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1)……”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企业在安全生产管理上还是没有多少可喜的变化，依然稳稳地困在“不论英雄论成败”的传统阶段。安全生产管理，还是离不开运气。虽然安全事故数量与事故死亡人数逐年下降，但后果严重的误操作、骇人听闻的爆炸声，依然频频出现。
问题到底在哪里？原因是什么？怎么办？未来又会如何变化？路径是怎样的？什么因素能推动这种变化？……这些问题难以回答。
不过，这个时代也有令人可喜的变化，以人工智能、区块链、5G、物联网、大数据、云计算、机器人为代表的新一代智能技术纷纷开始落地各行各业，智能技术替代人工进行感知、识别、评判、记录、决策、反馈，在许多应用场景中甚至远远优于人工的表现。企业管理者们逐渐意识到，智能技术或将成为安全生产管理的抓手，安全生产管理有望实现前所未有的突破。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各大企业的管理者们迅速陷入无数个具体的问题当中：智能技术该如何在安全生产管理中使用？该使用哪些智能技术？有哪些应用场景？如何定义安全生产管理智能化？如何管理违章？机器视觉的算法能实现哪些功能？已经安装的摄像头是否能用？该采集哪些数据？这些数据该如何处理、如何反馈、如何改进管理？数据安全如何保障？传统的安全生产管理存在什么缺陷？传统管理与智能技术的结合会不会适得其反呢？无处不在的智能监控会不会令作业人员反而产生恐惧？传统安全生产管理与安全智能化之间还差一点什么？企业的智能化新基建该如何进行？市场上有没有可靠的解决方案提供商？有标杆项目可以参考吗？智能技术落地后会如何影响现在的业务流程呢？数据孤岛问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吗？以前耗费重金采购的企业管理解决方案（systems applications and products in data processing，SAP）、企业资产管理系统（enterprise asset management，EAM）、制造执行系统（manufacturing execution system association，MES）和已经开发的各种软件还能用吗？这些软件与新的安全智能化系统之间是什么关系？使用了安全智能化系统之后，是否需要再开发新的智能系统来管理诸如生产计划、仓储等其他领域？会不会出现多个智能系统重新造成新的数据孤岛问题？智能系统的成本规模有多大？难道一定要走安全智能化道路吗？安全智能化将是怎样的历程？安全生产管理的发展又将必然经历哪些历史阶段？现在处于哪个阶段呢？我们企业该如何应对？
本书将梳理这些问题，引起进一步的思考与交流。
全书分为三篇：个体时代、协同时代、共生时代，描述了中国的安全生产管理可能面临的时代变迁与其内在逻辑。
书的开篇是一系列的心理学实验，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将体验到猝不及防的频繁出错，以此了解我们大脑的运作机制，并由此梳理出历史发展的脉络与基本驱动力。
在第二篇中，以核电站为例，详细讨论了协同时代企业的基本特点、安全信仰与五大核心能力。读者可以将这些内容当作教材，在企业安全生产管理升级中进行实践，以快速突破瓶颈，切实提升安全绩效。
第三篇论述时代大势与内生需求，详细回答了关于安全智能化的一系列问题，并梳理出安全智能化发展的3个阶段。根据这部分的描述，读者将建立安全智能化的基本认知，从而能够以更加自信的姿态迎接新时代的到来。
三篇的相继展现有其内在的历史逻辑。
在历史的道路上，爆发过两次最重要的革命：第一次发生在7万年前，它让智人崛起；第二次发生在现在，它让人工智能崛起。
这两次革命之所以比农业革命、工业革命、信息革命更加重要，是因为历史上只有这两次革命创造了新的知识化智能物种，并分别产生了离线知识世界和在线知识世界，所以本书将这两次革命称为“第一次知识革命”和“第二次知识革命”。
