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安陵容（27）
玉妍刚打开房门，方淳意便捧着一把梅枝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口中连声喊着：“文姐姐、文姐姐，你看我给你摘的梅花！”
她的宫女雨儿紧跟着进来，给安陵容行了个礼，便上前帮方淳意脱下斗篷。
玉妍不着痕迹的挡在方淳意面前片刻，以免她带着一身寒气直愣愣的冲着安陵容过去，激着了她。
“淳小主，不如先将花枝交给奴婢，奴婢拿去插了瓶后再给娘娘和小主呈上。”
方淳意爽快的把花枝往玉妍手上一塞，然后绕过玉妍向安陵容走去，在看到屋内摆着的梅花插瓶后，眼神一滞，随后绽放出越加明媚的笑容。
“原来姐姐这里也有梅花，可见我们是心有灵犀了。”
说着笑嘻嘻的给安陵容福身行了个礼。
安陵容对方淳意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榻上。
“可不是巧了。我如今胎气未稳，日日在宫中修养，玉妍也是才知道倚梅园的梅树打了花苞，这不刚去剪了一些回来插瓶，也算是给屋里增了分颜色。
难为你，这般冷的天气，日日过来看我，今儿个还带了这样好的梅花来，更增一缕梅香了。”
安陵容说话间，方淳意的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盯上了碟子里的牛乳糕。
安陵容知道，方淳意因为年纪小还未承宠，且位份不高，所以被内务府多有克扣，平日里确实吃不到太多的好东西。
但她好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格格，闺阁中时颇为娇养，即便如今吃得差些也不至于每每对着旁人宫里的点心垂涎三尺。
按理，她的规矩教养是不允许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方淳意都是这样一副天真懵懂只知贪吃贪玩的模样，让人对她毫不设防。
若不是自己前世每每被她暗讽打压，今生又在入宫前就打探过她，连安陵容自己都要以为方淳意真是什么单纯的人了。
不过安陵容却暂时不准备和她计较这些。
这满宫里的妃嫔，安陵容其实一个都不想交好。
但方淳意实在过于热情，她若过于冷待，难免显得不近人情。
安陵容如今在皇帝面前立着温柔识趣的人设，自然不好拒人于千里。
此时见方淳意这般作态，安陵容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一派温柔可亲，把点心碟子向着方淳意推了推。
“这是槿汐才做的，我吃着觉得很好，淳儿也试试。”
又对着崔槿汐问：“小厨房里还有什么点心，再端两盘两盘过来，牛乳可还有？也上一杯热热的来。”
“有的有的，小厨房里还蒸着枣泥糕和八珍糕。奴婢这就去。”
“谢谢文姐姐，我最喜欢槿汐姑姑做的这个牛乳糕了。”方淳意说着便拿起一块牛乳糕塞进嘴里，吃的两腮鼓鼓，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安陵容就在一旁浅笑的看着方淳意吃完三碟子点心，又留了她一起吃晚饭。
特意交代让做些方淳意喜欢吃的糟鹅、肘子，不时的让玉妍给她布菜。
“多吃些，都是你素日里爱吃的。”
吃完后两人又坐着聊了会儿天，方淳意这才告辞离去。
方淳意走后，安陵容叫来槿汐，写了张点心食谱给她。
“这是我家乡那边的点心，叫桂花玉润糕，我从前最是喜欢。淳儿爱吃点心，咱们永寿宫里，你的手艺是最好的，你试着做做看，若是能成，下次淳儿来时多上些给她，她会喜欢的。
我如今胃口不好，见着她能吃的开心，倒像是自己也享用过了一般。”
崔槿汐接过食谱看了一眼，将做法记了个七七八八，笑着说了不难，便应下了。
次日方淳意再来，这道桂花玉润糕便端到了她的面前。
这道桂花玉润糕以大量猪油、糖混合糯米粉为主，但因以米酿水调成糊状，中和了其口感中的油腻，再用形状好看的花型磨具装后蒸煮成型，脱模后看起来便格外莹润剔透、精致美观。
方淳意吃后大加赞赏，因此每次她来，永寿宫招待她的点心中便总有一道这个。
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夜。
和前世一样，甄嬛照旧没有出席。
不同的是，前世她是装病避宠，这次却是被关了禁闭。
让安陵容意外的是，皇后竟然出席了除夕夜宴。
虽然她整个人瘦的脱像，但上了厚厚的妆容后，看起来倒是气色不错。
安陵容惊愕不已，当铺里的东西有多灵验，安陵容是深有体会了，连启智丹这样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东西，自己吃后都有明显受益。
