石潭而远求诸山水岂异耶！今而后，余将凝神一志，顺吾性，适吾真，与二三子日徜徉湖上，以求庶几少有闻焉，则亦石潭之助也。（《又记》，麻城《周氏族谱》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