在第一次知识革命前，智人作为一种普通的生物在地球上惨淡地生存了数百万年，没有获得大规模协作的能力，严密的大规模组织也没有建立，个体独自面对来自物理世界的风险。如果将这一时期也纳入历史，这一历史可被称为“个体时代”。在个体时代，当智人被物理世界的风险侵犯时，没有组织力量给予后援。
企业安全管理发展的内在逻辑与历史大逻辑一致。在安全知识世界得以让组织保护个体之前，企业的安全生产管理只能说是处在个体时代。
在个体时代，安全知识世界尚未成形，作业人员被暴露在复杂的物理世界环境当中，其无意识的出错不但得不到组织有力的防护，出错的原因还正好与组织环境的挤压相关。由于组织能提供的后援有限，知识进化缓慢导致的使用门槛过高，作业人员遇到疑问时多以个人临场决策为主，生产管理领导也面临类似情况。因缺乏后援、缺乏工具，人们常常陷入能力不足的知识型任务之中，承担不可承受之风险，这些风险不仅来自作业本身，还有可能来自“事后审判”。在这一阶段，生产作业处于监管模式之下，用“生命”进行付出的个体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安全生产责任。因这一时期与智人崛起之前惨淡的个体时代相似，故称为“个体时代”。个体往往具有悲壮的孤胆英雄色彩，也可以称为“英雄时代”。
第一次知识革命爆发后，智人被知识化，才终于构建起大规模组织，获得了组织保护。从那个时候开始，人类个体、人类组织、知识三者开始协同，共同抵御来自物理世界的风险，个体时代宣告结束，历史进入协同时代。
在协同时代，组织成为个体的后援，个体得到组织的保护。
类似地，企业安全生产管理也会在安全知识世界进化到足够强大时，将所有安全生产相关人员知识化，从而跨入协同时代。
在协同时代，安全知识世界已经成熟，作业人员协同安全知识高效管理物理世界的风险，个体“翻身”做主成为安全生产的管理者，得以支撑起组织的持续改进和知识的生长与进化。组织作为个体的后援，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安全责任，并通过各种知识类工具的使用，帮助脆弱的个体减少错误。知识在组织搭建的信息系统和流程上生长、进化，个体通过协同这些知识进行决策和知识创造，组织因此变成了以信息知识化、文件知识化、行为知识化为主要特征的有机生命体，即活性组织。活性组织的健康状况，则可以由几个简单客观的指标一目了然地展现出来。在这一阶段，生产作业处于互助模式之下，作业人员个体、组织、知识三者互相协同，故称为“协同时代”。
第二次知识革命爆发后，人工智能成为第二个知识化智能物种，一个连人类都越来越难以理解的智能物种。当人工智能物种参与人类个体、组织与知识的协同关系当中，创造和使用知识的门槛就被大大降低，而效率也将大大提升，甚至可以将时延降到毫秒级别，在线知识世界出现。在线知识世界使人类组织逐渐泛化消失，使人类个体、人工智能与知识建立起共生生态，这三者的共生关系一旦确立，历史就迎来了转折点，人类个体、人类组织与知识相互协同的协同时代，演变成人类个体、人工智能与知识相依共生的共生时代。
到了共生时代的成熟期，行业知识世界在线赋能，作业人员与人工智能相互依靠共同管理物理世界的风险，人工智能代替作业人员执行高风险任务，或作为智能工具帮助作业人员避免出错。在人工智能的帮助下，作业人员个体可以不必属于任何组织。组织的边界变得模糊，组织内的主体也不再只有人类个体，还有人工智能，组织因此逐渐泛化成为在线知识平台。在统一的平台上，知识的创造速度空前加快，知识的使用门槛不复存在，知识的生长与进化指数级上升。当安全知识极度发达之时，人类个体、人工智能与安全知识建立起共生生态，成长为全新的超级生命体，人类个体得以游戏其中，不安全行为导致的人因事故销声匿迹。在这一阶段，生产作业处于智能模式之下，作业人员个体、人工智能、知识三者相依共生，故称为“共生时代”。
当时代变迁的内在逻辑与基本驱动力被梳理清晰，企业就应该知道如何稳步迈向未来。
要么踏踏实实打造活性组织，建立安全信仰，实施持续改进，逐步进入协同时代；要么老老实实引进专家团队，申请经费立项，依靠人工智能，一步跨入共生时代。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疫情洗牌全球格局以及人工智能产业落地的大历史背景下，企业管理者必然肩负着比以往更加重大的使命，没有任何原地踏步的退路可选。
