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一百六十八 前因后果
青石阶拾级而上，没隐在轻烟薄雾里。
每一层石阶上都有一段细小的裂纹，丹墨璃起初以为那是岁月遗留的痕迹，未曾在意。可再走几阶后，她忽然发现那些细小的裂纹竟变成了图纹，形状奇异，似柳枝一般。她好奇的一步一看，如此又走了几步，她竟觉得那些图纹好像是一段文字。
脚步不自觉的放缓，每踏上一级，文字便会更清晰一些，她立在石阶上低头研究了许久，安全不觉得时光流逝，日起月落。
直到她认出那段青石阶上所刻的文字，是有六个梵语组成。
那是“观音心咒”。
当丹墨璃轻声念出那六个字时，身边的景象忽然模糊起来，她定睛四下望去，萦绕周身的轻烟薄雾被风吹散，青石阶，紫竹林，也如烟雾一道散去。
成片的莲叶，盛开的莲花，在明媚的阳光下错落摇曳，几尾锦鲤或跃出水面嬉闹，或躲藏莲底偷望。万朵莲叶中央，硕大的青莲上，观音大士闭目打坐其中。
丹墨璃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来到了莲池旁。
“善哉。善哉。”
正当她迷茫之际，观音大士慈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圆盘似的莲叶成队排例，从她脚下，一直延伸至观音大士的青莲台。
丹墨璃提起裙摆小心的踏上莲叶，一步一步走过去。
莲叶娇嫩，可她立于其上仿佛毫无重量，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足下的莲叶不见半点摇晃。观音大士见她如此心无旁骛，轻笑着点头。
待她走到青莲台旁，一朵硕大的莲叶升起，她打恭作揖，盘坐于莲叶之上。
“劫后余生，施主似乎并不开心。”
“不敢瞒大师，在下心中疑惑颇多，实难心安。”
“即来之，则安之。”
“若所获非所求，又当如何安之。”
“施主所求为何，又所得为何？”
观音大士双手搭于膝上，拇指与食指掐成决，原本低垂的眼眸缓缓张开，她从观音大士透来的眼神里感觉到一种悲喜从容，苦难不惧的心境。
而观音大士所问的话，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求为何？所得为何？
“若你无求，又何谈所得？”
丹墨璃默然不语，扪心自问，她竟也不知自己为要苦修三千年。观此一路走来，自己其实一直都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稀里糊涂的走过三千年岁月，如今回首竟毫无目的。
她稀里糊涂的就有了灵识，灵台筑成后又不知因何要被万夜紧咬不放。后来遇到了绯月，当绯月被灰鹰抓走后，为绯月报仇似乎成了她生平的第一个目标。与绯月重逢，进入招摇山，见识了另一个世界后，修仙成为绯月那样的仙子成了她的第二个目标。妖族大祸，她侥幸得生，自那后至今，守护妖族，完成前辈们的遗愿是她唯一所愿。
再之后，她到遇了韩勨。
若所得即所求，她如今已入神例，身份更在天帝之上，为何她依然丝毫不觉欣喜，反而整日惶恐不安，患得患失？
丹墨璃看着手边一朵绿玉般的九瓣青莲，将开未开，花尖处凝着一颗露珠，反射着七彩萤光。那莹光下，一族花蕊隐约可见。
看见莲心底的这簇花蕊，她心底一激灵，忽然有所顿悟。
即来之，则安之。
观音大士这话说得不是她如今所得的修为与身份，而是指她自己本身。
“请观音大士指点，在下从何而来？”
“你乃世间唯一仅存的黑滕蛇，自是受父母孕育而来。”
“不，我来自于那株花蕊。”她抬起头望着前方悲喜不见的观音大士，压在心底多年的大石终于不见了，她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释怀。
她的一切都是从吞下那株来路不明的花蕊而开始的，如果没有那株花蕊自己早在三千年前就死在那片冰冷的河底。
听她如此说道，观音大士终于欣慰的点了点头。
“你能有此觉悟，甚好，甚好。”
“大士，那株花蕊究竟是何物？从何而来？”丹墨璃神色急切的问题，这个疑惑已经困扰了她一生，九天玄雷加身的那一刻，她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明，心中所想的却只有一个问题。
当年救活自己的花蕊是从哪里来的？