安陵容不信那枚头疼欲裂求死丸会这么快就失去了作用，但皇后此刻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被头疼的毛病所困扰，甚至看起来极其亢奋。
虽然她只在宴会上坐了一刻多钟便耸肩缩项、坐立难安的被剪秋扶了下去，但也足够让安陵容心惊了。
如果那枚药会逐渐失效了，那安陵容就要重新制定计划更加严密的防着景仁宫的手段了。
于是安陵容当即便抓住了玉妍的手，叮嘱她尽快查清是怎么回事。
皇帝依旧因为宴会上的梅花去了倚梅园，只是没有皇后的嘱托，果郡王这次并未跟去。
几天后，宫中多了个叫余莺儿的官女子时，玉妍终于查到皇后在除夕当日为什么能出席宴会了。
乌拉那拉家在南方寻来一种治头疼的‘药’。
只是景仁宫里对此事隐瞒极严，皇后用药也只让剪秋一人伺候。
玉妍打听不到皇后到底用了什么药，只知道从来不焚香的景仁宫近日开始焚香了。
玉妍心里觉得有些蹊跷，便趁着绘春外出的时候，易容成她，去偷了一点香料出来。
安陵容看着手中那一小块黄黑色的香膏，轻嗅几次，只觉得腥臊，实在辨不出是什么香料。
又怕此物如同马麝，点燃后细闻会对自己的身孕造成影响，便干脆让人叫来了卫临。
待卫临请了平安脉，确认胎像并无不妥后，安陵容才开始问起真正的目的。
“皇后病了许久，如今看起来是大好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卫临似乎对此事也颇为疑惑。
“皇后娘娘似乎却有好转，但太医院记档的脉案和用药却并未有太大变化。近来景仁宫就连章太医也不大召见了。”
安陵容稍一思索，没有再说旁的废话，只让玉妍把那块香料给卫临看看。
卫临接过那香料便面色一凝，略闻了闻，又用指甲挑下一点尝了尝，脸色彻底大变，立刻要了几壶茶水来漱口。
安陵容见状也不由心头一紧。
“有什么不妥？”
卫临收拾妥当，缓过神来。犹豫片刻，战战兢兢的试探。
“微臣敢问小主，这东西，小主从何得来？”卫临刚给安陵容把完脉，自然清楚这东西不是安陵容自己在用。
“景仁宫近日常焚此香。”
卫临面色一僵，瞳孔地震，垂着头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后缓缓开口。
“此...此物并非香料。此物古称阿芙蓉，可入药，多是取少量添入镇痛、麻醉的药剂之中。
前朝时暹罗、爪哇、孟加拉国定期向朝廷进贡，因色泽黑沉，皇室亦称其为‘乌香’。
乌香经烧煮和发酵，被制成棕色或金黄色的条块状或饼状，微臣手中这块，便是其中的上品。
此物点燃便可供人吸食，吸时会有香甜气味，有强烈的麻痹止痛之效，也可让人飘飘欲仙。
只是此物成瘾性极强，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前朝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除了炼丹求仙，也有吸食此物成瘾整日混沌的缘故。
他为此物赐名‘福寿膏’，但实则此物极伤福寿。
皇后娘娘此前病症，微臣虽未亲诊，但也询问过多名太医。
以皇后头疼的严重程度看，能让她短暂的止住头疼顺利出席宴会，必是极大量的吸食了这‘福寿膏’。
此物长久吸食祸害极大，戒断极难。
敢问娘娘，景仁宫中今日是否烟雾缭绕、甜香四溢？”
安陵容看向玉妍。
玉妍沉默着点了点头。
卫临面色一沉，道：“既如此，请娘娘切记，无论如何不要靠近景仁宫。以微臣估算，皇后娘娘所用之量，怕是连在她身边侍奉的宫人都会有所影响，娘娘身怀有孕，若染上此瘾，后果不堪设想。”
安陵容也被吓了一跳，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大意的自己点上辨香，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
玉妍也忙道：“拿远些。”
卫临见状，转身从药箱里拿了个空木盒，将东西装好放进箱子里。
“娘娘，此物适当使用本可入药救人，不如便交给微臣处置？”
安陵容捻着绣帕捂住口鼻，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又问：“若皇后长久吸食此物，是否能治愈头疾，正常理事？”
卫临坚定的摇摇头，“绝无可能！此物极其毁人意志，便是常人吸食后都难以自持，何况皇后娘娘病症严重，怕是会在极致之间，更损身心。”
安陵容放心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景仁宫那边既然瞒得严实，卫太医也不必叫旁人再知道了。”
“微臣明白。”
毕竟若是上报此事，要怎么解释她们是如何知道景仁宫的事情又拿到里面的东西？若让旁人知道，难免非议僭越中宫。
皇后吸食‘福寿膏’既然没有经过太医院，那他这个太医自然也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