从个体时代升级迈入协同时代，核电提供了理想的标杆。
事实上，核电对于安全的极度重视，一开始也是茫然地处于个体时代，在经历了痛苦的组织知识化蜕变过程之后，才终于成功进入协同时代。这一过程之所以被称为“痛苦的”，是因为蜕变意味着涅槃重生——改变集体的旧成见，塑造集体的新成见，那是新旧成见之间的交锋，是以少胜多的战役。许多传统企业不敢轻言向协同时代进军，或许是因为他们担心没有足够的勇气支撑到最后。
完成蜕变的核电，成为了安全的典范。不但拥有统一的卓越安全文化信仰，还拥有持续改进的绩效管理流程，以及掌握五大核心能力的经验反馈队伍，这些正是与处在个体时代的传统企业截然不同的鲜明特征。虽然这些特征的确立并不需要耗费太多资金，但巨大的心力与时间的消耗是在所难免的。
现在有了本书，如果将它当作人手一册的教材，若好好使用应该可以更快地战胜旧成见的卫道士，大大地节省心力、节约时间，快步迈入协同时代。
协同时代最美妙的地方在于，它开始承认人类个体犯错不可避免，转而在组织与知识协同上做文章，人类个体不再成为事故的主角。这种情况下，个体犯错虽然是允许发生的，但事故很难发生，因为在持续改进中，组织越来越强大，足以确保安全。
当然，协同时代并非必要的环节，我们还可以选择一步跨入共生时代。
不知不觉之中，人工智能早已深入到人们生活与工作的方方面面，在知识世界里开始它的征程——而面对人工智能带来的益处，人们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担忧，反而紧紧地将它拥抱和依赖起来，并视之为新的信仰。
这就为实施安全智能化以跨入共生时代打下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我发现，如果人们一定要使用某些知识，他们更愿意使用承载了这些知识的工具，因为这样更加省力，还更加安全。所以安全智能化其实就是提供智能的在线工具，帮助企业更加省力地获得持续改进的机会，以大幅提升安全水平和生产绩效。
如果将安全智能化看作是一个生命，那么这个生命将历经3个阶段才能逐渐成长为成熟的共生时代。
第一个阶段：智能化新基建时期。这一时期主要是完成新基建、数字化工作，是安全智能化的孕育期。
第二个阶段：企业知识世界时期。这一时期主要是实现企业知识创造的算法，是安全智能化的成长期。
第三个阶段：行业知识世界时期。这一时期主要是打通行业知识共享的机制，是安全智能化的成熟期。
随着安全智能化的推进，作业人员将从中获得彻底的利益，因为他们的工作将迎来新的起点——游戏化体验。游戏化带来的不仅仅是作业人员的安全与快乐，还将全面改变这个世界的商业文明，让所有局部的效率和整体效率都达到最优。这将是史无前例的重要变化，你甚至可以从网约车和外卖行业的兴起中看到它的雏形。
面对这些正在发生的巨变，企业的决策者们和安全管理者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适应它，而不是被它抛弃。
由于理论与知识水平有限，特地寻求了多位学者和专家的支持与帮助。在成书之前向我的导师申世飞教授请教了书的定位，欧依安盾CEO吴巍在系统3的发现以及部分文字修改上提供了支持，罗小华、蒋重文、蔡畅奇和唐兴兴在智能技术上给予了帮助，曾一鑫和方杏科等在安全技术研究上提供了意见。还有其他很多老师、好友和同仁也给予了必要的帮助，在此不再一一列出。
本书可以供生产企业的决策班子成员、EHS经理，以及从事安全生产研究或管理的人们参考。然而，由于我的认知局限性以及行业的多样性和技术的复杂性，本书没有面面俱到，也难以深入细节，不免存在错误、偏颇、浅薄之处，诚请各位读者不吝批评、指正，我将虚心接受各位反馈的意见。感谢！
值此时代更替之际，本书仅为抛砖引玉，望同仁们一起思考、交流、努力，推动进步！
汤凯
2020年4月
(1) 源自《双城记》，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著，1859年首次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