“那一日霜冻，大地冰封万里，人间白茫一片。贫僧从西天归来，途中遇到空桑山如今的主人，见她正领一小童欲往北荒而去。那小童手中托一长颈黑玉瓶，瓶中插着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虽只是匆忙间擦肩而过，贫僧却分明感知到那桃花的香味特殊。为防有异，贫僧摘了一片柳叶追随桃花而去。半日后，那片栁叶卷着一缕小童的残魂归来。”
“可是那手托插有桃花的长颈黑玉瓶的小童？
“正是他。”观音大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小童气息幽弱，据他所说，那一日他跟随自家主人去本欲往北荒而去，中途却又改道去了你所在的那条长河边。主人让他将手中的桃花喂给河底一只血煞气深重的老乌龟，他照看那桃花多日，心中十分喜受，又见那老乌龟不仅长得丑陋，更是恶气遮漫，他便不忍将自己喜爱的桃花喂给那只老乌龟。可他又不敢违抗主人，一时左右无奈而泣下沾襟，结果惹得主人不快。主人大喝，他惊吓之余不慎将桃花里的一株花蕊抖落。那株花蕊，被一条将冻死的小蛇吞下，从而救了那小蛇一命。”
丹墨璃听到此处，方才明白，这故事所讲述的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所以，是那小童救了我？”
“如此说来，也算是他救你一命。”
“那后来，那小童如何了，怎会成了一缕残㱱？”
“他违背了主人意志，自当要受罚。原来那桃花的精华所在，便是那株花蕊。它被你吞下，那枝桃花也失了用处。小童照看桃花多年，不自觉里也吸收了一些桃花的灵性，正是这点灵性才让他有余力保住一抹残魂。正当他不知何去何从时，所幸遇到了贫僧的那片枊叶，他便栖身在柳叶上，一道回来了。”
“那小童如今可安好，在下可否见他一见，也好还报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小童的残魂被我安置在紫竹林内，附着在一根青竹之上，几百后修成真身，做了紫竹林看守。此后，他又因一些琐事而离开紫竹林，往天界领了一处闲职。”
“大士所说的那个小童，可是竹槿？”
观音大士这个指向太过明确，丹墨璃便是再蠢笨也不可能听不懂。只是这个答案太过震悍，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她与竹槿的缘分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结下了。怪不得她当年一见竹槿，便觉亲切。
而当年竹槿救她一命，如今她再救竹槿一命，这也算是报还他的恩情了。
“还请观音大士指教，我要如何做才能救竹槿？”
“此前青玄也来求过，贫僧的话如是他能想明白，就是可救之法。”
“过去佛见不到现在佛。现在佛见不到未来佛。未来佛也是过去佛。”
她想，她应该能明白这几话里所包涵的意思了。
“当下所做一切，不论善恶，不分悲喜，日后定当有所报应。前因生后果，现在因为过去而生，追本溯源。”
观音大士见她确有慧根，果如骊山老母所言，一点即透，是可造之材。
“去吧。”
丹墨璃心中还有许多疑惑，可她未来得及问，就见眼前景象一晃，她又重回到青石阶上，四周依旧轻烟薄雾，风吹竹叶，沙声连片。
竹彦自上方走下来，立在她下阶，恭身行礼。
“还望尊上能救竹槿一命。”
“你放心，既然他于我有恩，自当竭尽报还。”
竹彦感激不已，送丹墨璃下了青石阶来到竹槿处。
有了丹墨璃一缕神息相护，竹槿的魂影也厚实了几分，阳光不再如靠前那般能尽数穿过。竹彦将才收集而来的露珠给他服下，又叮嘱了他几句。
“下山后你一切小心，莫要再如此前那般行事急切了。”
竹槿莞尔，自嘲道：“接连因此被罚，若我再不学会教训，也是死有余辜了。”
竹彦对他又气又疼，还得要板着脸对他说教，只觉得心累。好在竹槿身边也有人照顾，竹彦多少也能放心些。
“有我在，紫竹林你随时可来。”
“你又不是紫竹林的主人，怎能做主，当心被观音大士责罚。”
“观音大士慈悲为怀，只要你在外不做恶，大士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这一点竹彦还是有把握的，不然当初也不敢直接将竹槿收留下了。
竹槿在他关切的目光下，郑重的点头，向他保证。
丹墨璃取出玉清上神赠予她的如意锁，当初她就是将韩勨的碎裂的魂魄安置其中的，如今她也将竹槿的神魂安置在如意锁里，再将它交付青玄保管。
带着他俩回到桃林时，见九幽在温玉池旁与桃依闲聊着什么。
她正打算去找九幽打听韩勨神元的事情，他却不请自来了。