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看不见的大猩猩

我们作为人类，大概是欣赏自己的，认为自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完美之作，但这或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人类尚未崛起的数百万年间，那时的智人虽早已进化成人类现在的样子，在生物性质上没有多少不同，但生活并不如意，因为他们仅仅位列食物链中游，经常只能吃些残羹冷炙，勉强度日。

这是因为人类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问题多多。

为了直立行走，早期的智人臀部变窄，产道也随之变窄。可是，婴儿的头却进化得越来越大，导致分娩的死亡风险急剧增加。于是，让婴儿早产便成了自然的选择，早产儿的头部比较小，也很柔软，这就更能帮助母亲分娩时渡过难关。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早产儿生下来之后的好几年时间内都完全无法自理生活，更别说躲避来自自然界的危险。这让婴儿成了一个大负担。

人类引以为傲的大脑对身体来说其实也是个负担。虽然大脑只占了身体总重量的2%～3%，但是，它消耗的能量却十分惊人，在身体没有活动时，大脑可以消耗掉25%或更多的能量。“一日三餐”的食物从哪里来呢？只能与其他动物争夺食物，这种争夺行为本身就加大了生存的风险。不仅如此，如此耗能的大脑，结构还非常脆弱，只得用巨大的头骨把它装起来。这就形成了一个很不利于奔跑、攀爬的身体构造：又大又重的脑袋顶在脖子上，极不方便。

除此之外，人类的大脑在思维上也有非常多的问题，尤其对于今天的世界来说，这些问题的后果更加严重，这是因为数百万年间缓慢发生的生物进化，没预料到这几百年间会突然发生完全改变人类生存状态与社会面貌的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带来外界能量密度的陡然提升，让生物进化完全跟不上节奏，由此引发出令人头疼的安全生产问题。

接下来我们就从大脑的出错开始了解我们自己吧。

人作为独立个体时，是有多么容易出错呢？

你也许不相信，普通人每天出错大约有100次之多。

在《看不见的大猩猩》（The Invisible Gorills）一书中，克里斯托弗·查布利斯（Christopher Chabris）和丹尼尔·西蒙斯（Daniel Simons）两位作者设计了一个戏剧化的实验。他们拍摄了一个短视频，视频中有6个人，其中3个人穿黑色衣服，3个人穿白色衣服，黑衣球队三人组相互传球，白衣球队三人组也相互传球。观看短片的人的任务是数出白衣球队的传球次数，同时要忽略黑衣球队的传球。

在这段30秒钟短视频的中间阶段，有一个穿着黑色大猩猩服装的人从屏幕右边突然出现，穿过球场走到屏幕中间，捶了捶胸，然后向屏幕左边走出球场，从屏幕上消失。从出现到消失，“大猩猩”一共出场9秒。

据该书两位作者的描述，上万人观看了该视频，其中大约有一半人在数球的任务中没有看到“大猩猩”！

克里斯托弗·查布利斯和丹尼尔·西蒙斯的实验结果表明，有一半人“出错”得离谱。

如果这个实验考虑各个方面的因素，且可以在实验条件类似的情况下重复结果，那么应该可以得到“人是容易出错的”这一结论。为此，我谨慎地重新设计了实验。

在成为一名职业研究人员之前，我在核电生产运行一线工作了14年，并担任“黄金人”部门的核心管理岗位（所谓“黄金人”，其实就是国家核安全局颁发执照的核反应堆操纵人员。核电厂为了确保安全稳定运行，培养操纵人员时，花了与之身体重量相当的黄金等值的钞票，故将操纵人员称为“黄金人”）。正所谓核无小事，“黄金人”出错，代价可能是钻石。作为“黄金人”的上级领导，我当时的职责之一就是培养“黄金人”防错的能力，并构建防错系统。这一经历持续了许多年，让我积累了足够的实战经验（部分心得写在了中国核电卓越文化系列丛书《重新定义安全》中），为之后的理论研究提供了基础。为了扩大研究领域，深入接触各个行业，我从核电行业离职，创办欧依安盾安全科技有限公司，并返回清华大学攻读安全工程博士学位，接受严密的学术训练，开展专业研究。研究的第一课——担任人因安全讲师。

讲师是开展实验的最佳职业之一，因为不但可以在课堂上开展实验工作，还不需要向受试者付出任何费用。不但如此，受试者从中获得了体验式教学，无论是课堂愉悦程度还是最终学习效果，都比没有实验的课堂更好。

我将“看不见的大猩猩”视频在课堂上给学员播放，学员绝大部分为企业管理者和生产骨干，也有少数外国官员，大部分为成年男性，成年女性占比约10%，没有未成年人，总共22场培训被记录，1721人参与了该项实验。在播放该视频前，我要求学员们对白衣球队与黑衣球队的传球总次数都要集中注意力仔细数清楚；并且，在任务开始前，我郑重地提醒，最终能答对的人数会很少，希望大家务必认真。

实验统计结果显示，尽管提醒大家会有大概率出错，1721名受试者当中，只有39名数对了传球次数，仅占2.3%，97.7%的人出错！1721名受试者当中，有533名受试者没看到“大猩猩”，占了31%。与克里斯托弗·查布利斯和丹尼尔·西蒙斯的实验结果相似。

同一视频，不同初始条件，输出结果基本一致——受试者的出错率都很高。

当然，视频可能存在某些不明的特定诱导因素，为谨慎起见，需要排除可能存在的这一因素。

我与欧依安盾团队的同事一起拍摄了另一个传球视频。同样，安排了6个人，其中3个人穿黑色衣服，3个人穿白色衣服，黑衣球队三人组相互传球，白衣球队三人组也相互传球。这个视频长38秒，在第17秒时，上半身穿黑色羽绒服的第7人开始从屏幕右边出现，并穿越球场走到屏幕中间，做一个大力水手的动作后，向屏幕左边走出球场，于第23秒从屏幕上消失。从出现到消失，“大力水手”一共出场6秒。在38秒钟的视频里，黑白两队一共传球44次。

与“看不见的大猩猩”视频中以电梯墙作为背景不同的是，欧依安盾团队拍摄的“看不见的大力水手”视频是以整体灰色的墙面作为背景。

我将这个视频推向31场不同的培训课堂，任务不变，仍然要求数出总传球次数，有2438人参加了实验。

实验统计结果显示，尽管提醒大家会有大概率出错，2438名受试者中，只有57人数对了传球次数，仅占2.3%，97.7%的人出错！2438名受试者中，有674人没看到“大力水手”，占了28%。与克里斯托弗·查布利斯和丹尼尔·西蒙斯的实验结果相似。

两个不同的视频，53次实验，总是有受试者能给出正确答案，这说明并不是视频本身的问题。

看来，真真切切是受试者出错了。

在这两个实验中，97.7%的受试者数错传球次数，约30%的受试者看不见移动的庞然大物（大猩猩、大力水手），这是因为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资源，普通人无法胜任过量信息的处理。

就算给出了上面的实验结果，也许你还是不相信你也是一个容易出错的人吧？

接下来，请你也来参加实验，体验出错而不产生后果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